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是因為家庭因素產生的憐惜,這一次,可能也就是一場普通的豔遇而已,也難怪邢越是這個態度。
論起漂亮女孩,邢越交往過的不會少。曾經的那些特別與溫柔,隻是因為他真正在乎的,其實也就是他自己。
洛笑笑沒有掌握足夠的信息,也沒有重來一次的記憶,所以看不明白。
就好像現在,考試排名比她高能壓制洛笑笑的力量,可我根本不喜歡邢越,洛笑笑在邢越身上的打算,最多也隻能算是無用功罷了。
「當然,」洛笑笑的眼神帶著極深的惡意,可我仿佛渾然未覺,隻是專注而溫和地看向邢越,「為什麼不會開心?」
你是我計劃裡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呀,邢同學。
看見你的出現,我當然會開心了。
洛笑笑和邢越走之後,彭娟然忽然問我:「那就是另一個轉學生?」
我點了點頭,整理著桌案上的試卷。
「他換女朋友倒是挺快的,」彭娟然輕哼一聲,「你別告訴我你也是他的某一任。」
「怎麼可能,」我聲音冷漠,「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太惡心了。」
大概是沒有預料到我是這種反應,彭娟然轉頭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驚訝。
一個班的三十個同學,一大半的人我都不認識,但認識的那幾個倒是都在——文珊、邢越、陳子琛……還有司珩。
班主任不再是李老師,換成了一個始終笑眯眯的男老師,教物理,姓黃。
他先是和顏悅色地表揚了我們,接著就直接進入正題,開始給我們講解試卷。
嶽華的家長會是家長和學生一起出席,到了晚上,媽媽和繼父都早早到來,坐到了我和哥哥的位置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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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摸著我的成績單,笑得開心:「晚晚考得這麼好,剛剛老師還和我誇你了。」
一旁彭娟然的爸爸也湊了過來,萬分羨慕的樣子:「英語一百四十六?這可真厲害,比我閨女高了四五十分。」
彭娟然就在一邊翻白眼,對我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抿唇笑了,小聲說:「沒有哥哥好。」
「之行他好像就沒拿過第二,」媽媽笑得更開心了,「他天生就是讀書的料,但我們晚晚也不差。」
「您是沈之行的母親?」
媽媽正說著,身後忽然有人開口了。這是屬於成年男性的聲音,低沉,磁性,沉穩而悅耳。
「是的,您是?」媽媽的語氣有些疑惑。
而我在那一瞬間就僵硬下來的身體緩慢地放松了下來,狀若無事地轉過了頭。
我的面前,站著一對容貌相似的父子。
少年容貌清冷秀美,戴著一副纖細的銀邊眼鏡,眼睑下一顆淚痣,皮膚瓷白,看上去斯文又冷淡。
而他身邊的男人身材高大,氣質儒雅,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眉眼英俊,看不出具體年齡,隻讓人覺得被時間沉澱過,流露出一股得天獨厚的優雅和從容。
「司珩,和阿姨打招呼,」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看上去風度翩翩,「我是他的爸爸,司煜華。」
他和母親自如地寒暄著,直到離開時,目光才不經意地從我身上劃過。
而我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劃過他,要將他面容上的每一部分輪廓都銘刻在心裡。
「那就是司珩啊,我聽之行說過,是班長吧,好像各方面都很優秀,這次也是年級第二名,」媽媽小聲對我贊嘆道,「這麼一看,果然是家教很好的樣子。」
我的指尖掐進了掌心,竭力壓制住自己的情緒:「媽媽,我去一趟洗手間。」
媽媽不疑有他,我轉身離開教室,走到洗手間,捂住嘴的手一松,幹嘔了起來。
反胃的感覺排山倒海般湧來,我撐著牆壁,大口喘著氣,腦海內是某些破碎的畫面。
男人,辦公桌,溫熱的手指,輕車熟路的動作,脊背上微涼的觸感,破碎在少女口中的喁喁細語。
「司叔叔,沈家……」
「噓,寶貝,你要為沈天鵬求情嗎?」
「怎麼可能呀,嘻嘻,我就是想說,叔叔,上次你和我說去收尾沈家的事情,但我看見你陪其他的女孩子了。」
「看見?」
「就是在你們常去的那個地方呀,她才十三四歲吧,又是司珩送給你的嗎?看上去什麼都不懂,還不如來找我玩呀叔叔,起碼我可以……嗯……」
「……嗯?可以什麼?」
「……」
我看著她用我的身體做遍了惡心的事情,我看著她嬉笑著和道貌岸然的男人毀掉我家最後的希望。
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無能為力。
我蹲在地上,眼眶泛紅,無意識的,淚水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神經質一般地按動著抽水鍵,直到水聲淹沒了我幹嘔的聲音。
(六)
從洗手間出來之後,我看見走廊上站著一個女人。
她有一頭長長的棕色卷發,雪膚紅唇,瓷白的手指夾著一根細細的香煙,煙頭的一點猩紅映在她上揚的桃花眼裡,漂亮得幾近妖冶。
看見我出來後,她瞟了我一眼,隨即就淡淡地挪開。
我沒有動,隻是壓抑住還有些急促的呼吸,輕聲喊她:「您好。」
——邢越的後媽,程玫。
她是我參加家長會的主要目的之一。
這下,她看向了我,依舊是百無聊賴的樣子:「你是這個班的學生?」
「我叫周嘉晚,」我偏過頭,「我跟爸爸去聚會的時候見過你,程夫人。」
她的動作一頓:「你爸爸是誰?」
我依舊是乖巧的模樣:「沈天鵬。」
「哦,」她好像沒了興致,彈了彈煙灰,「沈天鵬。」
「程夫人,」我頓了頓,「您長得真好看。」
程玫好像很輕地笑了一聲,大概是見多了這樣的奉承,隻不過因為我格外真誠,她也多說了一句:「你也很漂亮,小姑娘。」
「我在不久前也見過和你一樣漂亮的小女孩,」我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她剪著短短的頭發,很瘦很白,脖子上還戴著一塊玉蓮藕。」
程玫的動作徹底頓住了,她定定地看著我:「周嘉晚?」
「我叫這個名字,」我輕聲說,「周嘉晚。」
「你在哪裡見過的那個女孩?」她好像失去了耐心,「誰讓你來和我說這些的?你爸爸?」
「不,」我看著她,「程夫人,我看見了。」
那個叫林若瑄的女孩,是程家目前正在爭取的最大合伙人——林家的小女兒。
一年前她失蹤了,隔了三個月再被找回來以後就精神失常,到現在依舊不能見人。林家待她如珠似寶,發誓要找到拐走她的人,要他們付出代價。
「看見了,」程玫念著這三個字,「你看見什麼了?」
「一個地方,」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幕又一幕的畫面,「她被灌了酒,然後被人帶上車,進了一個地方,再也沒有出來過。」
她頓時就擰起了眉:「故事挺好聽的。」
「CANDICE 的七號吧臺,林若瑄喜歡邢越,她被帶走之前,邢越就坐在她旁邊。」我看著程玫,「程夫人,我知道她被帶去了哪裡。」
「邢越,」程玫思忖片刻,忽然笑了,「周嘉晚,你和我兒子有仇?」
程玫是生意人,和邢家聯姻是為利,可當她發現邢越的父親依舊一心要把一切東西留給邢越,隻是對她虛與委蛇後,我猜想,即便她原先對邢越並沒有什麼壞心,也會產生芥蒂。
我不知道程玫和邢越的父親是什麼時候開始貌合神離的,大概是從程玫發現他那些令人作嘔的癖好開始?
總而言之,一個邢越,換一個林家,多麼合算的買賣。
「沒有仇,夫人,」我眉眼彎彎,「我隻是更喜歡您。」
「你是新轉學過來的吧,」程玫好像並不焦急了,悠闲地問我,「你不要告訴我,十五六歲的小女孩,轉學過來就是為了這些。」
「當然不是,」我走到她的身側,和她並肩,「夫人想離開邢家嗎?我可以站在您這邊。」
「站在我這邊,」程玫笑得花枝亂顫,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才多大?你憑什麼站在我這邊?」
「就憑那個地址,」我垂下眼,不以為意,「楓年路 37 號旁的小巷,往左走進入一個朱紅大門,直走進入金玉堂,電梯隻到八樓,八樓邊有一個暗門直通九樓,27 個專屬隔間,密碼都不一樣,您要不猜一猜,林若瑄曾經在哪一間,邢凱先生又在哪一間?」
邢凱,邢越的父親。
程玫的笑容頓住了,直直盯著我。
半晌,她染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摸著我的下巴,語氣輕柔下來:「好吧,你比我想得要厲害,我會去查驗你說的話的。我不佔小孩子便宜,你想要什麼?」
我抬起眼:「那個地方我不進去,也查不到多餘的東西,但我想要兩個人的信息。」
「你說吧,」她懶洋洋地瞥了我一眼,「我記下來。」
「第一個,宏遠集團的總裁,任翔林,他是常客。」我慢慢地說,「第二個,叫許晴雪,大概……已經死了。」
「宏遠集團,」程玫把煙摁滅,「雖然不知道是誰教你過來說這些話的,但你們就不怕我翻臉不認賬?」
「您不會的,程夫人,」我語氣溫和,「我有很多選擇,甚至可以直接告訴林家,可是我現在選擇了您,就是因為相信您,我會站在您這邊。」
「我看,不是站在我這邊,而是站在邢凱和邢越對面吧,」程玫撩了撩卷發,「挺會說話,狡猾的小姑娘。」
我沒有否認,隻是對她笑,遲疑片刻,又說:「另外,還有一件事,您應該認識班主任吧,我想要他幫忙調一下座位。」
「這種小事也找我?」程玫調侃道,「說吧,你想和哪個喜歡的男孩子坐一起?」
「不,」我隻是說,「我要文珊和司珩做同桌。」
「司家?」程玫皺了皺眉,「文家就算了,司家不一樣……司煜華不像宏遠集團那個老禿頭,沒那麼好惹,你想做什麼?」
「您隻需要幫忙調位置就好,」我搖了搖頭,「不會把您牽扯進去的。」
程玫看著我,而我隻是將手背在身後,小聲說:「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夫人。」
我有很多必須要做的事情。
哪怕沒有一個人站在我身後,哪怕一路危機重重,我也必須要去做。
這是我重來一次的唯一意義。
程玫很快就走了,而我站在走廊邊,望著這片靜謐的夜色發呆。
「嘉晚?」
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側頭,看見眉眼沉靜的清俊少年正望向我,眼眸漆黑清澈,像是一片湖。
「哥哥,」我笑了笑,「我出來透口氣。」
「嗯,」哥哥沒有多說,隻是也站在了我旁邊,問我,「為什麼看起來不太開心?」
我頓了頓:「有嗎?」
哥哥從口袋裡拿出一粒橙子糖,剝開糖紙遞給我,然後很自然地摸了摸我的頭。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裡是一顆糖就能哄好的?
我有些想笑,可當橙子的果香在我唇舌間蔓延時,我發覺自己眼眶發燙,竟然有些要落淚的衝動。
透明的糖紙被我包在掌心,硌得我生疼,可我隻是垂下眼,毫無所動。
過去那些年,我看著穿越者若無其事地路過那一幕幕令人作嘔的畫面,我總是會恍惚。
一開始我以為洛笑笑就已經是我能遇到的最惡毒的人,被她奪走身體就是我所經歷的最惡毒的事,後來我才發現,並不是這樣。
隱藏在我身邊的惡意,從前因為家人的保護和愛不被我發覺,可當我徹底淪為旁觀者時,我才發現,那些獠牙,沾染著足以令人致命的毒液,早已能將我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