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裡的謠言、霸凌、汙蔑是這樣,出了學校,在金玉堂的七樓,我目睹了一整個煉獄。
那些有著骯髒欲望,披著人類皮囊的惡魔,談笑風生,愜意優雅,在巨大的交易場內享用著一個個稚嫩而無辜的生命。
十二三歲的女孩,十五六歲的男孩,我甚至見過八九歲的幼童。
他們會選擇家境平庸、無法為自己伸冤的孩子,亦或者,幹脆尋找那些心智不全、有身體殘缺,甚至失去父母的孤兒。
林若瑄是個意外。
這唯一一個意外,差一點就讓司煜華一手構建的「樂園」毀於一旦——因為她是林家的小女兒,她的家族,有足夠的權勢,能將這件事追查到底。
二十七個房間,二十七個顧客,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洛笑笑可以視而不見,將這樣殘忍的真相都抵消在她和司煜華親昵的耳鬢廝磨裡,我卻不可以。
我能夠清晰地在他們那些破碎的隻言片語裡,拼湊出一個可怖的真實。
我甚至看見過那些懵懂的少女。
她們赤腳站在房間門口,白嫩的脖頸與四肢都不著寸縷,幾塊近乎透明的綢緞包裹著她們還未發育完全的地方,鈴鐺綁在手腕和腳腕上,叮叮當當,仿佛寵物的掛飾。
而她們茫然又恐懼地看著我,仿佛一群待宰的羊羔。
穿越者漫不經心地走了過去,撒嬌般對著司煜華說:「叔叔,你最喜歡的還是我吧?」
司煜華刮了刮她的鼻子:「當然了,寶貝。」
如果再來一次。
我心想,如果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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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能對付這樣一個可怕的人嗎?
我曾經也害怕得渾身發抖,就像他們帶走的每一個女孩一樣,絕望到窒息。
我能做什麼呢?我隻是個學生,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是個在大眾眼裡文靜柔弱的女生,甚至沒有成年。
那是司煜華,經常上財經雜志的人物,那是司家,程玫根本不想去招惹的存在,更別提那二十七個大人物,隨便一個都可以輕而易舉地碾死我。
就好像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可即便是這樣,有些事情,我依舊要去做。
是為了復仇嗎?
也不僅僅是。
我仰頭看向哥哥:「哥哥,我有時候會覺得喘不上來氣。」
我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就好像……沉入了一片深海裡,無論怎麼努力,也看不見陽光。」
這件事,我沒辦法告訴任何關心我的人,包括你。
哥哥好像思考了一會,接著他將外套取下,披在了我有些發抖的肩膀:「嘉晚,海洋並不像你想的那麼小。」
「嗯?」
「你的身邊,肯定有人在和你一起努力往上遊。」
「真的嗎?」
「你可以告訴我,我也能成為你的同伴。」
我沒有說話,隻是扯緊了那件依然帶著哥哥體溫的外套。
——你不是我的同伴,你是我的浮木。
(七)
家長會之後,司珩和文珊果然做了同桌。
像我預料中的那樣,文珊,開始對司珩表達好感了。
司珩是一個很擅長偽裝的人,他總能表現得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和他爸爸司煜華一模一樣。
尤其是對女生,哪怕在心底根本不以為意,司珩也能裝得紳士又溫柔。再加上他外貌俊秀,家世又好,隻要他稍稍對文珊表現一兩分體貼,文珊被他吸引,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
至於他為什麼要對文珊表現這些……
司珩從小到大很少拿第二,直到遇上了哥哥。
他這樣陰暗扭曲的人,固執地渴求著父親的認可,偏偏從進入嶽華開始,第一名就屢次被哥哥搶走。沈之行這個名字就好像是司珩的陰影,他總能輕而易舉地拿到一切,卻沉靜淡然,仿佛不在意這些,就連司煜華都曾對哥哥表示過贊賞。
司珩有多討厭哥哥,簡直不言而喻。
就好像洛笑笑對我,司珩對沈之行,也是不遺餘力地想搶走他的一切。
上一次,哥哥遭遇的一切,都有司珩的影子。
而文珊,一個喜歡哥哥的女孩,當然也會被司珩搶走。
陳子琛又來找我,悶悶不樂:「我感覺珊珊要談戀愛了。」
「不會的,」我安慰他,「同桌之間親近一點,也很正常吧。」
「一點都不正常,」陳子琛煩躁極了,「以前沈之行和珊珊都會保持距離的,我剛剛看見珊珊給司珩剝橙子了,他都不拒絕。」
「我哥和司珩,本來就是不同的兩個人。」我淡淡地說。
「司珩好像很受歡迎,我看邢越的女朋友洛笑笑和他關系也不錯。」陳子琛若有似無地說,「诶,你覺得司珩怎麼樣?」
我笑意溫和:「很好啊,如果我是他的同桌就好了。」
陳子琛愣住了,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
「喂你……」他不甘心似地繼續追問,「我當時也是你同桌啊。」
「嗯,」我點了點頭,「你不覺得,司珩很溫柔,很有耐心嗎?我也喜歡這樣的男孩子。」
「我和你認識得更久。」陳子琛的表情終於僵下來了,看上去有些憤怒。
「所以呢,」我疑惑似地看了他一眼,「陳子琛,你在生氣嗎?」
他語氣帶著一股怒氣:「沒有。」
那是發現同伴背叛、所有人都不再選擇他的憤怒。
可我狀若未聞,隻是站起身,走向司珩:「那我先去找他了。」
陳子琛什麼表情我沒有再看下去,我隻是站在司珩身側,露出一個有些羞澀的笑容:「司同學,可以問一道題嗎?」
司珩抬起頭,一雙眼睛被遮掩在眼鏡後,看不清神色,隻知道少年風度翩翩,聲音溫柔:「哪裡?」
——沈之行的妹妹,沈之行在意的人。
有這兩項前提在,司珩怎麼可能不把我當做目標之一?
司珩的腦子確實夠用,幫我完美地解答了問題。
我道了謝,和也來找司珩的洛笑笑擦肩而過。大概是能察覺到能量流失,洛笑笑現在已經不願意再偽裝什麼了,每次對我都視而不見,隻是更加迫切地要和我作對——包括去奪得司珩的注意力。
我並不在意她,隻是走向走廊,恰好撞上正靠著圍欄把玩打火機的邢越。
「怎麼,」他嗤笑一聲,「看上司家的少爺了?」
我微笑著和他打招呼:「邢越同學。」
「你們眼睛是瞎了嗎周嘉晚,」邢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司珩能是什麼好東西。」
這群人真的沒完沒了。
盡管一切都還在計劃內,我的心底卻還是升起了淡淡的厭煩。
我輕聲說:「我們?」
「你自己沒有發現?」邢越有些不耐煩,「新轉學來的那個,洛笑笑,她在針對你。」
「她不是你女朋友嗎?」我的語氣有些不解。
「是個屁的女朋友,」邢越更加不耐煩了,「送上門的東西,不睡白不睡。」
「是嗎,」我垂下眼,「那她現在是喜歡司珩同學了。」
「我真服了你,一開始不是看起來挺聰明的,」邢越眼神有點復雜,「洛笑笑去找司珩當然是因為你,你以前提醒過我,我也提醒你,離司珩遠點。」
他為什麼會讓我離司珩遠點?
桀骜不馴的邢少爺、自認不是壞人的邢少爺、正邪難辨的邢少爺,無數次,在金玉堂的交易據點之一——CANDICE 酒吧,他就這樣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女孩被帶走。
包括林若瑄。
自己的父親就是常客,他怎麼會不知道,司煜華也在那裡出現過。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司珩曾經帶去了那些生澀稚嫩的女孩。
少女懷春,青澀美好,那些眼神如同初生小鹿般清澈的少女,怎麼會想到自己暗戀的男孩,會面無表情地給她們灌下烈性迷藥,再將她們送上自己父親的床榻,僅僅為了得到父親的一句誇獎。
而那些無知又恐懼的少女,有些被司煜華哄騙著,迷戀上了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男人,有些太過於害怕,因為被拍下了照片和視頻不得不丟棄靈魂,成為金玉堂出展的展品,還有一些,則因為反抗激烈,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邢越當然什麼都知道,他隻是不聞不問,不管不顧,也隻是冷眼旁觀,置身事外。
畢竟邢越也曾經替他的父親打過掩護。
某種層面上,他和司珩,真是如出一轍的孝順。
難道邢越以為,現在一句不輕不重的提醒,就可以讓他搖身一變,成為正義之士了嗎?
我心底有些困惑,於是也直接問了出來:「為什麼呢?」
「知道太多對你也沒好處,」他皺了皺眉,「算了,你這種書呆子,好好讀書去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注視著他的背影,轉頭也回了教室。
放學的時候,我和彭娟然做完值日,教室裡隻剩我們兩個人。
她忽然嘲諷了我一句:「周嘉晚,你的朋友挺多的,一天都闲不下來。」
我態度坦然:「你是說陳子琛、邢越和司珩嗎?他們不是我的朋友。」
她揚了揚眉:「是嗎?」
「朋友……」我看了看窗簾外的夕陽,「我有一個玩得很好的朋友,我們從小就是鄰居。她小學畢業之後搬走了,去了別的城市,但我們還是經常聯系,我去找過她,她也來找過我。」
彭娟然大概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有些錯愕。
我想起,那個叫李慕夏的女孩子,我最好的朋友,總是扎著一個高高的馬尾,明豔又開朗,會笑眯眯地牽著我的手,和我一起去吃冰淇淋。
可她認不出我。
她怎麼會認不出我,就這麼聽了穿越者的話,相信「我」被欺負了,來到這座城市,然後被穿越者親手送到了 CANDICE。
她原本要被送進金玉堂,卻被司煜華截下,送給了另一批年輕的「客戶」。
CANDICE 本身就是金玉堂的下屬產業,是專門供富二代玩樂的地方,隔一段時間,就會有稍「次」一點的「貨物」被送進來。
李慕夏已經被下了藥,在那所烏煙瘴氣的酒吧裡,她神志不清地向人求助,卻被那群富二代帶進了包廂。
最後一根手指被人扒下來之前,她看向了我。
穿越者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
司煜華摸了摸穿越者的頭:「寶貝,你的禮物很好,但下次不要再送了,這種沒有調查清楚的人,容易出事。」
「她能有什麼背景呀,」穿越者不滿地嘟嘴,「爸媽都是普通工人。」
「好了,聽話,」司煜華氣定神闲地親了親穿越者的耳垂,「你還要看嗎?」
他們若無其事地看著監控屏裡不堪入目的畫面,然後不知羞恥地開始了一場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