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戰推開她:「你怎麼在這裡?姜槿呢?」
蘇婉兒咬了咬唇,眼裡噙著淚,楚楚可憐抬頭:「阿戰,你回府後第一時間居然是想著姜槿,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裴戰薄唇緊抿,沒有說話。
蘇婉兒被他的沉默刺痛,立馬變得激動起來。
「阿戰!你忘了當初是誰拆散了我們嗎?是姜槿!是她橫刀奪愛,挾恩圖報嫁給你!如果不是她,我們早就在一起了!」
「如果不是因為你被迫娶了她,我也不會在悲傷之下,被一個紈绔玷汙!」
「我被那紈绔折磨了三年,幸好後來被你救下,還有了你的孩子。」
蘇婉兒傷心欲絕,眼裡蓄滿悲憤的淚:「阿戰,明明我們才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你難道真的愛上了這個破壞我們感情的第三者嗎?」
裴戰神色復雜,嘆了一口氣,將蘇婉兒擁入懷裡:「婉兒,你別生氣。」
「我隻是隨口一問,你入府後,就和她水火不容,如今突然出現在她的聽槿閣,我自然會覺得奇怪。」
「那你有沒有愛上她?」
「沒有。」裴戰眼神冷漠,語氣殘忍:「如果沒有她,你就不用受這三年的苦,我恨她都來不及,又怎會愛上她?」
蘇婉兒在他懷裡破涕而笑:「太好了阿戰,我就知道,你心裡永遠隻愛我一個。」
我的靈魂飄浮在木槿樹上,安靜且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原來,裴戰恨我啊!
我早就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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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親耳聽到他說出來的這一刻,我還是心髒一沉。
明明已經變成魂魄了,我怎麼還是感覺有一股寒意,直衝心髒呢?
裴戰對我素來冷心薄情,哪怕是在耳鬢廝磨間,情酣耳熱時,他也從不露情緒。
他看我的眼神,永遠冷漠,不帶任何情緒。
是我太傻,以為被他炙熱地擁有過,便能在他心裡佔有一隅之地。
我以為,隻要我足夠溫柔,足夠體貼,就能打動他的心。
可到頭來,終究還是我自作多情,庸人自擾。
三年了。
整整三年,就算是冰,也該被我融化了。
可我始終融化不了裴戰的心。
他的心,早就給了蘇婉兒。
他在年少時,便遇見了驚豔他一生的海棠。
從此,不管途經他生命的木槿花有多美,他都不會為之心動。
我看著木槿樹下靜靜相擁的兩人,耳邊傳來「咔嚓」一聲脆響。
低頭一看,原來是我的胸口的靈魂裂開了一塊。
我不明白,我已經死了呀!
明明我的心髒已經被蘇婉兒挖走了,可為什麼,我的心,還是這麼疼呢?
「阿戰,我給你送件禮物,好不好?」蘇婉兒從衣袖裡掏出一串暗紅色的手串。
那是她用我孩子的骨血,混合了我的心髒,最後加入朱砂制成的朱砂手串。
她把它當成珍寶,小心翼翼戴到裴戰手上:「這是我從寺廟給你求來的平安珠,能保你一世平安,你一定要貼身攜帶,不能摘下來哦!」
裴戰盯著那串暗紅色的手串,眉頭微微皺起。
「姜槿呢?」他皺著眉又問了一遍。
蘇婉兒竟然沒生氣,而是嘆了口氣:「阿戰,你平日忙著軍務,對妹妹疏於關心,竟讓府中某些不安分的人鑽了空子!」
裴戰眉頭擰得更緊:「此話何意?」
蘇婉兒轉過身,陰狠地勾起唇。
「妹妹她不甘被降為平妻,在你剿匪期間,不甘寂寞,和府中那位俊秀的花匠有了私情,最後留下一封和離書,與那花匠私奔,說願能成全彼此。」
「她成全你我,也希望你能成全她和那位花匠。」
說到這裡,蘇婉兒再次轉身,一臉無奈地看著裴戰:「阿戰,她說,她心悅那名花匠已久,隻是礙於彼此身份懸殊,不敢表明心跡,事已至此,我們就成全她吧!」
我飄到裴戰身邊,哭著搖頭。
「不是的,裴戰,我沒有。」
「她在撒謊,我沒有背叛你!」
可不管我如何解釋,裴戰都不為所動。
是啊,我已經死了。
活人,又怎麼能聽見死人的控訴呢?
我的屍體就藏在郊外的井裡。
我們的孩子的骨血,就戴在裴戰的手腕上。
裴戰,你能睜開眼看看嗎?
看清你面前這個蛇蠍女人,替我和孩子報仇嗎?
哪怕你心中沒我,可看在三年夫妻的恩情上,你能不能,讓我和孩子安息?
裴戰聽不到我說話,更看不到我臉上的血淚。
他隻是抿著唇,緊緊盯著蘇婉兒,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一絲破綻。
「此話當真?」
蘇婉兒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但還是強裝鎮定地點頭:「阿戰,我沒有騙你,這是她留下的信。」
她把事先準備的假信遞給裴戰。
裴戰低頭,看著她手裡的信封,卻沒有伸手去接。
他低著頭,濃密的睫毛遮去他眼底情緒。
良久,才冷聲道:「來人!全力追查姜槿和那花匠的下落!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們抓回來!」
他看都沒看那封信,就相信了蘇婉兒的話。
就跟蘇婉兒剛進府那天一樣。
她假意來給我敬茶,卻故意把滾燙的茶水潑到自己身上,哭著跟裴戰解釋,說是她自己不小心,和我無關。
裴戰不曾看我一眼,隻嚴厲斥責我善妒,讓我禁足思過。
之後,就抱著被燙傷的蘇婉兒,轉身離開。
我早該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可笑的是,我心裡竟還有微弱的期待,期待著裴戰能發現字跡的端倪。
可我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裡的地位。
是我太傻太天真。
裴戰發了好大的火,讓人徹查我和花匠的下落,之後就回了他住的和苑。
我的靈魂不受控制地跟隨在他身後。
或許,是因為那串朱砂的原因?
裴戰一進院子,就屏退左右,把貼身侍衛青峰叫了進來。
「去查查,我不在的這一個月裡,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是!」
「還有。」裴戰深吸一口氣,眼裡有壓抑的痛色蔓延:「徹查姜槿和那名花匠下落,她……」
後面的話,他沒有再說下去。
半晌,他才揮了揮手:「去查吧!」
「是。」
我飄到裴戰面前,靜靜打量著他清雋的眉眼。
我爹當年挾恩圖報,逼裴戰娶我。
裴戰一直以為我是貪圖榮華富貴才嫁給他。
他不知道,我其實偷偷喜歡了他很多年。
那年七月,我和娘親去郊外賞花,一時貪玩,和娘親走丟了。
我心中害怕,站在樹下號啕大哭。
這時,有一名身穿華袍的小公子路過,讓他身邊的老僕把我帶了過去。
他自稱是榮安王府的小世子,認識我爹。
他笑著給了我一顆麥芽糖,讓我別哭。
落日熔金,暖色餘暉落在他清冷好看的眼眸裡。
年僅十二歲的我,在那一刻,清楚地知道了什麼叫一眼萬年。
我心悅裴戰,偷偷喜歡了他很多年。
可直到我死,我也不敢告訴他這件事。
不過,他不知道也好。
暗暗喜歡他,本就是我一廂情願。
就算他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他不愛我,我心裡很清楚。
從前,哪怕他對我再涼薄,再冷漠,我也不曾後悔愛上他。
嫁給他三年,我自問對他一心一意,忠貞不渝。
可現在,他竟因為蘇婉兒的一句話,就懷疑我的忠誠。
窗外陽光明媚,屋內卻冷得滲人。
我明明是鬼魂,居然也會覺得冷。
我突然有些後悔了。
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奢望裴戰會愛上我。
我輸了。
願賭服輸。
4
蘇婉兒產期將近,卻突然腹痛不止。
郎中束手無策,最後找來道士掐指一算,說是府中的木槿花有毒,傷及了胎兒。
「阿戰,我見妹妹院中的木槿花開得正好,每天都會去那裡賞花,誰知,竟差點害了我的孩兒。」
「你讓人把那些木槿砍了好不好?」蘇婉兒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地看著裴戰。
我躲在陰暗處,恨得咬牙,可除了流淚,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從未聽說木槿會傷及胎兒,分明是蘇婉兒想趁機除掉我親手種的那片木槿花!
那些木槿是我親手移植的,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養活。
如今蘇婉兒輕飄飄一句話,就想把它們都砍了。
「裴戰,求你,不要。」我哭著飄到裴戰面前,黯淡的靈魂幾近飄散。
裴戰應該清楚,那片木槿對我有多重要。
它們是我從老宅移植過來的,是幼年時,爹娘抓著我的手,親手為我種下的。
它們不隻是木槿。
更是我對爹娘的精神寄託。
我不明白,明明蘇婉兒已經什麼都有了。
為什麼連我的木槿也不放過?
殺了我和孩子還不夠嗎?
她已經有了裴戰的愛,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5
裴戰沒有答應蘇婉兒的要求。
他隻是讓蘇婉兒靜養,以後別靠近聽槿閣。
裴戰走過後,蘇婉兒很生氣,憤怒地砸了屋子裡的瓷器。
「他還說他沒愛上姜槿!若真的對她無情,又怎麼會連幾棵臭木槿都舍不得砍!」
「小姐息怒。」蘇婉兒的侍女勸她:「姜氏已死,不過幾棵樹而已,留著也無礙。」
蘇婉兒深吸一口氣:「對!幾棵破樹而已!待我助三皇子登基為帝,到時候,別說幾棵臭木槿,就算把世子府燒了,也沒人敢說什麼!」
我聽得一頭霧水。
三皇子?
登基為帝?
蘇婉兒在說什麼?
我還想再聽,可裴戰已經走遠,我的靈魂不受控制地朝他飄去。
6
裴戰沒查到我的消息,一連幾日都心情不好,每晚都到聽槿閣來借酒澆愁。
木槿花正是旺季,微風吹過,花香輕溢。
裴戰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望著木槿花發呆。
他這幾日都沒睡好,每晚都在做噩夢,眼底烏青一片。
有時候,他會在夢中呢喃我的名字,然後滿頭冷汗驚醒。
我想,他大概是心虛了吧!
我不信他會不知道蘇婉兒殺了我這件事。
這府中上下都是他的人,就連我身邊,都有他安排的眼線。
蘇婉兒虐殺我那日,我的慘叫聲幾乎響徹整個府邸,他的眼線怎麼可能不知道?
「世子爺!」青峰匆匆邁進聽槿閣。
裴戰猛地放下酒杯:「有夫人的消息了嗎?」
青峰臉色凝重搖頭:「蘇婉兒這幾日一直在和三皇子的人聯絡,但……她並未出府,身邊的侍女也不曾出過門,屬下暫未發現她們藏身夫人的地方。」
裴戰臉色陰沉:「她趁我出京剿匪,將槿兒抓起來,制造她私奔出逃的假象,目的,就是為了在三皇子兵變當日,用槿兒的性命來威脅我。」
「之前為了騙她信任,不惜做出諸多傷害槿兒之事,可我到底還是低估了這毒婦的心機!」
青峰憂心忡忡:「世子爺安排在夫人身邊的暗衛,全被滅口,有沒有可能,夫人她已經……」
砰!
一盞青玉茶杯,狠狠碎在青峰腳邊。
裴戰陰鸷地盯著他,語氣陰沉的可怕:「絕無可能!槿兒對她還有用,她暫時不會傷及她性命。」
我呆愣地看著裴戰,大腦一片空白。
這是怎麼回事?
裴戰不是心悅蘇婉兒,不惜一切也要娶她為妻嗎?
他剛才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聯想到蘇婉兒之前的話,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中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