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裴恩在院子裡等我。
「怎麼,母親讓你跟我生個孩子,你不願意?」
「二爺不是要休我嗎,還生什麼孩子?」
「急什麼,等大哥娶妻之時,便是你下堂之日。但你現在,還是我妻子!」
他想來摟我的肩,卻被我避開。
「二爺心裡沒我,我心裡也沒有二爺,我們不過是表面夫妻,希望二爺不要有逾越之舉。」
顯然裴恩生氣了,「我是你夫君!什麼宗婦典範,有你這樣不侍奉夫君的宗婦嗎?」
「二爺身邊有柳氏於氏相伴,若是覺得不夠用,也可以再納幾個。如今二爺有了官職,想必婆母和國公爺不會再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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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油鹽不進!」
他再一次拂袖而去。
7
這一夜,我輾轉難眠。
裴恩說,裴恕娶妻之時,便是他休我之日。
可我怎麼能被休呢?
我巴不得立刻跟他斷了關系,但我不能當棄婦。
第二日一早,我塗了些脂粉遮蓋眼下烏青,去與婆母商議給哪些人家下帖子。
裴恕高大的身影跨了進來,面容清朗,含了點淺淺的笑意。
他剛回京,皇上讓他先休整休整,遲些再授予他官職。
我起身朝他行了個禮,對婆母道:「世子爺想必有話跟您說,我先去下請柬。」
我有心避嫌,他卻讓我留下,要說關於賞花宴的事。
給他斟了茶,我站到了婆母旁邊,等著他開口。
裴恕一臉嚴肅,「母親,沒必要辦什麼賞花宴。我身為武將,隨時準備奔赴疆場,為國捐軀。我不能自私地將一個女子困在身邊,給她套上妻子的枷鎖,讓她困守內宅,不能言行由心,蹉跎大好年華。」
裴恩說他是個粗人,明明他的胸懷比誰都廣闊,他的心思比誰都細膩。
「但你總歸要娶妻生子的啊!」婆母說。
「就算我要娶妻,也不會娶一個僅看上我的身份地位的女子。我的妻子,他該是個能與我志趣相投,心意想通的人。那樣即使我面臨千難萬險,也有勇往直前的力量。我也會敬她愛她,即便我不在她身邊,她也能內心安寧,不會胡思亂想。」
婆母還想再勸,可他說他心意已決,便轉身而去。
男人對妻子要求頗多,卻從沒人想過他們要怎麼對自己的妻子,更不會說要敬她受她。
婆母嘆了口氣,讓我多幫他留意留意。
「兒媳會留意的。」
他還真是與眾不同,也知道哪家的姑娘,能有幸成為他的妻子。
我剛轉出院牆,長身玉立的人便等在那裡。
「蘇晚韻。」
聽到我的名字從他嘴裡念出來,心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怔了怔,我才平靜無波地問:「世子爺找我有事?可是院中缺了什麼?」
「什麼也不缺,你樣樣都安排得周全,我要謝謝你。」
「世子爺不必客氣。母親讓我代為掌家,都是我應該做的。」
我曲了曲膝,正要走,他又出口問,「我櫃子裡的衣裳,都是你親手做的?」
「是,母親上了年紀,我便替他多分擔一些。世子爺要是覺得不合身,我找外面的裁縫來替您量身再做。」
「這麼說,這幾年送去軍中給我御寒的衣物,也是你親手做的?」
「是,那時母親忙著照顧公爹,抽不出空來,我便主動攬了這事。可是有什麼不妥?」
「沒有。那些衣物又輕又暖,我當時還在想,誰家姑娘這麼心靈手巧,原來是你。」
他一誇,我的耳根有些發燙。
「世子爺過獎了,女兒家從小都是要學女紅的,誰都能做。」
「不一樣,那是我身處絕境時,那是唯一讓我振作,溫暖我的東西,要不然,我怕是堅持不下去,也不會有後來的勝利。」
當時聽聞我軍被圍困,我便順手抄了些勉勵人的句子,放在做好的棉衣口袋裡。
順手而為的小事,他不提我早就忘了。
「是國公爺神勇無雙,歷經萬險才有今天的國泰民安,我一內宅婦人,不敢居功。」
他目光灼灼,我卻不敢跟他對視,怕忍不住胡思亂想。
「世子爺要是沒什麼事,我便先去忙了。」
8
婆母讓我替他留意合適的姑娘,我不得不抽空參加了幾次春日宴。
「陳家小姐知書達禮,現在府中是她管家,打得一手好算盤,她若嫁過來,倒能擔起掌家之責,我還特意要來了她的畫像,您瞧瞧,模樣也出挑。」
婆母聽完我的介紹,看著畫像連連點頭,可最後嘆了一口氣,「唉,恕兒性子倔,一向不喜歡聽我啰唆。我看他對你倒算得上恭敬,不如你去跟他說,讓他跟陳小姐見一面……」
我隻好帶著畫像去了一趟正陽院。
小廝將我領進前廳,倒了茶水,讓我稍等。
我聽到院子裡有動靜,一扭頭,便透過軒窗,瞧見裴恕將一柄長槍舞的虎虎生風,斜陽給他英武挺拔的身姿鍍上一層光暈。
他利落地踢槍轉身,一張英挺如琢的臉,眉飛似劍眼神如鷹,下颌處有晶瑩的汗珠盈盈欲墜,最後倏忽墜到結實的胸肌上,滑進進微敞的衣襟,在精壯的腰身處浸出一片水痕……
見他收起了長槍,接過小廝遞上的帕子擦了擦汗,穿好外衫朝這邊走來。
我抿了口茶水,將垂在耳邊的碎發捊到耳後,又拂了幾下衣裙上不存在的皺褶,站直了身子。
等人到近前,我擠出一個端莊得體的笑:「世子爺真是勤勉,一日也不肯懈怠。」
「平日你都避嫌,今日來找我是有何事?」
我早已想好了說辭,「是這樣的,世子爺的婚姻大事,婆母放心不下,叫我留意著。我瞧陳家小姐不錯,會管家會算賬……」
我話沒說完,他就出聲打斷,「她管家算賬比你出色嗎?」
神情嚴肅,並無調侃之意。
我當然……我現在是給他說媒,「說不定比我做得還要好呢。而且她人也長得美,這是她的畫像,你看看。」
他才瞥了一眼,就不屑地說:「一看就工於心計……」
「怎麼會呢,你看這杏眼桃腮瓜子臉,多養眼啊!」
「蘇晚韻,你要當媒婆,起碼找個樣樣比你強的,否則我以為你故意找些歪瓜裂棗來抬高你自己!」
天地良心……
「行,那我再看看,一定找個讓世子爺滿意的。」
幾日後,我又拿著畫像來找他。
「李家小姐氣質卓絕,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彈得一手好琴……」
「說起彈琴,我曾有幸聽過一首破陣曲,那李小姐,她會彈嗎?」
自我那年在宮宴上彈破陣曲被趕出大殿後,京中無人敢再彈,想來那李小姐是不會的。
「世子爺喜歡聽,可以讓她學……」
「不必了。我聽過最好的,別人彈得再好,都無法入耳。」
「世子爺,你不能這麼挑剔,婆母為了你的婚事,都急出白頭發了,就算是為了婆母,你也……」
「我不想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希望你也是!」
他彈起了破陣曲,慷慨激昂中,夾雜著一絲悲愴滄涼。
我有些恍惚。
那年宮宴上,我故意彈了這首曲子,父親暴怒,砸了我的琴,打沒了我的母親。
我最無助的時候,他突然出現,跟我說,隻有活著,才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
現在他又跟我說,不要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
他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當年敢在宮宴上彈破陣曲的姑娘,我想她的膽子那麼大,應該活得很恣意。
可我卻看到她在風雨中哭泣,那樣無助。
如今你被奉為女子典範,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對著人笑得溫婉,可我看到你眼底的孤寂冰雪。
裴恩待你不好,你不快樂。
我戰場S敵,見慣了生S,可我卻沒辦法看著你被困S在深宅裡。
世人賦予女子的那些禮教規矩,是把S人不見血的刀,比戰場上的刀箭還殘忍無情。
可蘇晚韻,你該恣意地活著,活出你想要的樣子。」
9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麼不守婦道的事情來。
雖然漫漫長夜,翻著秘戲圖排解寂寞時,我會想著他的臉。
但女子的名聲太重要了。
我是人人誇贊的宗婦典範,是國公府的掌家夫人。
我不能行差踏錯一步,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幾天後,傳西戎有異動,皇上封裴恕為大將軍,命他清點兵馬,半個月後出發西伐。
他忙得腳不沾地,隻偶爾在婆母院子裡碰到,我曲曲膝,他點點頭,並無過多交流。
即便這樣,裴恩還是看出了端倪,他來到我屋裡,把我往榻上拽。
也不知他怎麼想的,說隻要我給他生個孩子,他就不休我。
我拿起剪刀抵抗,他才放開我,氣急敗壞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藏著別人,你不守婦道!」
「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二爺,你不能憑空給自己捏造一頂帽子。」
「你看他的眼神,跟看我可完全不一樣!」
怎麼能一樣呢?僅在對女人這一點上,他花心多情,就落了下乘。
我拿看髒東西的眼神看著他:
「那是二爺的問題,我看所有人的眼神,都跟看你不一樣。反正二爺休我需要找個合適理由,不過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要給我安什麼罪名,二爺您隨意。」
他一臉陰翳,「想要休書?我才不會如了你的意,隻要你一天是我妻子,你就得給我守著婦道!你可千萬藏好了你那點心思,不要做出什麼錯事,被我抓住把柄。不然……」
他明明厭惡我,卻不肯放我自由。
可幾天後,同僚宴請,他喝多了,睡了丞相庶女許知微。
那姑娘上門要名分的時候,裴恩還以為能像以前一樣,讓她做個妾,叫我看著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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