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我心中冷笑,也是面前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咎由自取。


王妃如今已是不惑之年。就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到這年紀也都有孫兒孫女在膝下承歡了。


她身份無比尊貴,可年少時傷了根本無法生育。


後來好不容易從六夫人那抱過來的長哥兒也是個病秧子。


如今剛及弱冠,就是一副將死之相。


王爺便更不用說了,再讓他荒淫無度幾年,說不定哪天就死在那床榻上。


我想,王妃比王爺更迫切希望有個孩子。


一個健康的孩子,來繼承爵位,繼承這偌大的家業,給她養老送終。


所以,後宅中的美人們,大多都是王妃為王爺物色的。


王妃,才是真正執掌後宅女子去留的人。


我態度決然:「隻要王妃答應我的請求,我便將那人引出來。而且,還會讓王府新添一個健康的孩子。」


王妃聽此話果然動心,狐疑的眼神將我包裹:「此話當真?」


我一雙杏眼在燈下亮得驚人。


「隻要王妃按照奴婢所說的做。」


8


慶功宴前夜,我翻進了隔壁庭竹院琬姨娘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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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常年在廚房偷食物練就的技藝。


我對王妃說,會讓王府新添一個孩子,並不是信口雌黃。


前提是,這孩子能平安出世。


琬姨娘的屋子裡十分清簡,一覽無餘。


我故意弄出聲響,然後堂而皇之地從身上的布袋子中掏出一個紙包,往琬姨娘的茶壺裡倒去。


果然,在我離開之際。


琬姨娘在陰影處揮動著木棍將我打倒。


她神色恐懼,慌張癲狂地大喊:「有刺客!來人啊有刺客!」


可這宅院有誰能理她呢,一聽有刺客姨娘們人人自危,門關得更緊了。


我心中無語,隻好再幫她一把。


向她爬去,大聲道:「琬姨娘!我是蘇姨娘啊!我不是刺客!」


然而琬姨娘壓根聽不見我說什麼,見我靠近她尖叫得更狠了,又要去撿她那根木棍。


我暗罵,隻好一腳踹開房門跑了出去。


琬姨娘的丫鬟風風火火趕來,恰巧跟我打了個照面。她一見我這鬼影便大吼:「刺客哪裡逃!」


護院將我拿下,她一瞧:「這不是蘇姨娘嗎?在庭竹院裡鬼鬼祟祟作甚?」


琬姨娘這才從廂房裡追出來,她攥緊了丫鬟的手袖,眼睛發紅狠狠地盯著我,對丫鬟說:「快去!快去請王妃!」


丫鬟有些為難:「琬姨娘,這深更半夜的哪能去驚動王妃啊!要不明日一早再……」


「不行!她要害我!她要害我!」


9


其他廂房裡的姨娘這時候倒是陸續出來了,嗑瓜看戲怎會少了她們。


我伏在地上,護緊了自己懷中的布袋。


被琬姨娘打到的肩膀火辣辣地疼。


沒想到這琬姨娘都有了身孕,力氣還這般大。


不愧是跟著王爺去了一趟塞北還能活著回來的女子。


她的丫鬟硬著頭皮去了金玉苑。


此刻鄰院的其他姨娘也都過來了,議論紛紛。


平日裡我們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妾連去給王妃請安的資格都沒有。


如今這深更半夜的還想驚動王妃,異想天開。


可這一次,還真就請動了。


不僅王妃,王爺也來了。


還有在王妃身邊幫忙管家的四夫人。


眾人看這陣仗,紛紛嚇得跪倒一片。


庭竹院內,燈火通明。


我卻興奮起來,角兒都湊齊了。


隻見琬姨娘迅速跪倒在王妃腳邊。


她捂著肚子哭得撕心裂肺:「王妃!求求您救救奴婢!和奴婢肚子裡的孩子……」


10


琬姨娘懷孕了。


這是我無意撞見她的丫鬟深更半夜熬保胎藥發現的。


王爺子嗣福薄,五年前也是事關內宅子嗣之鬥被派外出打仗。


而琬姨娘跟隨王爺在塞北生活了五年,偏偏回了王府才發現有了身孕。


我不禁偷看四周,在場之人臉色各異,我知道,心懷鬼胎的人就在其中。


那個人不會允許王爺有子嗣誕下,這已經超出了內宅女子爭風吃醋的範圍。


更像一種恨意,想讓王爺斷子絕孫,不惜殘害所有人,讓整個王府共沉淪。


我早知這一切,所以在那人對琬姨娘下手之前,我先發制人,為的就是保全孩子。


我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好人,那狗王爺沒有子嗣與我何幹,他人爭鬥又與我何幹,這王府早已腐朽壞死,就算是塌了又與我何幹?


以往的我隻會冷眼旁觀。


而如今我也隻是久病之人垂死掙扎,將此作為籌碼,換取我想要的東西罷了。


以身犯險,隻因我除了一條命,什麼都沒有。


「琬兒!你是說,你懷了本王的孩子?何時的事?怎沒及時報上來!」


當年的八個美人就回來了兩個。回來後比府中其他姨娘待遇好些,不僅配有丫鬟,份例也多,這是靠著命硬得來的。


琬姨娘是那般艱辛路程熬過來的人。


她如今有了孩子。


卻不敢說出來。


琬姨娘淚如泉湧:「自從塞北歸來身子就倍感疲乏,本以為是舟車勞頓之苦,讓丫鬟偷摸叫了懂孕象的婆子才知道是有了身子。奴婢為何不說……是,是……」


她說不下去了,隻是嗚咽哭泣。


在場之人都心知肚明,畢竟王府中本就傳聞紛紛,懷孕初時也最易滑胎。


「她!不知她是從何處知曉奴婢有了的消息,大半夜潛進我房中想要害我!王爺,王妃!她這是要殺了我兒啊……」


琬姨娘情緒激動地指控著我。


那模樣又像要暈厥過去。


見狀狗王爺又驚又怕,他看過來的眼神仿佛要將我吃了,口中發出如牲畜般的怒吼。


「來人啊!把這賤婢給本王拉出去杖斃!」


我趕緊辯解:「奴婢是因為院中的小狸奴亂跑,才闖進了庭竹院驚擾了琬姨娘!」


我將一直護著的布袋打開,裡面赫然是一隻病恹恹的小狸奴。


「這狸奴生下來不足月餘,病恹恹的,我也是怕它……在別院裡頭,會嚇到其他姨娘啊!冤枉啊王爺!王妃!我真的不知道琬姨娘懷了孩子,也更沒有要害她的心思啊!」


我跪在地上,注意著王妃的動作。


果然王妃將護院揮退。


她與王爺商議著什麼。


王爺那吃人的眼神徘徊在我身上,逐漸轉為探究,最終變成沉默。


見狀琬姨娘不依了,她怒極氣極:「你撒謊!王爺,王妃!我親眼所見這賤人往我茶壺中下藥!」


「雲姑,你去瞧瞧。」王妃身旁的雲姑識藥理,她進入廂房中將那茶壺茶杯都一一檢查一番,出來後,直搖頭。


「王爺,王妃,沒有任何異常。」


琬姨娘不信:「不可能!她包裡,那藥在她包裡!」


雲姑又將我的布袋取過檢查,除了那隻小狸奴,確實有個紙包,可其中包著的是幾塊寒酸的銅板。


連丫鬟小廝都嫌棄的身家財產。


我戲癮發作,委屈開口:「琬姐姐,我實在不知您懷了王爺的子嗣。就是我有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做下藥這種事啊!我的家當您也看到了,我哪能搞來什麼藥。因這小狸奴亂跑才無意驚擾了您,讓您在驚慌害怕下看花了眼,我知有罪。如今我隻是挨了姐姐一棍子,若姐姐還未出氣,我也隻剩這條命了!」


我知道我的相貌極具欺騙性。


生來一雙無辜杏眼,瘦弱的身軀毫無威脅。


這是我用來生存的最好偽裝,這些年來,演戲也早就成了我的拿手技藝。


此時我話裡話外都是無心之過,再加上又受了一棍子,若琬姨娘再刁難就顯得咄咄逼人了。


可那琬姨娘聽我說隻有一條命,竟真要讓我去死。


我暗驚此人心性,好在王妃及時打斷。


「好了。明日便是慶功宴了,琬姨娘也有了身子,就莫要在這徒增業障。」


王妃看了看四周:「這庭竹院確實小了擠了些,難免琬姨娘會思慮過重,眼花急躁的,恐有損胎氣。以後琬姨娘就住進我的金玉苑吧。王爺,您看如何?」


王爺自方才便任由王妃評斷,此時也隻眯了眯眼道:「甚好!」


琬姨娘本不服,聽到這卻是立馬換了臉色,她眼神欣喜,趕緊答應。


又暗自看了我一眼,將那氣吞進了肚子裡,很快就被雲姑帶了下去。


我心裡落下一塊石頭。


答應王妃的事,我算是完成了一半。


接下來就是王妃答應我的那一半了。


「至於蘇姨娘……雖是無心,但大半夜翻人院子嚇人一遭,倘若真驚到了王爺的子嗣,今日就是杖斃也是該的!好在琬姨娘身子硬氣沒什麼大礙。但你也實在該罰。」


我口中恭恭敬敬說著奴婢知罪,眼神卻十分縹緲。


隻見王妃又湊近王爺耳邊說了什麼,那肥頭大耳的王爺將我喚到他跟前。


我依言抬頭。


王爺臉上的嫌棄一閃而過,後又獰笑起來。


「好!那姓裴的最近也威風夠了!這無鹽女送過去正好!」


他這話說得不明不白陰陽怪氣。


但說我醜卻是清清楚楚。


我在長期的營養不良下長得一副尖臉消瘦的模樣。近來京都又喜豐碩美人相,我也自認相貌平平。


可當面被人罵醜還是頭一遭,心中又把這狗王爺罵了千百遍。


他自顧自罵完,又居高臨下地朝我發號施令。


「蘇鵲是吧?明日慶功宴,本王要你勾住那裴三郎讓他出醜,若是做到了,本王就將你賞了他做婦,王府不會虧了你的嫁妝!若你做不到……」


他惡心地抖著頰邊那兩坨肉:「你就收拾東西回教坊司吧!」


我心一驚,王爺記起我是誰了。


教坊司。


那是我來的地方。


也是我的娘親阿姐身死的地方。


我將指甲摳進手心,告訴自己不要顫抖。


王爺不可能讓我好過,但這個選擇從始至終都隻會有一個結果。


我會嫁給裴三郎,無論如何。


11


「王爺,這蘇姨娘畢竟已是王府後宅中人,又相貌無鹽,再賜給那裴都統怕是不妥吧?妾身已物色好了一烏蒙美人,王爺還是將美人送去,免得旁人闲言碎語,說我們王府不仁。」


這是一旁從未開口的四夫人。


她幫王妃管理王府,最講究綱常禮教。


這話一說,其他姨娘也像是找到了由頭,炸了鍋似的替我求情。


一個個冠冕堂皇地說我這般二嫁裴都統怕是會遭人恥笑,有辱名節,求王爺開恩。


開恩。


呵呵。


我冷眼旁觀這一切。


「烏蒙美人?就他裴三郎也配!」


四夫人被王爺臭罵了一頓,命令將那烏蒙美人送到他房中。


周圍姨娘連帶震懾趕緊噤聲,生怕波及自己受罰。


我想起那日與王妃商談時,王妃嘲弄地對我說:「你以為那裴三郎又是個什麼好東西?就你們這群不知廉恥的妾,一個個眼紅發瘋的,以為隻要離了王府就是好歸宿了!此等心機算計得來的,屆時可莫要後悔!」


我從不後悔。


看向周圍姨娘一個個眼中對我顯露的洶湧妒意。


反而覺得十分好笑。


我伏在地上,披頭散發,瑟瑟發抖。


衣衫遮擋之下卻是暢快淋漓的表情。


而我懷中的小狸奴,看似羸弱卻心跳有力。


它不知畏懼地呼呼大睡,竟讓此時此刻的我有一種苦盡甘來的錯覺。


12


慶功宴上賓客盈門,熱鬧非凡。我卻一眼看到席中的裴三郎。


他一副好面容,又是近日紅人,身邊三兩客卿攀談,好不打眼。


可正因如此,王爺才十分不喜他,全然不似對外表現出的褒獎有加的模樣。


我深知狗王爺是個鬥筲之輩。


他苦了五年出徵本就是為了掙名聲,到頭來被一個小小的軍頭所救,風頭被他搶去,若有心之人細辨,倒顯得王爺這一趟有名無實了。


他必不能讓裴三郎風光太久。


而我,就是給裴三郎的一記敲打。


王爺令我讓裴三郎失態,可憑我如今的相貌自然是無法讓人一眼驚豔難以自持。


但我是蘇鵲啊。


年少相識,我知道裴三郎最隱蔽的秘密。


我將輕紗遮面,隻留一雙往上描勒後勾人心魄的眼。


自十二歲我家中沒落,至今已九年了。


好久不見啊,裴逍。


13


都說官宦女眷寧死不入教坊司。


一旦入了教坊司,就意味著永入賤籍。子子孫孫也得在教坊司賣笑侍人,世代再無盼頭。


我與娘親阿姐是罪臣家眷,在教坊司裡最是低賤。娘親因年紀大了,隻能幹著最髒最累的雜活,任人打罵呵斥,我年紀小又蠢笨無藝,是其他倡伎的婢子,過得也如履薄冰。


阿姐為了照顧阿娘和我,不得已放下自尊以色事人。


她跳出了名滿京城的簪花軟舞。


那舞是阿姐從小就習的,蘇府的丫鬟誰沒有偷看過我阿姐習舞。就是我看過千百次,每一次也都會被驚豔。


我從小就知道,我阿姐以後是要進宮做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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