謝清曜點了點頭,沉思片刻說道:「此事我會再查,你如今既已成功混入繡坊,接下來最好能取得時寧夫人的信任,然後找到繡坊的賬本。
「繡龍袍所用的金線錦緞並非小數目,我查過京中幾家綢緞莊,隻有錦夢閣不久前曾經賣出過一批金線。據錦夢閣老板交代,那個買家十分神秘,名喚『宛娘』,這個宛娘就像是憑空出來的,沒有人知道她是誰!查不出任何線索。」
「這宛娘會是時寧夫人的人嗎?」
「有可能,或許是時寧夫人派人去採買的,安寧繡坊與錦夢閣常有往來,你最好能取得時寧夫人信任找到時寧府的賬簿,查出採買的記錄,還有金絲用到哪裡的記錄。對了,那個文秀玉深得時寧夫人信任,繡工也不錯,龍袍之事她或許也有參與,你多留意一下她。」
我不解:「大人既然如此本事,可以在繡坊內來去自如,為何不直接去找賬本?」
謝清曜一臉莫名看著我:「時寧夫人心思缜密,賬本這麼重要的東西哪能輕易讓人找到?更何況我這是有你做內應,旁人的房間我哪敢隨便闖?你真以為我喜歡做梁上君子?」
想到今日見到的時寧夫人,確實深不可測,若非僥幸,我根本不可能留下來。
可謝清曜卻像是篤定了我一定可以留下來一般,他憑什麼如此相信我?
以他的智計,若無幾分把握,怎麼敢如此輕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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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出來:「若是我今日沒能留在繡坊,大人會怎麼辦?」
謝清曜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我相信林小姐的本事!滿京城裡敢在時寧夫人面前大放厥詞,指點江山的女子想來找不出第二個了!」
我覺得心都漏跳了半拍,一時竟不知道他是在誇我膽大包天還是在損我臉厚如牆。
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我問:「你怎麼會知道白天的事?」
謝清曜唇角微揚:「你今日一鳴驚人,繡坊早就傳開了!」
謝清曜又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次日一早,文秀玉就來找我,說是時寧夫人要見我。
10
凝香院建得精致奢華,正殿中掛滿了一幅幅名滿天下的繡品。
時寧夫人此刻靜靜地坐在上首,容顏絕麗,雍容華貴。
隻是臉上始終是一副冷情冷意的模樣,仿佛世間的一切事物都無法觸動她的心。
上天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匯聚到一個人身上。
權勢、地位,美貌、才情。
我忽然想起謝清曜曾說過的,時寧夫人年輕時曾經被男人傷害過,所以十分憎惡男人。
心裡不禁感嘆,不知是怎樣的男人會忍心傷害如此美貌聰慧的女子?
「你方才在想什麼?」坐在殿中的時寧夫人忽然開口。
她探尋的目光看著我,讓我不自覺後背發涼。
我連忙道:「請夫人恕罪,我方才是被夫人的美貌震撼到了,想不到世間竟有夫人這樣美麗的女子!除此之外,夫人繡工亦是冠絕天下,跟夫人比起來,我仿佛汙水裡的泥濘一般,羞愧難當。」
「你倒也不必自慚形穢,你這般伶牙俐齒,膽色過人,前途不可限量!」時寧夫人淡淡打量著我,「我記得你叫心兒?」
「是!」我連忙拜謝,「夫人謬贊,若沒有夫人收留,心兒早已流落街頭,能得夫人不吝指點,心兒才有前途可言,夫人的大恩,心兒必不敢忘!」
「真是好一張巧嘴!」時寧夫人唇角微揚,「行了!別給我來這一套了,昨天還一副大言不慚的樣子,怎麼今天倒這麼謙虛了?」
「心兒說的都是真心話,夫人對心兒有再造之恩,今後若有需要心兒的地方,心兒願意為夫人肝腦塗地!」
我一臉期待地看著她,希望她趕緊把我拉上她的賊船!
那我豈不是立刻能拿到證據了?
時寧夫人似乎心情不錯,她沉吟半晌:「我與你十分投緣,不如這樣,我收你為徒如何?」
我一愣,事情順利得超出預期,讓我覺得有些不真實。
怕她後悔,我趕緊拜倒在地,激動道:「徒兒拜見師父!」
「心兒,你今年幾歲了?」
「十八。」
時寧夫人若有所思:「十八學刺繡是有些晚了。」
我起身從桌上端了茶水遞給她,笑眯眯道:「不晚,名師出高徒,有您這麼厲害的師父,心兒就是八十歲再學也不晚。」
「你啊……」時寧夫人捂嘴輕笑,「我等會兒要去『錦夢閣』採買一批錦緞,你與我一起去吧!」
我心中大喜:「是!師父!」
我覺得時寧夫人似乎沒有外人說的那麼冰冷無情,分明是和善可親嘛。
錦夢閣靠近城外,依山傍水。
這是京中最大的綢緞莊,來往客人非富即貴,匯集了天下品種各異的錦緞。
「時寧夫人!您快請!」老板蘇世昌笑出一臉褶子,「今日咱們綢緞莊剛送來兩匹西域的天蠶絲,您要不要看看?這麼好的布料也隻有在您手上才能彰顯風採!」
時寧夫人面色冷淡:「拿過來看看吧!」
「好嘞!」蘇世昌吩咐一旁的下人去拿,又看著我笑道,「這位姑娘面生得很,可是坊中新招的繡娘?」
時寧夫人拍了拍我的手:「這是我新收的徒弟李心兒!」
蘇世昌頓時露出驚嘆崇拜仰慕欣賞各種交織的目光,連連稱贊:「能得夫人青眼相看,想必心兒姑娘必是驚才絕豔!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本事,將來必定名揚天下!」
蘇世昌又招呼著我們坐下喝茶:「夫人仙姿玉貌,如天上仙娥,您這一來,我的綢緞莊滿室生輝,連絲綢都更有了色彩!」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馬屁精。
感覺遇到對手了!
不一會兒,僕從將兩匹天蠶絲和一根金簪送了過來,不知怎的,我隱隱約約聞到一股雨後湿潤土腥夾雜著梅香的氣味。
蘇世昌拿起金簪雙手奉上:「這根『靈蝶金簪』,乃是大師許如是以純金打造,小的今日就將它送給夫人,還望夫人喜歡!」
時寧夫人接過仔細瞧了瞧,金簪蝶身鑲嵌幾顆紅寶石,蝶翅薄如蟬翼,像是琉璃制成,工藝精湛,價值不菲。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確實不錯,靈蝶輕盈,適合年輕女子佩戴,就送給心兒吧!」
我受寵若驚:「多謝師父!」
「我給你戴上吧!」時寧夫人十分親和,笑著給我簪到鬢發間。
然後帶著我看另外兩匹天蠶絲,給我講解天蠶絲的特點。
「這天蠶絲薄如蟬翼……」
話未說完,就被幾聲慘叫打斷。
方才還生龍活虎的蘇世昌及兩個僕從忽然倒在地上,雙眼圓睜,口吐白沫,不停抽搐。
這一番變故令我和時寧夫人都愣在當場。
「來人!」時寧夫人斷然喝道。
四個護衛從屋外迅速推門而入,兩個擋在時寧夫人面前,還有兩個上前查看倒地的三人。
而此時蘇世昌及兩個僕從已經停止了抽搐,臉色青紫,一動不動躺在地上。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我走上前去想要查看,卻被時寧夫人拉住了。
她雖然面色依然不顯,但手臂卻在發顫,甚至帶著幾絲哀求:「心兒,別過去!」
我沒有再過去,隻是遠遠瞧見他們臉上脖子上赫然出現幾道顏色不同的印記。
青、赤、黃、白、黑。
方才還活生生的三個人此時呈現出一副詭異又猙獰的模樣。
護衛探了探他們的鼻息,跪在地上請罪:「三個都S了!」
時寧夫人面目驚恐地看著他們的臉,忽然全身都顫抖起來,崩潰道:「不……不會……」
護衛肅然:「這件事恐怕是衝著夫人來的,此地危險,夫人先回去,屬下這就派人去查!」
那護衛正說著,忽然瞪大了雙眼,神色驚恐,好像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口中卻不斷地流出鮮血。
他的脖頸處赫然出現一隻血手,剎那擰斷他的咽喉。
那隻血手蔓延著五條五色印記,如藤蔓一般,延至衣袖裡。
而血手的主人正是已經斷氣的蘇世昌。
11
他瞪著血紅的雙眼,連同另外兩個S去的僕從一起站了起來。
「詐……詐屍了……」
三個護衛提著刀,巨大的恐懼讓他們不住後退!
不知被什麼力量牽引,蘇世昌和兩個僕從忽然轉向我和時寧夫人這邊,然後迅速朝我們撲來。
「還愣著幹什麼?制住他們!」時寧夫人厲聲喝道。
護衛反應迅速,立即揮出長劍朝最前頭的蘇世昌刺去。
一劍穿胸,鮮血從蘇世昌胸口噴湧而出,可蘇世昌隻是腳步略微停滯,胸上的窟窿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他們竟不怕S?
或者說他們早已經是S人了!
三人雙眼泛白,眼睛流出血淚,卻整齊劃一地朝我們走來。
我瞬間意識到,他們的目標好像是我和時寧夫人!
護衛又朝他們刺去數劍,依然無濟於事,萬箭穿心也影響不了他們分毫!
三個已經S去的人仿佛有了無窮的力量,與護衛纏鬥起來。
「快帶夫人走!」
我拉起時寧夫人往外跑。
因為時寧夫人身份尊貴,所以蘇世昌特地選了個環境清幽無人打擾的後院。
後院與前院由一座拱橋相連,另一頭是一片蔥茏茂密的樹林。
剛跑出不遠,蘇世昌就掙脫了護衛追了出來。
縱然護衛武功再高,又如何打得過S人?
蘇世昌頭發零散,面目猙獰,眼睛流著血淚,三兩步就追到我們身後!
眼看那隻帶著五色印記的血手就要抓住時寧夫人,我一把將時寧夫人往前院方向推去。
「夫人快走!我拖住他,你去喊人!」
我抄起一旁的一根圓木棍朝他頭頂砸去。
「哐當」一聲,鮮血四射,蘇世昌隻是怔愣了一下,反手抓住木棍一甩。
我被重重地甩在一旁的槐樹上,粗糙的樹枝從我左肩刮過,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傳來,肩上的衣服瞬間被血染湿。
蘇世昌追到我面前,伸出拳頭朝我面門而來,我迅速後撤翻滾躲過。
見時寧夫人已經過了拱橋,我輕輕一躍,朝另一頭的樹林奔去。
我雖然打不過他,但身形靈巧,還會輕功,他想抓到我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蘇世昌在後面窮追不舍,我捂著受傷的左肩,拼了命往樹林深處跑去。
肩上的鮮血直流,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多,我逐漸感覺頭暈目眩,身體沒了力氣,腳步也變得沉重。
見蘇世昌已經被遠遠甩開,我這才敢停下腳步,靠在一棵樹旁喘著粗氣。
想起謝清曜給我的木簪子,裡頭有一個隱藏的哨鈴。
我拔出簪子吹響哨鈴。
清脆的鈴聲隨著風在林中穿梭,很快不遠處草叢似有人影晃動。
錦衣衛的行動居然如此高效,哨鈴剛響,人就瞬移過來了,這修的怕不是仙法吧?
我緊張地盯著晃動的草叢,直到看到一臉五色印記摻雜著鮮血的三張人臉時,頓時頭皮發麻。
心中把謝清曜罵了幾百遍,這哨鈴不僅沒有喚來救兵,反而把蘇世昌和他的兩個僕從都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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