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服自己對方是傻子,冷靜地問她:「你在說什麼,我有工作啊?」
小姑子急了:「不可能,我媽昨天……」
「呵呵,想套我的話,你就在家裡老老實實伺候我哥吧,村姑」
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我心下了然,公婆都是體制內,拿捏我隻需要一根小指頭。
沒了面粉廠的工作,我隻能在家當個隨叫隨到的保姆。
而且我說了不管家,以後家裡的錢我也不能動。
公婆拿捏了我的命脈,以為這樣就能讓我乖乖聽話。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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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嘗試過找新的工作,但是人家一聽我是被辭退的,直接擺手不要。
國營的單位不好進,私營的又沒有保障,而且危險系數大。
我找了一周,一點收獲都沒有。
最後還是之前一個因為操作失誤被辭退的工友給了我啟發,她說現在很多人在東門大街上擺攤兒,賣南方來的那些新鮮貨,可賺了。
我聽了很心動,心想反正也找不到工作,幹脆狠心搏一把。
我跟著她開始擺攤賣襪子。
我倆像是在打遊擊,一個人叫賣,一個人望風,看到治安大隊來了就立馬收拾東西跑。
一雙襪子 1 毛錢,進貨要 4 分,我們賺 6 分錢。
一條內褲進貨 1 毛,賣 2 毛,我們賺 1 毛錢。
生意好的時候,一天就能賺十幾塊,生意差的時候,一天也有五六塊。
半個月下來,我分到了 30 塊的分紅。
這還是在我們小攤兒不大,且到處遊擊的情況下。
我開始有了信心,準備大幹一場。
5
連續半個月的早出晚歸,張宇終於發現我是來真的了。
某天我正推著自行車出去進貨,他攔住了我,問我最近在幹什麼。
我翻ẗų⁵了一個白眼:「打工啊,沒工作不去打工,靠你養嗎?」
他臉色漲紅,雙手牢牢把持住我的車龍頭:「你還嫌不夠丟人嗎,我的工資不夠你花?你跑出去丟人現眼?」
我詫異地看著他,覺得這人是不是有病。
「你的工資不都給你爸媽了嗎,就剩下那 30 塊,你養狗呢?」
「哦ẗű⁻,沒了我的 50 塊,你怕是連自己都養不起了吧?」
張宇的消費水平我是知道的,他留給我的那 30 塊,隻夠吃飯的。
至於其他的花銷,他沒了就問我要。
我要是不給,他就質問我錢花哪裡去了,是不是給娘家了,要不然為什麼存不下來錢?
我年紀小不懂這裡面的彎彎繞,一直以為男人是天,是門面,是頂梁柱,一定要先緊著男人用。
所以我倒貼自己的工資,還S心塌地地伺候他和他全家。
我隻是想要進步,想要一個學習的機會,就被他們搞沒了。
現在,他甚至把我的工作也弄黃了。
他們怪我掀桌,難道不是因為他們不讓我上桌嗎?
我還伺候個屁!
6
工友因為要回老家生孩子,我就把小攤接了過來。
進貨花光了我所有的錢,我靠啃饅頭喝涼水挺過了第一個月。
好在生意還行,很快我就開始有了結餘。
某天,我正在一個商業街擺攤兒,隔壁的大哥是賣糖葫蘆的,我倆蹲在一起嘮嗑兒。
大哥遞給我一根糖葫蘆:「大妹子,和你一起的那個大姐呢,咋不來了?」
「她回老家生孩子,以後都不來了。」
大哥恍然大悟:「這樣啊,我就說你們這小攤掙挺多,咋說不來就不來了。」
這句話讓我提高了警惕。
我們的小攤明明毫不起眼,居然還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我舔了一口糖葫蘆,裝作不經意間問他:「大哥,我們這麼小的攤子,也就掙點辛苦錢,哪兒來的掙很多啊?」
大哥嘿嘿一笑:「大妹子,你就別裝了,我之前就是跑運輸的,南方那邊進貨價我清楚得很,你這利潤多少我也算得出來。」
原來是這樣。
我稍微放下心,又問他:「那你咋不繼續跑了,司機可賺錢了,比賣糖葫蘆強多了。」
大哥一臉無奈:「沒辦法,家裡老人生病了,沒人照顧,我隻能在家待著。」
說完又感慨:「你看這些擺攤的,都掙錢,我要是能出去,早掙大錢了,出不去我真是著急上火啊。」
聽著大哥的抱怨,我突然福至心靈。
手上的這批貨還是我和工友一起去進的存貨,我正愁賣完了怎麼辦呢?
南方的貨款式多,價格便宜,關鍵是好賣!
要是有個熟人一起去……
我熱絡地看著大哥,開始和他商量去南方拿貨。
我算是看出來了,在外面擺攤一個月,比老老實實在廠裡上班賺得多多了。
有了錢,那點子體面算什麼?
沒錢光有體面有屁用!
我給大哥聯系了一個護工,給她一個月 80 塊,照顧他家老人。
然後我和大哥坐火車去南方進貨。
7
到了南方,我才知道南北發展差距有多大。
我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看啥都新鮮。
這裡的女人穿得都很時髦,嘴上抹著大紅色的口紅,滿大街的小汽車和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男人們手裡拿著大哥大,各種型號的貨車來來往往,和北方S氣沉沉的景象完全不一樣。
批發市場走了一趟,身上的錢就花光了。
在大哥的帶領下,我逛了很多市場和集市,對市面上流行的服裝有了大致的了解。
我隨身攜帶一個小筆記本,記錄下了每個檔口的位置和特色,有聯系方式的就留聯系方式。
大哥笑我不嫌麻煩,有人帶路還怕找不到?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
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個人,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8
回家之後,我重新開張了。
小攤子除了襪子內褲,增加了一些女裝和踩腳褲。
這種褲子在南方很流行,北方卻是從未見過。
我把小攤擺在工廠附近,下班的女工們很快就圍了過來。
我把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直接就是個移動的活招牌。
大家看著我穿得好看,自發過來挑選,很快就賣得七七八八。
女裝真的是賺錢,這幾天我就跟撿錢一樣,賺了個盆滿缽滿。
大哥幫著我看攤子,我給他開提成。
連續半個月,光大哥的提成我都開了小 500。
這都頂得上張宇半年的工資了!
大哥直呼這錢真好賺,幹活特別賣力。
某天,我們正在擺攤,來了幾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姑娘。
我剛端起笑臉,就聽見小姑子的聲音響起:「前面的衣服真好看,我們去挑一挑?」
一群姑娘嘰嘰喳喳圍了過來。
「這個褲子好時髦啊,我要一條。」
「這個圍巾真好看,老板你這是哪裡的貨?」
「這個外套我看有人穿了,可好看了。」
……
我指著旁邊的招牌:「全都是南方最新的款式和花色,剛剛拿回來的。」
小姑子這才看到我,驚訝道:「你……你怎麼在這?」
我抬了抬眉毛,忙著拿貨收錢,沒空理她。
她拉著一張臉,沉聲警告我:「你這是投機倒把,小心我舉報你。」
說完又一臉嫌棄地把手上的褲子丟下:「丟人現眼,我哥怎麼不管管。」
說完拉著幾個姑娘走了。
大哥遞過來一個眼神,問我怎麼回事。
我笑了笑說:「不用管,瘋婆子一個。」
然而過了不到一刻鍾,遠處傳來一陣驚呼。
「快跑,治安大隊來了。」
「怎麼找到這裡了,快跑。」
糟糕,治安大隊來了,我一把摟起地上的衣服,胡亂塞進包裡,和大哥悶頭狂奔。
大哥邊跑邊抱怨:「該不會是剛才那個女的舉報的吧?」
我喘著粗氣,估摸著應該就是小姑子幹的好事。
「應該是她,真是晦氣。」
「這地兒不能擺了,咱們明天換個地方。」
跑到一半,好不容易甩開了身後的追兵,我正靠在牆上喘氣。
外面開始飄起了小雨,我們縮在一處人家的屋檐下躲雨。
眼前突然罩下一片陰影。
我抬起眼皮,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張宇。
我嚇了一跳:「你是鬼啊,一點聲音都沒有?」
張宇舉著一把傘,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的女人。
他皺眉看著我:「姚桂芬,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直接頂了回去:「看不見嗎,擺攤啊?」
張宇的呼吸明顯粗了,他不耐煩地按住眉心:「趕緊收拾走人,在外面丟人現眼還不夠,都給人告到治安大隊去了。」
他身後的女人趁機插嘴:「嫂子,你也太不小心了,宇哥正處在升職的關鍵時期,可不能有任何閃失。」
她口中這個閃失,說的就是我。
我抬了抬眼皮,望過去:「您哪位啊?」
她得意地自我介紹:「我是張科長的助理關青,您可以叫我小青。」
關青?不就是張宇那個青梅竹馬嗎?
我點點頭:「原來是你。」
張宇看我半天不動,不耐煩道:「你說你這是在鬧什麼,我以後把工資給你一半行了吧?」
「趕緊回家。」
旁邊的大哥圍觀了全程,一臉困惑地看向我:「大妹子,這人是你的對象?」
我點點頭,表示自己也很無奈。
大哥激動了,不由分說站起來懟張宇:「大兄弟,你這穿得人模狗樣的,你知道你老婆做生意有多辛苦嗎?」
「她為了躲治安大隊的巡查,好幾次都摔得頭破血流,第二天照樣出攤」
「有一次被Ṱű̂ₒ石頭絆倒,差點摔出腦震蕩」
張宇黑沉的臉上凝聚著怒氣:「我是她對象。」
大哥越說越激動,差點指著張宇的臉開罵:「你說你是她對象,我咋一次沒見過你?你覺得她丟人,你知道她掙多少錢嗎?」
我趕緊攔住大哥,讓他別說了。
張宇皺眉聽著,臉色不斷變換。
關青忍不住了,站出來反駁大哥:「這位大哥,本來投機倒把就是犯法的,你們無證經營就算了,還這麼囂張,治安大隊管的就是你們」
「實話告訴你們,最近城裡準備開展聯合清理行動,清的就是你們這些牛皮癣。」
牛皮癣,是這些城裡人給流竄的小攤販們取的外號。
說他們到處流竄,汙染環境,還造成交通擁堵。
關青自詡是單位上班的體面人,對底層人群一直是高高在上、不屑一顧的優越感。
她這幾句話倒是透露出一些信息。
大哥閉了嘴,臉色訕訕地看向我。
張宇這會兒終於拿定了主意,一臉嚴肅地對我說:「姚桂芬,這次行動不是玩笑,如果你現在收手,我保證沒人找你麻煩。」
如果是以前的我,恐怕早就被他嚇得六神無主。
可惜,我去過南方,我見過更大的世面。
改革開放的春風,很快就要吹到北方了。
我整理好散亂的貨品,把大大的背包扛在肩頭,告訴張宇:「管好你自己」。
然後把這對狗男女拋在了腦後。
9
市場上多了很多巡查的人,擺攤的人都不敢出門。
全城再次陷入S氣沉沉的狀態。
好在我和大哥這段時間賺了不少錢,少出幾天攤也沒事。
反正不能出門擺攤,我們又去了一次南方。
這次我帶了更多的錢。
我把錢分成了好幾份,鞋底、內褲兜、衣袋、袖口,都藏了錢。
一路上我和大哥輪流打盹兒休息。
即便是如此防範,下車的時候,我的衣袋還是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裡面的錢也沒了。
我們嚇了一跳,接下來的行程全程不敢眨眼。
我按照筆記本裡記載的檔口位置,挨個找了過去。
有些檔口換人了,大部分還是老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