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上輩子我一直待在南方的小城裡,裴清川S後,我拿到了一大筆撫恤金,在他戰友的幫助下逃到一個小城苟活一世,信息閉塞,對時局看得並不清楚。


 


所以自打我來了北平,也是兩眼一抹黑,重生的優勢沒有體現出來,但我知道,北平已經不安全了。


 


約莫三四日後,穆先生回來了,他滿身疲倦,看著像是幾夜沒睡的。


 


我在圖書館老位置見到了他,他看著我:「流雲,你可願出國?」


 


我大驚失色:「出國做什麼?穆先生,我是中國人,我就算S,也是要S在這片土地上的。」


 


他眼中一點淡淡的笑意:「S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難的是活,是精彩的、有尊嚴的、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北平可能要亂了,我父親讓我護送文物南遷,文物貴重,這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這之前,我要把你送出去。」


 


見我還是搖頭,他又說:「送你出國不是去避難的,是另一場文化的戰爭要你去打,你聰慧,又懂得英文,最為關鍵的是,你還是個女人,沒有人比你更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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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默了默,便懂了他的意思。


 


因為是女人,所以在男性壟斷學術的世界下,大家都不會太防著我,甚至是看輕我。


 


「那我拜託你,替我照顧好我的父母。」我將手珍重地搭在他的手上。


 


13


 


說是要出國,但並不是立馬就走,準備時間還需要一陣子。


 


穆先生開始忙著文物統計,打包,還有運輸路線的問題,而我則放下了我鑽研的道路,開始老老實實學習國際上通用的物理知識。


 


除此之外,還要再學習英文,以及外國的文化知識,我樂意學習新知識,就這麼學了一年,已經有點瘋魔的地步了。


 


從冬天到春天,又到下一個冬天,我破格拿到了畢業證書,然後遠赴美國。


 


初來的時候,我過得著實慘了些,一些高大的歐美男士很會「惡作劇」,雖然我並不覺得好玩。


 


他們會看著我的,用微笑的表情說著侮辱我的話,帶上濃重的地方口音,以為我聽不懂。


 


我傻乎乎地用英文問他們:「你們在說什麼?」


 


其中一個男生擠眉弄眼道:「他在誇你,誇你好看。」


 


我笑了,笑得情真意切,然後把那個壞男人說的詞原封不動還給他,往後的每一次見面,我都會對他念出那個單詞,然後說 Hi。


 


除了幾個壞男人,其他人還是蠻好的,我們的班級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大多數人醉心學術,眼裡勉強放得下老師,同學什麼的根本不認得。


 


令我有些震驚的是,班裡除了我竟還有幾個女士,她們很樂於助人,幫我解決了不少問題。


 


其中有一個西澳大利亞的女士與我最為要好,我們也是住在一個地方的朋友。


 


她生得高挑,五官很是美麗,也略通些拳腳,和男士打架也不落下風。


 


我們在密歇根大學拿到博士學位的那天,我們擁抱在一起,買了幾瓶酒回宿舍,將門窗鎖好,喝得酩酊大醉。


 


隻是喝酒,不曾說過什麼話,但莫名其妙的,就是感覺什麼話都說盡了。


 


第二天,我便踏上了回國的路。


 


14


 


時隔十六年,我終於又踏上了這片土地,在機場,幾位護送我的士兵對我敬了個禮:「歡迎回家。」


 


我一轉身,看到了熟悉的一大一小兩個笑臉。


 


「媽媽!」一個孩子朝我跑過來,興奮地撲到我懷裡,這是我六歲的兒子。


 


而站著的,是我日思夜想的愛人,穆先生。


 


在美國讀書的第六年,穆先生也來了,他同我不是一個學校的,我後來才知道,他放棄了物理學,改學國學了。


 


畢竟是大儒穆傳道先生的兒子,從小耳濡目染,學起來非常輕松,用他的話來說:「學習是需要天賦的。」


 


他的學校就在我學校的隔壁,於是我們順理成章親近起來,六年不見的隔閡仿佛從未有過。


 


同在異鄉,又是老相識,我對他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我們很快便結婚了。


 


那段日子真是人生中最美妙的時候啊,我拿到了學位,又有了愛人,還即將迎來孩子。


 


可是天不遂人願,我離開美國的那日被扣了下來,軍方就是不同意我離開,直接軟禁了我。


 


無奈之下,我隻能讓穆先生帶著孩子先溜,好在計劃順利實行,他倆先回了國。


 


我在美國又工作了很多年,才在國家的幫助下得以回國。


 


恍然間,輕舟已過萬重山。


 


來接我的人中,除了我的父母,還有裴清川,多年不見,他變得成熟了許多,隻是一個袖管空蕩蕩的。


 


察覺到我的視線,他不在意地笑笑:「被炸的,好在命保住了。」


 


隨行的士兵稱呼他為「上將」,我這才知道,促成我順利回國的正是這位「裴上將」。


 


穆先生擠了進來,抱著兒子插在我面前:「許久不見了,兒子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裴清川往外面推,兩個高大俊美的男人誰也不讓著誰。


 


簡單吃了個接風宴,我便投入到研究之中。


 


雖說國家已經趕跑了侵略者,但內憂外患還是不能小覷,美國佬已經造出了原子彈,正在大洋彼岸虎視眈眈著,時間很緊。


 


穆先生將孩子帶得很好,才六歲的小男孩,不到一歲便與我分離,此時卻還是用孺慕的眼神看著我。


 


「媽媽,你真好看,跟爸爸的照片上一樣好看。」小男孩笑的時候有兩個淺淺的小梨渦,和穆先生的一樣,隻不過穆先生不經常笑。


 


我摸了摸他的頭:「你還能認得媽媽呀?」


 


「那當然了,爸爸每晚都會跟我講睡前故事,他說媽媽一定會回來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看、最聰明的人。」


 


「爸爸還說什麼了?」


 


「爸爸還說,媽媽是大英雄。」


 


15


 


我看著兒子的笑臉,心裡不由得十分慚愧,其實我在美國過得不算差,吃得飽,穿得暖,也不至於被別人欺凌。


 


可我的愛人、兒子、父母、朋友,卻是真真實實經歷了烽火連天。


 


裴清川被炸沒了一隻手,徐闖在愛國運動中被捕,受盡磨難,好在終於脫困,我的父母背脊被壓彎……


 


還有很多我知道的人。


 


裴秋和「東哥」分了手,在一次遇到敵襲的時候,東哥首先就把她推了出去。


 


裴秋命大,跌落山崖撿回一條命,據說裴清川所說,裴秋發誓從此封心鎖愛,可一轉頭就愛上了她的救命恩人,也是一位連長,如今兩人早已結婚,唯一的遺憾就是裴秋受過傷不能再生育。


 


裴清川說完裴秋,還想賴著不走,卻又一時找不到話題,他撓撓頭,突然問我:「流雲,你還記得周柒柒嗎?」


 


我心裡咯噔一下,周柒柒?他的前女友?


 


裴清川趁著穆先生去煮茶的工夫,迅速跟我說了周柒柒的事情:


 


「我和周柒柒是青梅竹馬,我們一起長大,彼此之間都有幾分情義,我去參軍後,她就去演電影了。


 


「後來我見過她,她在一個日本人懷裡笑得又嬌又媚的,我實在氣不過,便與她恩斷義絕,然後我就相親遇到了你。


 


「年少的感情啊,真摯而熾熱,我承認我是有點放不下她,但她的所作所為真讓我失望透頂。」


 


「所以上輩子我沒關注過她,也不知她是S是活,你知道的,你醒著的時候我隻能待在你身邊,你睡著了我才能飄出去逛逛。」他衝我露出一個討好的笑來,我並不接茬。


 


他用唯一的右手摸摸鼻子:「這輩子大概是有些東西改變了吧,我前不久看到周柒柒了,她被授予了烈士稱號。」


 


他頗為惆悵:「原來我誤會她那麼多年了,她沒有當叛徒,她是個好女人啊,也不知道她知道我誤會她了會不會難過。」


 


我冷笑一聲,裴清川這個人,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但說話真是讓人討厭,太自以為是了。


 


他誤不誤會很重要嗎?


 


那個叫柒柒的女孩,據說S的時候才 26 歲,身上插了七把刀,刀刀致命,血都流幹了,從她演電影的那天開始,她就走上了那條路。


 


她波瀾壯闊的一生,哪裡需要別人去評判?


 


我深吸一口氣,她作為一名戰士,已經交出了完美的答卷,那麼下面該輪到我了。


 


經上級任命, 我入職科學院, 一架飛機把我和一些科學家送去了西部。


 


臨別時,我親了親兒子的小臉蛋:「乖,等你長大了, 媽媽就回來了。」


 


兒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穆先生卻拖著一個包懵懵地問:「這是演啥呢?趕緊走啊,別讓大家久等。」


 


就這樣,我拖家帶口地跑去了大西北。


 


研究很苦,除了算不完的公式, 還要勘探地形, 每一天我都是咬著牙在堅持。


 


兒子卻像撒歡的小狗一樣, 對這個新奇的地方表示很喜歡, 而這份喜歡在他爸爸掏出書勒令他背完的一瞬間消失不見。


 


充實的時間過得太快,轉眼間我便在這兒待了十年多, 兒子都長成大兒子了, 穆先生也變成中年帥哥了。


 


我的身體不是很好,長期受到輻射, 頭發比較稀少, 穆先生學會了織帽子, 給我織了一頂又一頂的帽子。


 


直到我們研究結束的那一天,我抱著穆先生就是不撒手。


 


痛快, 驕傲, 全部都在那一聲爆炸中被釋放。


 


世界天崩地裂後,我重新睜開了眼睛。


 


「「微」從今以後, 再也不會有人欺負我們。


 


?


 



 


很多年後, 我坐上輪椅了, 穆先生推著我在林間小路散步, 陽光正好。


 


「老穆,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穆先生撩了撩我的白發:「什麼?」


 


「其實, 我是重生的,我上輩子是一個家庭婦女。」


 


他隨手撿起一根樹枝, 裝作採訪我的樣子:「那麼請問顧小姐,你覺得上輩子和這輩子哪個更開心呢?」


 


「當然是這輩子啊, 我的願望都實現了。」


 


「不過你竟然不驚訝?」我哼了一聲。


 


他無奈道:「我早就知道了,在我們年輕那會兒,我準備追著你去美國的時候。」


 


「裴清川說的?」


 


「那小子說,你是他上輩子的老婆, 說我把他老婆弄出國了,讓我想辦法把他也弄出去,呵, 做夢。」


 


我都能想象到那個場景。


 


穆先生又說:「他跟我說了你們上輩子的故事, 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


 


「我覺得, 你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啊,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上輩子你放棄興趣, 承擔了本不屬於你的責任。而這輩子, 你放棄美國的優渥生活,回來建設祖國,不管是哪輩子,我都佩服你。」


 


微風拂過他的手指, 卷起他斑白的頭發。


 


「你這帥老頭,真會說話。」我把手搭在他的手上,握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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