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他眼眸深邃地看著我:「你不要去。」


 


「為什麼?」


 


「愛國的方式有很多種,慷慨陳詞是一種,舍生忘S也是一種,而適合你的方法是,學習。」


 


我有些不解:「學習可以做什麼?」


 


「你看過赫伯特·喬治·威爾斯的《世界解放》嗎?他在裡面提到一個說法,原子被武器化,也就是原子彈。


 


「你看到了,我們國家人多,但我們打不過別人,我們沒有先進的武器,如果說未來我們憑借什麼在國際上立足,那一定是S傷力大的武器,顧流雲,若我認識的人當中,有人能做出這種東西,那麼我覺得會是你。」


 


他的眼睛很黑,就這麼定定地看著我,目光堅定而柔和,我一下子就被黑色漩渦所吞噬。


 


我曾經對母親說,我喜歡物理,我對物理感興趣,所以我要去學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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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對裴清川除了一開始的驚豔,更多的是對他以身許國後的崇敬和尊重,所以心甘情願為他守好小家。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沒注意到的角落,我竟是一個那麼愛國的人。


 


我深沉地愛著這片土地,以至於我平時羞怯於告訴別人,我是愛國的,可當我的國家遭受磨難,我卻可以用身體擋在前面,行動早已大於意識。


 


穆先生看著我激動的樣子,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極了一位慈祥的長輩:「所以,去學習吧。」


 


我站得挺拔,朝他狠狠點了點頭。


 


8


 


我有意躲避裴清川,但耐不住他有意尋我。


 


從食堂回宿舍的路上,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攔住了我。


 


我抱著一本書,正看得如痴如醉,猝不及防,差點和他撞到。


 


裴清川仗著身高優勢,從我手中拿走書,語中帶笑:「走路看書的話會容易摔倒。」


 


同他站在一起的是文學院的徐闖幾人,他們似乎是很好的朋友。


 


徐闖誇張道:「裴哥,你們認識嗎?我還想給你們介紹一下呢,這位小姐是我們燕京大學物理系的才女,平日教授們寶貝得很呢。」


 


裴清川臉色突然變得很怪,本來很欣喜的笑容收了回去,換上難以置信的表情:「你是物理系的?」


 


我點點頭。


 


上輩子,我雖然盡量避免去看物理的東西,卻也對國家的一些重大事件有所耳聞,大約再過三十年,我國會打破美蘇核武器壟斷,這個過程漫長且艱難,並且是由無數科學家的健康和生命累積而成的。


 


那是一條艱難的路,也是我即將要踏上的路,我不知道我在其中會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先行者還是犧牲者?但我義無反顧。


 


他喃喃道,聲音越來越輕:「你怎麼會是物理系的呢?你應該是一個會做飯會照顧人的賢惠的女人啊。」


 


一旁的徐闖聽了哈哈大笑:「怎麼可能,流雲小姐若是投身於家庭,我們學校物理系那幾個老頭要哭S了。」


 


我挑了挑嘴角,沒按捺下心中愉快,我始終是俗人一個,隻覺得解氣得很。


 


9


 


重陽節將至,我父母終於來了北平,他們一進城,便開始物色屋子。


 


徐闖說道:「我們都是外地來的,穆先生是本地人,若是要買屋子,可以去問問穆先生。」


 


我驚訝道:「你們中文系的也認識穆先生?」


 


他用更奇怪的眼神看我:「你不知道嗎?穆先生是大儒穆傳道之子,穆傳道先生可是狀元之才,也是我們文學院的教授,所以關系近了點。」


 


我嘆口氣:「那我還是不去打擾穆先生了,他每日待在實驗室裡,應該挺忙的。」


 


「別人我不確定,但若是你,穆先生肯定幫你。」


 


我忽略他的話,自己出去找了房子。


 


轉悠了好幾處,還真給我找著了,是一個胡同裡的四合院,父母看過都覺得沒問題了,我們便買了下來。


 


至此我終於在北平有了歸屬感。


 


回到學校後,我又重新投入到學習中去,而教我們的教授換了人,換成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先生。


 


班裡有大著膽子的學生問:「穆先生呢?」


 


老教授也不生氣:「前陣子我去國外學習。小穆給我代了班,你們的氣體動力學應該已經學完了吧?那是我們需要打的基礎,接下來我們會學習更深奧的知識,對了,小流雲。」


 


他突然叫住我,我木訥地站了起來:「教授?」


 


「小穆特意跟我提起過你,他也是我的學生,是你的師兄,他說你是班裡最優秀的學生。」


 


我臉上熱得慌。


 


「雖然他推薦你進我的實驗室,但我還是想給班裡的其他孩子們一次機會,這學年結束後,考核最優秀的可以進實驗室。」


 


此言一出,坐在我身後的男生聲音洪亮道:「教授,我會努力的!


 


「教授,我也想進實驗室,我也要拼一把。」


 


雖說我在女子之中已經算是「離經叛道」的,但到底做了女子多年,性格還是羞怯內斂的,不好意思同他們一樣喊出自己的野心。


 


可是,我的野心不會比他們小,隻是埋在心底。


 


10


 


在北平安定下來之後,母親舉辦了一個宴會慶祝喬遷之喜。


 


母親幼年學習刺繡,同窗好友無數,天南地北的,在北平的竟然尤其多。而父親那邊家道中落之前,就是住在北平的,此番也有幾人前來慶賀。


 


父親起初還有些羞惱,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都還是富家子弟,可他自己卻靠彈鋼琴為生。


 


但當他的好友們風塵僕僕地趕過來時,他愣住了,幾位中年男子皆是面露滄桑,穿著打扮灰撲撲的。


 


「老顧啊,多年不見。」其中一人說道。


 


這人我還認得,我小時候他來過我家,給了些錢,當時他穿著長衫,揚言要做出一番大事業來。


 


「你怎麼?」父親震驚地看著他。


 


叔叔倒是爽朗:「嗐!一個家族的興衰不過在朝夕之間,我還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就很好了。


 


「這是小流雲吧?怎麼都長那麼大了,可還在念書?」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叔叔的眼睛放光:「在燕京大學?讀物理專業?好,好,好,老顧,你這姑娘好啊,這世道,搞什麼都沒搞學術好。」


 


三天換一個政權,五天換一批統治者的,能受到優待的也就是那些知識分子了。


 


就在這時,裴清川也來了,他帶著他的妹妹。


 


他妹妹十五歲,長得同他很像,是個美人,但此刻正滿臉的倔強,似乎是正與她哥鬧矛盾。


 


現在看到這個前世的小姑子,我都頭疼得厲害。


 


不聽勸的犟種。


 


小姑娘把喬遷禮物遞給我,就坐到一旁生氣去了。不一會兒,一個穿著長衫的男子闖了進來:「秋妹,秋妹我是真的愛你,大哥,求你成全我們吧。」


 


來了來了,這個上輩子要和裴秋私奔的男人。


 


裴清川沒想到,他都躲這兒來了,這臭書生還能跟著他。


 


裴秋哇的一聲哭了,抱著裴清川的胳膊喊:「哥哥,求你成全我和東哥吧。」


 


裴清川額頭上青筋暴起,看著下一秒就能把瘦弱的「東哥」給吃咯。


 


他甚至下意識摸向了自己的槍。


 


慘哦,我抱了幾分看戲的心態去看他們。


 


裴清川看了我一眼,又把手放了下去,大概是不想惹事,他一腳把東哥踢了出去,又擰了妹妹的耳朵進了屋。


 


門內,裴清川教訓妹妹的聲音不算大,但還是被我聽個一清二楚。


 


「你是不是有病,那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男人能給你什麼?」


 


「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喜歡有什麼用?世道已經亂了,像他這樣的,就算S了都不能換點撫恤金給你花,你還要給他撿屍。」


 


「哥哥,你根本就不懂,錢有什麼要緊的,你知道女人最想要的是什麼嗎?」裴秋說道。


 


裴清川直接彈她腦門:「你算個雞毛女人。」


 


從前世到今生,我與裴清川相處不過月餘,他一向是穩重的,話少的,我還從沒見過他這樣鮮活的模樣。


 


「如果她愛你的話,她會想要你陪伴她愛她,如果她不愛你的話,才會在乎這種身外之物。」裴秋道。


 


她又繼續說道:「哥哥,你這樣子是不會幸福的,我覺得你根本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如果你娶了嫂子回來,你不會認為戰S後換點撫恤金給嫂子就算是好丈夫了吧?」


 


裴清川沒有回答,他陷入了沉默之中。


 


11


 


說是喬遷之喜,但宴會舉辦得並不隆重,幾張租借來的四四方方的桌子擺在院子裡,幫工們忙裡忙外。


 


在我家,母親是不做飯的,因為她的手要繡花,稍微有一點粗糙就會把絲線勾壞,父親借口自己彈鋼琴,也不愛做飯,但每每被母親一罵,他就賭著氣弄一鍋豬食來。


 


從小我也算是吃慣了豬食,如今吃到幫工做的菜,隻覺得無上美味。


 


「慢點吃。」裴清川自然地坐在我身邊,給我倒了杯水。


 


他臉上帶著笑,低聲對我說道:「流雲,我S後變成了鬼魂,跟在你身邊四十年,我多想像這樣,給你倒杯水,或者抱抱你。」


 


我一口菜噎在嗓子眼裡。


 


他這麼大咧咧說出來,我都不知道應不應該接話,思來想去,卻覺得沒什麼可裝蒜的:


 


「但我不需要你給我倒水,裴先生。」


 


他也不惱:「我自重生回來,便發現變了很多,你與我不再親近,流雲,我知道你的顧慮,你怕我再S在戰爭中是不是?我跟你保證,我已佔得先機,我不會S,這一次我絕不會丟下你。」


 


我冷笑了一聲:「既然這樣,裴先生應該去找你的摯愛柒柒小姐,何苦纏著我呢。」


 


「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可以解釋的,柒柒是我情竇初開時喜歡的人,但那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事了,在我心裡,你才是我唯一的妻。」


 


我端起飯碗:「我這一輩子,不想當任何人的妻。」


 


12


 


和裴清川鬧掰後,我心情愉悅。


 


他就像一本年少的日記本,記錄著當時我的喜怒哀樂,但長大後打開時,隻覺得矯情和羞恥。


 


回學校後,我開始晝夜不分地學習,人懂得越多,不懂的便越多。


 


我與穆先生總是在圖書館相遇,他來得比我還早,便會煮一壺茶等著我,等我到了,茶也就恰好入口。


 


我問他:「穆先生,這是對女士的紳士風度嗎?」


 


他愣了一下:「你是特例。」


 


我笑道:「那我就當穆先生是在提前預祝我順利進入實驗室了。」


 


「你一定能行的。」他笑得暖洋洋的。


 


而就在我如飢似渴徜徉在書海中時,北平城亂了。


 


剛過元旦,山海關一聲巨響,空氣中都是令人窒息的硝煙味,北平人心惶惶。


 


穆先生連續好幾日沒出現在圖書館,我的熱茶、軟墊待遇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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