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挑眉一笑。
神風閱人無數,我怎會不知道這神似就是肯定的意思。
我忽然覺得遊戲好玩了。
我又著人細細調查了葉瑜晚、周越、林元英之間的愛恨糾葛,事情已過去很多年,又涉及皇室貴族,很多線索早已湮滅,好在還有神羽衛,神風親自出馬,我才終於知曉當年所有細節。
6
舒服的日子總是飛快地溜走。
在楓露山莊,神風找到了雲遊僧,在他和茉心的藥膳食補下,我氣色好了很多,困擾多年的失眠也不藥而愈。
銀白的雪紛紛揚揚落滿大地,火紅的燈籠點綴在夜色中,一切都布置妥當了。
三百名神羽衛等候在楓露山莊外,他們的身後是二十萬的精兵,數千輛車的糧草,一切都準備妥當,隻等我一聲令下,直搗上京。
除夕,皇宮家宴,正是守備最為松懈的時候。
神風率領一隊人馬從皇宮正門進攻,沈嵐與我則從後門偷襲,另有兩隊人馬左右輔助,整個皇宮盡在大軍的包圍中。
上京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麼多兵了,邊境的戰役三五天一次,可是上京永遠是紙醉金迷,歌舞升平,我們的軍隊,兩個時辰不到就攻下了城門,之後便是一路勢如破竹。
血色彌漫在整個皇宮,它像吃人的兇獸,把無辜的、狠毒的、狡猾的靈魂都吞噬其中。
我一身銀白色鎧甲站在宮殿時,林元英、周越、葉瑜晚被捆著身子,扔在了我腳下。
他們狼狽地弓著身子,像狗一樣匍匐在我的身邊。
我扯掉他們嘴中的破布,舉著劍狠狠地砍在他們身上,刀劍砍在他們血肉的身上是如此美妙,伴隨著無比悽慘的叫聲,我的心中終於湧起無邊的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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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兩輩子,我終於第一次見到了葉瑜晚。
她的人皮面具被扯掉,露出自己的一張臉。
頭發凌亂,臉上被刀劍劃傷,可一點不折損她的美貌,反而增添幾分殘破之美,端的是傾國傾城貌。她和我一樣已經五十歲了,在歲月的蹉跎下,我早已不復當年的美貌,可她依然雍容華貴,像開得極盛即將凋落的牡丹,美好得讓人眷戀,怪不得能讓皇兄和周越念念不忘。即使作為女人,我也被她的美貌驚呆,她就在那裡,那麼閃耀,那麼動人,吸引著你的目光不住地看向她。
周越似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缺了一隻臂膀的他還倔強地企圖用身體擋住她,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天真地以為我是因為妒忌,我哂笑。
此刻我為刀俎,你為魚肉。
「皇兄,時隔多日不見,你竟變弱了這麼多。」
「是嗎,聲聲,朕沒想到神羽衛竟是真的,真的在你手中,如果不是神羽衛,朕怎會慘敗,神羽衛掌握天下機要,有些又食朝廷俸祿,它的叛變殺得朕措手不及。」
「皇兄,這不叫叛變,這叫回歸正統。」
他的臉色一變,問道:「你什麼意思?朕才是天下的正統。」
「皇兄,都到這個時候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父皇唯一的孩子隻有本宮,而你不過是父皇抱養的,竟然不顧父皇要求你善待本宮的旨意,妄圖殺害本宮,如果不是本宮發現得早,此刻淪為階下囚的便是本宮。」
我的皇兄林元英並不是父皇親生的兒子,當年我的哥哥早產,生下後未出兩個時辰便去世了,是父皇擔憂母親身子受不住,從宗室內抱養了一個男嬰,養在宮中,後來有了我,父皇便讓我跟著皇兄林元英一塊學習君子之道。
他曾慈愛地撫摸著我的頭發,嘆息我不是男子,又希望我能如前朝的李後一樣以女子之身榮登大寶。
父皇去世的時候,我十二歲,皇兄十六歲,宗室以林元英是男子為由擁立林元英為帝,我成了永遠的長寧公主。
封號待遇一如從前,但再不復從前的繁華。
皇兄也不再與我親近,我一個人在寂寞的公主府度過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
可我從來都是把他當作親哥哥看待,備受冷待的日子,我也隻當君王多疑,從不曾疑心於他,也從不曾想過他對我有殺心。
我們的幼年時光是如此美好,整個皇宮隻有我和他兩個孩子,他從夫子那歸來,第一個要看的,要抱的就是我,而我被奶媽抱著,見著他便龇牙咧嘴地笑,等再大一些,便跟在他的屁股後,哥哥哥哥不停地叫著。御花園裡的螞蟻、蜜蜂、蝴蝶沒少遭我倆的毒手,進了學堂,背不下來的詩,是他熬夜一點點陪我啃下來,寫不好的字是他握著我的手一點點描繪好。他說他會永遠地站在我的背後,讓我做整個齊朝最為清闲富貴的小公主。
父皇駕崩後的第一個元宵佳節,上京城中,滿是濃烈的煙花,精美的燈籠,我一個人在寂寥的公主府,仰頭看著無邊的天河,在盛放的煙花中,恍恍惚惚想到了去年,父皇還在世時。
天色還未入晚,皇兄便提著華美巨大的兔兒燈來找我,他興奮地拉著我的手,讓我看他做了三天三夜的燈籠,他的笑容被燈光映照著,真摯無比。那一晚我們穿梭在上京城大大小小的巷子裡,迷醉在五光十色的煙火中,玩到天色發白才回到了皇宮。
再往後父皇離世,我與他照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兔兒燈還在肅清侯府好好地珍藏著,我的皇兄卻在我的記憶中越退越散,散到我以為後來的人和前面的人隻是兩個容顏一樣的人。
「聲聲,朕知道這些年是朕虧待了你,可你想一想,如果是你,是你坐在朕的位置上,卻得知自己不是父皇親生的,父皇最鍾愛的公主……」他看了我一眼,繼續道,「她手握可號令天下的神羽衛,你又能如何去做呢?」
「皇兄,父皇已把皇位傳給你,親生不親生的,還重要嗎?」
「有神羽衛在的一日,朕永遠也不會心安。」
「所以,本宮必須要死,對嗎?」
「聲聲,朕得知自己不是親生時,朕隻想冷待你,從未想過殺你,可得知你有神羽衛,朕寢食難安,坐在這個位置上,有太多的不得已,如果朕不曾當過皇帝,不曾嘗過權力的滋味,朕,總會心軟的。」
「我固然有神羽衛,可擁有天下的是你,你本該視而不見,可你不甘心,你容不得自己的皇位有失,哪怕你知道,我根本不會背叛你,你也不敢賭,高處不勝寒,皇兄,你早已被自己的貪婪吞噬了。」
他的面目被我戳破,眉目有些紅。
「聲聲。」他站起來,如幼時喊著我。
「你不是早已把本宮丟棄了嗎,丟給了周越,連著肅清侯府的位置也被你奪去,給了你最愛的葉瑜晚了嗎,為何還如此叫本宮。」
聽到他滿含柔情的聲音,我覺得惡心無比,再也忍不住拿劍指著他的喉嚨,「皇兄,咱們之間再無情分可言,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他的眼皮顫動,道:「聲聲,這些年,朕知道是朕做錯了,可開弓沒有回頭的箭,朕常想如果朕大度一些,會怎樣?」
他自顧自說著:「可朕做不了假設,皇位隻能屬於朕一個人,朕慶幸朕的對手是你,你天真又愚蠢,竟然相信皇家有情誼,這些年你被朕玩弄於股掌間,朕看著你,真的舍不得殺你,你是朕最美好的初心,殺了你,朕和野獸又有什麼區別。」
「那你就放任本宮生死不如地生活在郊外,被人欺凌嗎?」
「怎會,朕命周越將你嬌養在莊子的,你年紀大了,不比年輕,朕怎麼讓你這個時候受傷。」
「哦,那就是周越了。」
7
我也曾懷疑過周越接近我的目的,可那天太冷,漫天的雪花中,是周越身騎白馬,將我從滿是鮮血的皇覺寺救起。
我的肋骨斷了,一支羽箭穿過了我的胸膛,如果不是茉心和青枝護著我,可能我就死在了這次偷襲中。
他的懷抱是如此溫暖,恍然間我覺得自己是被父皇抱在懷中。
我的神思一點點回轉,身體也一點點回暖,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我隻看到他漆黑的雙眸倒映著滿是血泊的自己。
我如溺水的魚兒,渴望著溫暖,渴望著如父皇一般的愛意。
及笄後,我便下嫁了他。
在無數漫長的日子裡,我等著他,一如當年在公主府等著皇兄一樣。
庭前桃花的花瓣落了又落,可我連他一封書信也等不到,肅清侯府四角的天和我一樣都被鎖在上京,遺忘在了上京。
周越臨去北疆前,他帶走的是滿滿一盒子陳舊的花朵,那是他的「亡妹周瑜晚」的遺物,我無意翻動,便惹得他大發雷霆。而我用心叩拜求了無數日夜的平安符,它靜靜地被人扔在地上,同我一樣被留在了上京。
我拼湊了無數的消息,派出了無數的暗探,可直到我再世為人,有了神羽衛,我才知道,周越同我的皇兄一樣,愛的是葉瑜晚,那個在我大婚之前就「死去」的人。
她被周越和皇兄保護得很好,至少上一世連我都打探不到她的消息。
年少時的愛戀總是刻骨銘心,一眼萬年的人得不到,嘗不著更令人輾轉反側。
葉瑜晚被當成周越的親妹妹安置在周家後,周母將其養在深閨,輕易不示外人,周母驚懼葉瑜晚的身份,又擔憂她的美貌,她害怕引來抄家滅族之禍。
可少年的心思太難猜,一個眼神,幾句話語,周越愛上了葉瑜晚。
他痛苦,痛恨老天不公,自己的戀人是自己的「親妹妹」,又慶幸自己能夠守護在她的旁邊。
他既害怕見她,又渴望見她,朝朝暮暮中,他被相思折磨得茶飯不食,他在欲望和倫理的邊界一日又一日地徘徊。
他貪戀地望著她的身影,傾聽著她的話語,然後讓它們如風一般一點點消散在如霧般的晚霞中,這樣他才覺得自己活生生活著。
他嘆息著、哀婉著、愁苦著,如雨中的一棵丁香花,渴望著葉瑜晚的呵護,可又怕她的溫暖對他而言太過熾熱,一下子灼傷了他。
皇兄還是皇子時,受父皇囑託,看望先烈遺孤。
那是一個美麗的黃昏,夕陽西下,薄薄的煙霞已為萬物染上緋紅的顏色,柳枝下,荷池旁,一個如雲似霧的女子佇立在那,三月的桃花都被她映襯得黯淡無光,她像祥雲一樣飄飄然就鑽入了皇兄的心間。
他立時就著人去查探她的訊息。
得知是肅清侯府的二小姐,他狂喜,預備稟明父皇納她為側妃。
周母知曉後,急得臉色煞白,她拒絕不了皇子,可又不能讓葉瑜晚入駐皇家,她無奈隻好找來周越商量。
燈火明滅間,隻有周越的眼睛越閃越亮。
周越震驚葉瑜晚不是自己的親妹妹,激動地拉著周母的手大喊大叫,他再也掩藏不住內心的感情,完全不顧周母的臉色、眼神、話語。
他興奮地在房間踱步,計劃著給葉瑜晚換一個身份好早日迎娶她。
卻不想這一切都被皇兄安排的密探打聽到了。
他痛苦絕望,他若是與葉瑜晚有染,皇位再也不可能是他的,皇家斷不會接納一個愛上仇敵的皇子。
可他又不甘心絕美的花朵他還未親澤甘露就香消玉殒。
他命太監給葉瑜晚種下迷情香,想要與她春風一度,再一劍殺死她。
可不知是迷情香的藥效太強,還是葉瑜晚太美,他與她足足歡娛了三天三夜,再也不舍得殺死她,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養在外面。
而周越得知葉瑜晚被皇兄的人擄走的消息後,又驚又怒,翻遍了上京城終於在京郊的一處溫泉別院見到了她。
她不著寸縷,被皇兄擁在懷裡,一點點吃進嘴裡,緋紅的臉頰,迷蒙的雙眼,如雲的烏發遮著皇兄光潔的身子,他們在溫泉裡起起伏伏,共同沉淪著。
溫泉的霧氣嫋嫋升起,彌漫在周越的心房,他像一尾被人拎到岸上的魚,痛苦得雙目赤紅,再也無法呼吸。
終於等到皇兄沉睡,守衛松懈的時候,周越悄無聲息地帶走了葉瑜晚,還未等她清醒就在馬車上強行佔有了她。
皇兄的手下再次得知葉瑜晚的消息已經是一個月後,而那時的葉瑜晚被太醫診斷已經懷孕兩個月。
皇兄不舍得打掉自己的孩子,更舍不得殺她,可身為皇子的他無法保全前朝餘孽,兜兜轉轉之間,他想到了周越,雖然周越覬覦葉瑜晚,可好在有周越在,葉瑜晚和孩子會平安無恙,萬般痛苦下,他隻能把葉瑜晚託付給周越。
三個月後,周越終於再次回到了肅清侯府,周母這段日子本就如驚弓之鳥一般,心整日提著,在看到葉瑜晚的肚子時,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再也撐不住,一病不起,死前她讓周越立誓,絕不迎娶葉瑜晚,她生前因報恩救了葉瑜晚一次,差點害了整個侯府,她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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