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我拿了差不多一個集裝箱的貨,老板說他們可以提供貨運,我隻需要加運費就行。
這次我除了買衣服,還去了家居市場,買了一批彩色電視機。
北方還是那種黑白色的小電視,甚至很多人家連電視都沒有,更不用說南方的彩色電視機了。
手上的錢再次花了個精光。
大哥還有點擔心我們這次進的貨太多了,怕賣不出去砸手裡。
我讓他放心。
我知道再過一個月就是北方的大集,這三天所有的街道都要為了大集讓路,治安大隊還要出來維護秩序。
我等的就是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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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揣著提貨單,一路膽戰心驚地回到北方。
公婆再次來到我家,看我是不是在安分守己地伺候他們兒子。
然而這次依然是冰鍋冷灶,廚房都積了一層灰。
我基本不在家裡過夜,大哥出面幫我租了一個小倉庫,我直接住在了倉庫裡。
我的房間裡堆滿了各種編織袋和殘次品貨,家裡的客廳也亂糟糟的,地板上都是黏腳的油漬。
張宇在家從來不搞衛生,沒人伺候他吃喝拉撒,他就直接住單位吃食堂。
這個家,我倆都不回來。
這次我回來拿證件,剛好撞上了上門的公婆。
婆婆看著我風風火火地準備出門,一出聲就是責備:「你這個月都去幹什麼了,誰家媳婦天天不著家的出去鬼混?」
我翻了個白眼,直接推開她:「別擋道,我忙著呢!」
她被我推得一個趔趄,扶住公公,捂著胸口喘氣。
「你……你別走,我找你有事。」
我停了下來,看看她究竟有什麼事。
婆婆拿出一本賬本和一本存折。
她施恩一樣遞過來:
「我和你爸商量好了,還是你管家,以後再不管你們了。」
「這是張宇這些年的工資,全都在存折裡,你拿去。」
我沒接。
說實話,張宇的工資,現在在我眼裡根本不夠看。
婆婆看我半天不動,臉色陰沉下來:「怎麼,你還嫌不夠?」
我抱著胳膊看向那本夢寐以求的存折,心道還真是不夠。
公公這時候又出來和稀泥:「快接著,你媽身體不好,以後你們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
好一副為小輩操碎了心的長輩形象。
要不是給他們家當了大半年的兒媳婦,我真會感動的稀裡哗啦,然後跪地謝恩。
我推開了那本存折,就像是推開了我以往灰色的人生。
「不,我準備和你兒子離婚,再管家不合適。」
「什麼?離……離婚?」
婆婆臉色蒼白,捏著存折的手微微顫抖。
離婚,對一個無業的女人來說,任何時代都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張宇是國營單位的領導,他要是不想離,拖都能拖S我。
而我,會被他趕盡S絕,SS地關在家裡當隱形人。
我可以瘋、可以S,唯獨不能離婚。
所以,當我正式提出離婚的時候,公婆都沉默了。
他們以為我隻是口嗨,實際上根本沒那個膽子。
就連張宇也警告我:「別鬧了,你離不掉的。」
11
我想要離婚的決心讓所有人都震驚。
我先是去廠裡告訴張宇和他辦公室的所有人,我要離婚。
第二天,整個面粉廠都在瘋傳張宇有個瘋子老婆。
關青找到我,要我去廠裡給張宇道歉,說明自己隻是生病了,精神狀態不穩定,這樣就能保住張宇的好名聲。
我拒絕了她,讓她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就連當初讓我頂替工作的遠房叔叔也來勸我,說我年輕氣盛,不知道婚姻的本質就是忍讓。
我謝過了叔叔,給了他一筆錢,買斷了工作這段恩情。
一些曾經交好的工友也來勸我,說我就是無理取鬧,還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張宇是前途無量的青年領導,以後是要當廠長的。
我現在離婚,以後肯定找不到這樣好的。
我一一謝過,然後直接去了街道辦,說我要離婚。
街道辦不給辦,說我和張宇是小打小鬧,夫妻最重要的就是要互相理解,讓我回家。
我又去了民政局,他們勸我先生個孩子。
我去了派出所,我被當成了笑話。
所有人看我就像是在看一個小醜,看我到處碰壁,然後锲而不舍地繼續重復自己的訴求。
我好像那個祥林嫂。
沒人問我為什麼要離婚,沒人告訴我可以離婚。
他們都說張宇是難得一見的好男人,是我不知足,是我心大。
他們說女人離了婚就不完整,說我生個孩子就好了。
小姑子三天兩頭上門來辱罵我,說我敗壞她哥的名聲,氣得她媽進了醫院。
就連大哥都來問我,為什麼這麼執著離婚?
我告訴他,沒有為什麼,就是想離。
我就是不想和張宇一起過下去了,沒有別的理由。
一開始是為了那部分消失的工資,後來我發現不是。
我想要的從來不是他的工資,而是尊重、自由和自我。
他給出去的也不單純是工資,而是把我當成了他的所有物,支配屬於我的權利,禁錮我的自由。
我的進修,甚至是工作,都是他行使權力的證明。
隻因為披著婚姻的這層外殼,他就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
所有人看不到我的眼淚,隻看到被剝奪權利的我表現出來的溫順、賢惠、聽話。
12
大集開始這天,我搶到了一個好位置。
我把這次從南方進的貨擺了出來,包括那 20 臺彩色電視機。
我找身後的商鋪租了一根電線,把電視插上電,又安裝了一個簡易的天線,放起了電視劇。
很快,我的攤位圍滿了趕集的百姓。
大家一邊看電視,一邊挑選著攤子上的貨品。
我和大哥忙得頭發都要飛了,收錢收到手軟。
一天下來,攤子上的衣服全部脫銷,電視機也賣完了。
一臺 300 塊,頂得上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資。
進貨價隻需要 100 塊,我翻了三倍地賣,還是供不應求。
很多人沒帶這麼多錢,直接給了定金,準備第二天來提貨。
就這一天時間,我掙了差不多兩萬塊。
大哥看著這麼多錢,手都在發抖。
刨掉成本,我給了他 5000 塊,剩下的錢,我全部存了定期。
三天的大集,我整整瘦了 10 斤。
賺的錢足夠我買下臨街的兩間商鋪。
我沒有猶豫,直接全款拿下兩間商鋪,簡單裝修一下,正式告別擺攤的日子。
大哥也買了心心念念的大貨車,以後專門給我送貨。
我這邊發展的如火如荼,整條街都來我這取經。
我也不藏私,直接帶著他們走了一趟南方。
很快,這條商業街成了知名時尚街道,整個北城的都知道這裡的衣服最時髦,這裡的化妝品款式最多。
這裡的家具家電款式最新,價格最便宜。
改革開放的春風拂過,百花齊放,春滿園。
13
我買了新的房子,再也不回張宇的那個宿舍。
我去法院起訴離婚的時候,才知道他升職失敗,被廠裡另外一個有背景的擠了下去。
有錢請好的律師,我省了很多事情。
甚至都不需要我出面,律師就給我辦得幹淨利索。
張宇籤了字,我拿到了離婚證。
我開第一家連鎖店的時候,張宇所在的面粉廠倒閉了。
多年的入不敷出,產品的種類單一,產能又低,要不是掛著國營兩個字,早就該倒了。
然後更多工廠改制,大批員工下崗。
張宇去了私營工廠管理生產,但是他適應不了身份的落差,還搞國企的那一套,很快就被老板炒了。
時代的一粒沙,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體制內待久了,張宇已經適應不了新的市場,他開始擺爛。
整天躺在家裡啃老,邋遢得像個流浪漢。
時間久了,公婆受不了了,把他趕了出去,揚言要斷絕關系。
這時候,張宇趴在院子裡大聲嚷嚷:「我以前的工資都交給你們,我媳婦因為這都跟我離婚了,你們必須管我。」
他媽體面了一輩子,老了在兒子這丟盡了臉。
她哭著掏出存折,表示張宇存在她這裡的錢早就花完了。
張宇紅著眼睛大罵:「我不管,我交了錢,你們就要管我。」
「要不是你們,我怎麼會離婚,我怎麼會丟工作?」
左鄰右舍議論紛紛,都在說他爸媽的不是。
更有一些家裡娶了媳婦的,那些媳婦大聲議論:「兒子都結婚了還獨立不出去,婆婆的手伸得太長了」
「就是就是,又不是未成年,都結婚了還管這麼多」
「怪不得要跟他離了,家裡的錢都給公婆,那他豈不是靠老婆養?」
……
大家說得很難聽。
公婆連續半個月都不敢出門。
小姑子也到了相親的年紀,對方一聽她的家事,紛紛表示不敢要這麼強勢的兒媳婦。
這要是結了婚,她也把工資交給自己的爸媽怎麼辦,日子還過不過了?
小叔子就更不用說了,讀書沒天賦還吃不了苦,靠著哥哥和爸媽養著,養成了一個好吃懶做的二世祖。
小姑子S活不上交工資,說是要給自己攢嫁妝。
公婆那點工資隻夠養活人。
家裡的兩個兒子,一個廢了, 一個還不如廢。
我都買了第二套房子了,他們一家四口還擠在一個 80 平米的老房子裡。
廁所公用, 廚房在走道。
據說天天吵架,日子過得雞飛狗跳, 他們那一片都當笑話講。
再後來,我就沒關注張宇了。
他和我的差距越來越大, 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14
隨著連鎖店越開越多, 我不得不招人來管理店鋪。
面試的時候,我遇到一個老熟人——關青。
她身上穿著一條半舊的連衣裙, 臉上寫滿疲憊,眼神布滿滄桑,看來下崗之後的日子不好過。
她看到我,似乎並不意外。
「你……你變了很多。」
我笑了笑:「怎麼說?」
她鼓起勇氣, 還是不敢直視我,低著頭緊緊盯著自己的膝蓋。
聲音細弱蚊蠅:「你變好看了,整個人和之前完全不一樣。」
我看了一下身上最新款的套裝,點點頭:「確實, 我也覺得我變好看了。」
她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眼神堅定:「你能不能,我是說, 我想跟著你幹。」
回想起當初她高高在上的樣子,我其實不大想用她。
但是現在懂管理的人才實在是太稀缺了,臨時找一個又不清楚底細,不如先試試。
我給了她一次機會,隻要能在一個月之內保證三家連鎖店的正常運營,營業額不掉,就算合格。
我注冊了新的服裝公司, 專門做品牌服裝, 請了很多之前下崗的員工。
但是我也不是什麼人都要,我每個月都會組織她們出去學習, 我喜歡學習態度積極、努力向上的人。
有腦子, 有野心,才能給我創造更多利益。
也算是圓了我那個夭折的進修夢。
15
後來,我的產品遠銷海內外,我也經常滿世界飛。
為了工作需要, 我學習英語, 上工商管理課, 還去讀了成人本科,甚至考了研究生。
學習讓我快樂,學習的過程讓我善於思考, 發現更多商機。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 我的個人成長經歷也成了業界傳奇, 很多媒體來採訪我,要我出個自傳,鼓勵一下現在的年輕人。
我本來想說我隻是因為幸運, 恰好站在了時代的風口。
但是編輯勸我多加點雞湯, 要給年輕人正向鼓勵,最好是和努力搭上邊。
我想了想,告訴年輕人們:時代的風口是隨機出現的, 但是你要隨時做好準備。
我們不能期待風口就在腳下,我們隻能保證當風口出現在自己腳下的時候,我們能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