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很難想象裴珩耍著酒瘋逼迫宮女與其歡好的模樣。
但這個後宮,確實需要有個孩子了。
再沒有孩子,就該有人懷疑裴珩到底是不是個男人了。
那宮女姓姜,裴珩封其做了才人。
許是因為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裴珩很寵姜才人,每日陪著不說,還賞賜不斷。
此事對曹貴妃刺激最大。
林昭儀病了,張賢妃獨自去勸了她兩句,就被她拿鞭子追著抽,慌得逃走了。
張嬤嬤則整日對著我唉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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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沒什麼心思去操他人的闲心。
因為春闱的日子近了。
徽文,會來京參加會試。
聽說今年出題的那位副都御史是林太傅的得意門生,一個嚴苛S板的老學究。
我給徽文寫了信,讓他別緊張,反正今年中不了進士,以後日子還長。
誰知他給我回信,隻有四個字。
【勿念,必中。】
很快,會試放榜,徽文果真進了殿試,將由裴珩親自主考。
也是裴珩親自出的考題。
因著殿試,裴珩很忙,甚至曹貴妃去找了幾次姜才人的麻煩,他也沒有管。
放榜日前一晚,他來了我這裡。
「二甲傳胪。」這是他坐下的第一句話。
「什麼?」我愣住。
「宋徽文的卷子,十題之九都答得不錯,若是十題皆如此答,進士及第也不是不可,可唯有一題,他答得差強人意。」
「那是……什麼題?」
裴珩抬頭,看向我。
「朕那一題,問對王祥臥冰求鯉之看法,幾乎其他貢士都寫的是對王祥之孝道的推崇和頌揚,隻有宋徽文。」他頓了頓。
「他說若母不待兒女親厚,應首當自省,而非用孝道迫使其子女行事,若受其父母苛待又受世俗道德所累,則非人之所受也,人應先不做王母,再頌揚王祥。」
他笑笑,「朕雖覺得他所言有理,甚至比那些洋洋灑灑寫些虛話的要好太多,但若是將此卷批為一甲,怕是那些老頭都要鬧起來。
「不過,他明知如此寫必有影響,卻還是按著自己心之所想作答,你這個弟弟,倒是和你挺像的。」
我這才緩過神來。
「陛下,這是在提前告知臣妾明日放榜的結果嗎?」
這合適嗎?
「是啊,」他將筷子遞給我,「如此,有心思用飯了?」
我無語:「春兒連這吃喝拉撒之事都和你報告嗎?」
他沒答,卻問我:「你覺得朕將你弟弟安置在何處合適?」
「陛下,後宮不得幹政。」
「這不算幹政,不過夫妻之間聊天。」
我愣住。
「還是說,你想讓他進翰林院?」他給我夾了一塊魚。
「不去翰林院,」我立馬道,「一向一甲才能直接進翰林院,徽文進去,難免被人說是因著臣妾的關系,臣妾的名聲本就不好,不願累及徽文。」
「你原來還知道自己名聲不好?」他挑眉。
「若是陛下真要聽臣妾的意見,」我想了想,「臣妾倒覺得,徽文應是願去永州一帶的縣郡。」
他微微皺眉:「永州?那裡可算不得什麼好地方。」
「便是因著不是好地方,若做出成績,方能知其才幹。」我笑笑,「徽文年輕,也需要鍛煉,隻會紙上談兵寫那些虛話之流,陛下不也看不上?」
「你還真是夠狠心,」他淡淡道,「你弟弟有你這樣的姐姐真是有福氣。」
「愛之深才責之切嘛,」說到此,我連忙改口,「不過臣妾現在最愛的是陛下。」
他明明聽著受用,卻還板著臉訓我:「你這油嘴滑舌的毛病何時能改?」
「臣妾改不了,」我笑嘻嘻湊過去,「因為臣妾最喜歡陛下了。」
25
裴珩問我要不要讓徽文進宮與我見一面,我拒絕了。
我不想徽文因我而被人議論。
裴珩並沒有堅持。
放榜後要賜宴,狀元也要率諸進士上表謝恩,裴珩忙他的,我也有我自己的要忙。
太後對於我平日裡對姜才人的照顧表示滿意,誇我挺懂事。
我也覺得,棋子做到我這份上,確實挺懂事。
我侍寢的次數依然是最多的,前朝也會時不時有參我的本子,說我霸著裴珩什麼的,但都被丞相懟了回去。
大約又過了一月,一日傍晚,一位宮人來傳話,讓我去飛霜殿侍寢。
結果進了寢宮,裴珩居然扔給我一套衣服。
他說:「走,今夜換個地方玩。」
我:「!」
結果沒想到,他是帶著幾個隨從和我,偷偷出了宮。
說實話,他這宮出得,比我以前爬狗洞還嫻熟。
「所以你以為是玩什麼?」馬車裡,他一臉戲謔。
我:「……」
春末夏初,夜晚仍有微涼,裴珩將我帶到京中一個戲樓對面的雅閣,才坐了沒一會兒,便有玄衣男子入內,對他附耳輕語。
他聽罷,略一沉吟,轉頭讓我好好看戲,便與他一同出去了。
說實話,這戲班子,並不如我們黎州的好。
正當我第五次打哈欠時,門「嘎吱」開了。
「可是回來了,咱們能不能去玩點別的……」我轉頭,卻愣住。
來的不是別人。
是我那長高了許多的弟弟,徽文。
26
徽文給我帶了幾樣東西。
有父親做的一支狼毫,母親做的平安符,還有阿姊繡的羅帕。
他單手撐著下巴,看了我半晌。
「你這也不怎麼妖娆啊,為何名聲那般難聽?」
我:「……」
他掰著手指頭,「禍水,妖妃,狐媚主上,哦,還有傳言,說你其實是隻九尾狐。
「一到晚上,你就把九條尾巴放出來,牢牢地纏住陛下,讓他哪裡都去不了。」
我「撲哧」一下子笑出了聲。
沒想到,裴珩這傳言放得,還蠻有想象力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親自想的。
「我向陛下提議你去永州,你約莫已經知曉了吧?」
他點頭:「我知道,不會留在京城的。」
有時候雙生子的好處,或許就在於此。
就像心有靈犀一般,我們二人都心知肚明,徽文留在京中,隻會成為丞相的另一枚棋子。
「我離家前,父親說,當年你走之前,去找過他。」
我點了點頭。
那晚,我問爹爹,如何才能保全宋家。
「你爹我當年狀元,入仕便是追隨丞相,我已在這船上太多年,現在隻能跟著這船一直走下去。
「爹爹沒辦法改變宋家必須選女入宮這件事,你執意替你阿姊去,便要做最壞的打算。」
我爹其實說得沒錯。
徽文自己也明白,若要宋家脫離丞相這艘大船,隻有再造一艘新船。
裴珩說徽文和我像。
我卻覺得徽文比我聰明。
門外響起三聲敲門聲,原來,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了。
該回宮了。
「走了,保重。」我起身。
「你也是。」他亦起身。
「二姐姐。」
走到門口,他又叫住了我。
我回頭。
「你一定要保重。」他強調。
我笑笑。
「放心吧,我在宮中錦衣玉食好得很,倒是永州路遠……
「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27
裴珩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看戲的人早就散了,我繞了一圈,走到二樓的天臺,才發現,原來他就站在樓下。
一身玄衣,挺拔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冷。
卻很好看。
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動靜,他仰頭看了過來。
「還不下來?」他挑挑眉。
「繞了一大圈,走累了。」我趴在欄杆處。
「那你跳下來?」
「跳下來你接得住嗎?」
他伸開雙臂:「你信我,那我便能接得住。」
我雙手一撐,便坐上了欄杆。
「那陛下不許騙人。」
他仰頭:「嗯。」
雙手輕輕向後一推,整個身子便離開了倚靠的欄杆。
反正二樓不高,這樣的風險,我還冒得起。
落入他懷中的那一刻,或許是因為風,或許是因為跳落的速度實屬太快。
我聽到了「咚咚」的心跳聲,不知是他的還是我的。
他笑著後退了一步。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我沒理他,隻是攬著他的脖子,輕輕趴在耳邊。
「謝謝你,秉言。」
抱著我的手臂驟然一滯。
我喜歡他這個反應,笑嘻嘻道:「所以陛下想要臣妾回報什麼呢?」
「在你心裡,朕是這麼锱铢必較的人嗎?」他輕哼一聲,將我放下來。
「朕還不至於,為自己寵妃做點事討其歡心,就要回報的。」他點點我的額頭。
「哇,陛下真好……」
「別油嘴滑舌了,回家。」他拉住我藏於寬袖下的手。
誰知我與他才回到飛霜殿,就有人來報。
「陛下,不好了。」
姜才人出事了。
28
姜才人的孩子沒了。
我和裴珩一起趕到時,太後正坐在上位氣得渾身發抖。
曹貴妃和林昭儀一起跪在下面。
「陛下怎麼才來?!姜才人派人去了幾次陛下那裡,哀家也派人去叫了幾次,陛下就這般不將這個孩子放在心上嗎?!」
原來,是今夜曹貴妃和林昭儀在一塊下棋時,突感頭疼,便想叫太醫開些安神藥。
結果值守太醫居然全被姜才人叫走了。
林昭儀派人去請一個太醫過來開藥,得到的回復卻是姜才人說自己肚子難受,不讓太醫離開。
曹貴妃一生氣,便揣著鞭子,帶著林昭儀去了姜才人那裡。
此時,她正跪在地上邊哭邊喊。
「是林昭儀!陛下,是林昭儀說姜才人如今胎穩,對她懲戒一下沒事的!臣妾真的不是有心的!拿鞭子抽她肚子,林昭儀也有份啊!」
她爬到裴珩腳邊,拽著他的衣角,「陛下,臣妾真的是無心的,臣妾以後給陛下生好多孩子賠罪好不好……」
我想,曹貴妃的腦子,是真的不太好使。
此話一出,太後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裴珩則緊緊皺著眉頭,餘光看向的,卻是跪在一旁同樣哭泣的林昭儀。
我也是沒想到,剛說了要回報他,這麼快就要應驗。
「太後娘娘,陛下,」我上前一步,「依臣妾看來,林昭儀一向溫順賢良,斷不是能說出慫恿曹貴妃懲戒姜才人這樣話之人,若真的也對姜才人動了手,八成也是因為曹貴妃的命令不得不從。
「臣妾初入宮時,林昭儀也曾因著曹貴妃的命令,不得不對臣妾用刑,但臣妾知道,這些都非她本心。
「如今曹貴妃因妒生恨,傷了姜才人腹中胎兒,又妄圖嫁禍他人,這可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若不懲戒,怕是日後後宮人人效仿,再無平靜之日。」
「宋扶楚你個賤人!你敢這樣說本宮……」
「夠了!」
裴珩渾身散發著威壓,向前邁了一步。
曹貴妃早已嚇得說不出話,太後甚至也愣住了。
但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曹貴妃犯下大錯,今日起降為招媛,罰一月閉門思過。
「朕去看看姜才人,剩下的,」他深吸一口氣,「母後裁決吧。」
事後,裴珩沒有回飛霜殿,而是與我一起回了踏月閣。
從他的表情來看,今夜之事他約莫真不知情,要不也不會選在今日帶我出宮。
還是說,他故意想讓太後與我生出罅隙,所以才選在今日?
不對,若是他早知今晚會有這樣一出,定會做得更加缜密,既讓曹貴妃再也無法翻身,也能讓林昭儀脫身。
而不是這樣漏洞百出。
所以,這事隻能是林昭儀獨自謀劃的了。
可這時候對曹貴妃出手,其實並不明智。
曹將軍前不久剛剛又立下戰功,即便裴珩沒了子嗣,也不可能對曹貴妃下S手。
一個馳騁戰場肆意朝堂的將軍,可不是他女兒這樣的傻瓜。
如此打草驚蛇,裴珩後面的路,真的好走嗎?
進屋後,我將宮人都遣了出去,幫他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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