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聖上龍體欠安,九龍奪嫡日漸白熱化。
其中,就屬三皇子和七皇子鬥得最兇。
裴戰是七皇子的人,也是七皇子的左膀右臂。
我曾無意間聽見他和青峰在書房議論,說三皇子前些日子手段殘忍,暗殺了好幾個七皇子的幕僚。
難道,蘇婉兒是三皇子的人?
她是安插在裴戰身邊的棋子,目的是為了接近裴戰,竊取情報?
而裴戰,是在將計就計?
所以,之前他故意護著蘇婉兒,罰我禁足,是為了演戲給蘇婉兒看?
我頭疼欲裂,隻覺得靈魂都快裂開了。
我想入裴戰的夢,問清這些事。
可不知為何,每次一靠近他,都會被彈飛。
7
裴戰失眠得厲害,整宿整宿睡不著。
青峰大膽猜測:「世子爺,您最近失眠,會不會,和蘇婉兒送您的這串朱砂有關?」
裴戰一愣,低頭看著腕間手串,沉默不語。
半晌,才神情復雜道:「我明知這是蘇婉兒送的手串,心中厭惡至極,可不知為何,每每想將它毀掉時,心中卻有些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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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那是因為,這是用你孩子的骨血,混雜了我的血制成的呀!
我看著裴戰糾結的神色,心中輕嘆。
我多想告訴他真相,隻可惜,如今我們早已天人相隔。
「世子爺,當斷則斷,蘇婉兒此人故意接近您,居心不軌,這朱砂手串,定然有詐!」青峰單膝跪地,求他毀了手串。
裴戰盯著手串看了很久,最後終究是下了決心,一把扯掉。
血紅的珠子砸落在地,清脆刺耳。
「來人!」他厲聲道:「把這串朱砂拿去燒了!」
我慌了,撲過去,拼命想阻攔:「不要!」
「裴戰!不要!」
「這珠子裡有我們孩子的骨血!不要燒了它!」
裴戰聽不見。
他眉頭緊鎖,似是心煩氣躁。
我眼睜睜看著侍女將朱砂手串撿起來,扔進火盆裡,淚水無聲落下。
沒了,什麼都沒了。
我們的孩子,在這世間存在過的證明,徹底沒了。
她才四個月,剛剛成形,是個女孩。
我曾無數次幻想過她的到來。
我想給她穿漂亮的裙子,抱著她在春日下曬太陽。
她會奶聲奶氣地喚我娘親,會抱著我的腿,軟乎乎地求我給她吃糖。
我們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可我什麼都來不及。
「娘親,別哭。」耳邊突然傳來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
我回頭,看到一個穿著血衣的小女孩,飄在空中,心疼地看著我:「娘親不哭哦,七月給你擦眼淚。」
七月,是我給腹中孩子取的小名。
她就是七月?是我和裴戰的孩子?
我哭著撲過去抱住她:「七月,真的是你嗎?」
「是我哦,娘親。」
七月牽起我的手,小小的身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透明:「我在娘親肚子裡的時候,每天都能聽到娘親和七月說話。」
「七月一直想見見娘親,原來,娘親比我想的還要美呢!」
我泣不成聲,哭著抱住她:「對不起,孩子,是娘沒保護好你。」
「沒關系的。」七月乖巧地擦去臉上的淚:「娘親沒錯,錯的是那個壞女人。」
七月的身影越來越淡,聲音也越來越虛弱:「是爹爹沒有保護好娘親,是那個壞女人殺了我們。」
「娘親,你沒錯,不要自責。」
「七月下輩子,還來當娘的女兒。」
「不要!!!」我眼睜睜看著七月在我面前消失,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隻能任憑自己的血和淚混雜著落下。
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不管真相如何,不管裴戰有沒有負我。
從一開始,我就該狠下心離開世子府的。
是我害了七月,是我沒保護好她。
我恨裴戰!
恨他瞞著我,自以為是地保護我。
若他能早些和我說明真相,我就能對蘇婉兒有所防備。
也不至於,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她算計,慘死她手。
8
朱砂被燒幹淨的那一刻,我失去了意識。
我本以為我會魂飛魄散,誰知,我隻是昏睡了一場。
再次恢復意識時,我的魂魄竟然能自由行動,而九龍奪嫡也落下了帷幕。
我並不意外七皇子能贏,畢竟他是出了名的賢王。
我驚訝的是,蘇婉兒竟然活得好好的,還順利誕下了一名男嬰。
我偷聽了府中下人的對話,這才知道,原來是蘇婉兒臨陣倒戈,投靠了七皇子這邊,利用她掌握的證據,成功扳倒了三皇子。
入了秋,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蘇婉兒抱著孩子,望著聽槿閣的方向,陰桀勾唇:「姜槿啊姜槿,就算你有幸走進了阿戰的心又如何?如今,贏的人是我!」
「往後餘生,陪他一起看山看海的人,是我蘇婉兒!」
襁褓中的嬰兒突然哭了起來,蘇婉兒低頭,輕聲哄著,眼角溢出幸福的笑:「望兒別哭,爹爹等下就來看你了。」
我站在屋檐下的陰影裡,任憑風將我的靈魂吹出蕩漾的波痕。
是啊,就算裴戰對我有幾分情誼又如何?
就算他對蘇婉兒是將計就計利用又如何?
她到底是他孩子的母親,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不可能殺她,更不可能為我和孩子復仇。
「小姐,世子爺請您去他院中用晚膳。」侍女在門口稟告。
蘇婉兒大喜:「阿戰定是找我商量娶我為妻之事,之前的婚事一拖再拖,如今,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他身邊了!」
「世子爺說了,想和小姐獨處,讓您把小公子交給下人照顧便好。」
「都聽世子爺的!」
當晚,蘇婉兒盛裝出席。
她殷勤地給裴戰倒酒,言笑晏晏,笑得比蛇蠍還美。
裴戰卻推開她送來的酒,臉色很冷。
蘇婉兒笑容一僵:「阿戰,你怎麼了?」
裴戰抬眸看她,銳利的目光似要將她看穿:「昨日,我夢見姜槿了。」
「她在夢裡一直在哭,說是你害了她。」
蘇婉兒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倉惶低頭:「怎麼會呢?阿戰,我不是說了嗎,妹妹愛上了花匠,和花匠私奔了。」
裴戰瞳仁微眯,薄唇緊繃。
這是他生氣的表現。
他隻要心情不悅,嘴唇就會緊繃成直線,一言不發。
蘇婉兒明顯慌了,手指微顫,去給他倒酒:「阿戰,妹妹背叛了你,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她的下落?」
「成全她不好嗎……呃……」
剩下的話,被裴戰扼殺在喉嚨裡。
他臉色陰沉,一把扼住蘇婉兒脖子:「夠了!蘇婉兒,陪你演了這麼久的戲,本世子早已耐心耗盡!」
「說出槿兒下落,我便饒你兒子一命。」
門外傳來嬰兒啼哭聲,青峰抱著襁褓走了進來。
蘇婉兒臉色一白:「阿戰!他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麼忍心用他的命來威脅我?!」
「我的孩子?」裴戰冷笑一聲:「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這孩子,是你和三皇子的野種?」
蘇婉兒身形一僵,臉上血色瞬間褪去。
裴戰眼神寒涼,一字一句,道明真相。
原來,蘇婉兒和裴戰,確實是自幼相識,卻並非兩情相悅。
蘇婉兒的爹是裴戰的恩師,因著這層關系,他年少時確實對蘇婉兒照顧有加。
可蘇婉兒眼高於頂,看不上裴戰的世子身份,早早就和三皇子有了私情,失了清白。
可三皇子早已娶妻,她不甘為妾,便借著裴戰娶我一事,故意散播謠言,說裴戰負了她。
裴戰礙於恩師顏面,並未和她計較。
一年前,蘇婉兒有了身孕,她急於立功,為自己和孩子謀後路,便自告奮勇,要來世子府竊取情報。
她以她父親的名義邀請裴戰去酒樓赴約,找紈绔演了一出被欺負的戲碼,讓裴戰將她救下,
事後又給他下藥,偽造兩人已有夫妻之實一事,想讓裴戰誤以為孩子是她的。
「我故意讓人透露消息給你,讓你知道三皇子敗局已定,你為求自保,果然投靠了七皇子。」
「你妄想利用孩子綁住我,求一世榮華,殊不知,我早就知道你的計劃,一切,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
蘇婉兒聽了裴戰的話,猶如失了魂,失魂落魄,眼神空洞。
「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
裴戰掐住她脖子,五指緩緩發力:「如今三皇子已敗,隻要你交出槿兒,我可以留你一命!」
蘇婉兒回神,用一種很詭異的眼神看著他:「你怎麼確定,姜槿在我手裡?」
「槿兒她絕不可能背叛我,更不可能因為所謂的平妻之辱,就愛上花匠!」
裴戰聲音冷戾:「我派人查了那一個月的出城記錄,並無異常,所以,槿兒根本沒有出京,她是被你藏了起來!」
「哈哈哈哈!!!」蘇婉兒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突然捧腹大笑起來。
她捂著小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裴戰啊裴戰,你自詡聰明一世,卻沒想到,自欺欺人也挺有一套。」
裴戰像是意識到什麼,眸色一沉,五指猛然發力:「說!槿兒到底在哪!」
蘇婉兒被他掐得呼吸不暢,臉色漲得通紅。
她陰狠地笑著:「想知道?先把我兒子放了再說。」
裴戰壓抑著怒火,讓青峰把襁褓交給了蘇婉兒的侍女。
9
蘇婉兒自知逃不過今日這一劫,算計著侍女已經帶著孩子逃出京城,終於願意說出我的下落。
「世子爺近來日日去聽槿閣借酒澆愁,怎麼就不注意一下城外那座兇井呢?」
她笑容詭譎,語氣殘忍:「也對,據說那座井裡埋著你那不堪受辱,投井自盡的嫡姐屍體,世子爺就算想到這種可能,也不敢去那裡找吧?」
「又或者說,世子爺一直在自欺欺人,以為我隻是把她藏了起來,不敢殺她?」
裴戰高大的身軀猛然一僵,眼裡有什麼情緒碎裂開來。
下一秒,他猛然轉身,瘋了似的朝府外跑去,背影竟有些踉跄。
蘇婉兒在身後瘋狂大笑:「裴戰!你向來冷心寡情,不懂情愛,就連姜槿都以為,你不愛她。」
「如今斯人已逝,你才明白自己心意,是不是太晚了?」
我渾渾噩噩地飄向城外,耳邊仿佛還回響著蘇婉兒癲狂的笑聲。
城外五裡地,有一座被鎖鏈和黃符鎮壓的兇井。
當年,裴戰的父親被冤下獄,母親在獄中病死,嫡姐在獄中受辱。
家中旁支全部和他撇清關系,沒人願意伸出援手。
後來,是七皇子力保,留下他和嫡姐的性命,可他嫡姐卻因在獄中受辱一事,一時想不開,跑到這裡投井自盡了。
最後,這口井就傳出了鬧鬼的傳聞,官衙特意請大師來做法鎮壓,這口廢井,也成了遠近聞名的兇井。
這個地方,是裴戰的禁忌之地,府中上下,沒人敢提起此地。
蘇婉兒真狠啊!
她了解裴戰的過去,深知他絕不會碰這個地方,所以把我的屍體藏在了這裡。
裴戰瘋了似的砸開壓在井上的石頭,手指鮮血淋漓,也渾然未覺。
最後,井蓋被砸開,我看到裴戰低下頭,渾身止不住地抖,眼裡腥紅一片。
我飄過去看了一眼,不忍地移開目光。
好醜啊。
我的屍身就扭曲地躺在井下,臉上血肉模糊。
井底潮湿,我的屍身都腐爛了。
我自己看著都覺得惡心。
「裴戰,別看啦。」我輕聲說著:「就讓你記住我最美的樣子,不好嗎?」
我生前最愛美了,每次見裴戰,都要精心打扮很久。
我才不想被他看到自己最醜的一面。
我抬起手,去遮他的眼睛。
可裴戰毫無反應。
他喉結劇烈抖動,手撐在井沿上,骨節因用力的凸起。
吧嗒。
有什麼東西滴落在地。
我愣愣低頭,原來是下雨了。
不,好像不是雨,而是裴戰的眼淚。
青峰紅著眼上前:「世子爺,別看了……」
裴戰呆愣地盯著我的屍身,好半天,才啞聲道:「我其實早就預料過這結局,卻寧願自欺欺人留蘇婉兒一命,也不願相信槿兒會離開我。」
「十年前,我在這裡親手收殓了阿姐的屍體,沒想到十年後,又要親手替愛妻收屍……」
裴戰低著頭,高大的身軀佝偻起來,喉嚨劇烈滾動著:「槿兒經常念叨著要去江南,說喜歡那邊的山和水,想去江南定居。」
「我本來已經計劃好,等三皇子繼承大統,我就辭官,帶她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