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河宮擺爛的日子,剛過了兩年,弦清突然忙起來。
我不知道他具體忙些什麼。隻是有次聽他說,雲溪山的枕夢河有異動,天帝派他去處理。
雲溪山,在青丘狐族界內。那枕夢河裡,封印了數十隻上古大妖。天界與青丘多年聯姻,共同鎮壓這些大妖。
就這樣,過了三年。
這三年裡,弦清很少待在星河宮。
但他每次回來,都笑容溫潤,白衣勝雪,不染纖塵。
他仍舊會坐在屋頂上,或者桃樹下,將我放於懷中,彈一曲《相思引》。
隻有他睡著後,那眉宇間化不開的疲憊,和我撫觸他胸肌時他不自覺的悶哼聲告訴我,事情沒那麼簡單。
上神弦清,同熾羽一樣,也會累、也會傷。
不知從哪日起,弦清開始喂我吃丹藥。
星河宮裡也慢慢有傳言,說弦清想讓我早點化形,好給他當媳婦兒。
我嚴重懷疑他們被紫苑仙子給洗腦了。
但我確實不能再吃丹藥了,再吃馬甲就捂不住了。
所以我趁著夜色逃了,但又被弦清給提溜了回來。
「阿音快吃,早點化形給本尊瞧瞧。」
「弦清,你為何如此著急讓我化形?是想讓我給你做媳婦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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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弦清被我的直球給打蒙了。
「阿音要這麼想,我也沒意見。」
過了好半天,弦清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弦清又出遠門了。
他走後沒幾日,星河宮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著一身柔白紗衣,皮膚吹彈可破,墨發如瀑散開,杏眼顧盼生輝。
我活了一千多年,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女子。
星河宮全員,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都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化成人形——除了我。
「我乃四海八荒第一絕色,青丘帝姬白婳。你們未來的宮主夫人。」
啥?弦清不是出去打工了,難道又摸魚給自己找了個媳婦兒?
「你說你是第一絕色,我信。但你說是弦清媳婦兒,我不信。」
老龜申妙搖了搖頭。
「等我嫁進來,你們便知道了。你,就是慕音?」
白婳淺笑嫣嫣地看著我。但不知為何,我感受到了濃濃殺氣。
「是我。」
「據說弦清很疼你?來,讓我抱抱。」
她向我伸出塗著紅色單蔻的手。
「不行!弦清說了,除了他,誰都不能抱我。」我瞳孔放大,轉身幾個跳躍,爬上屋頂。
「是嗎?那我偏要!」
她猝然出手,拋出一卷白練,將我死死纏住,又用力掼到地上。
咔!老龜出手,斬斷了白練。
「我可是天界貴客,連天帝都要讓我三分,你們這是找死。你……怎麼了?」
她看到我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用神識探了我的氣息後,有點慌了。
「不是我……我隻是想教訓一下她,沒想殺她。」
她轉身要走。
「你殺了弦清上神的愛寵,就這麼一走了之?」
「給你!真是晦氣。」
「起來吧,她已經走了。」老龜踢了踢我。
「龜爺爺,她賠了什麼好東西?」我一骨碌爬了起來。
「沒什麼。無非是幾瓶極品丹藥、幾顆千年靈芝、幾株還魂草……哈哈哈,發大財了!下次咱們還這麼合作。」
「合作可以,但下次還是換您來裝死吧。她下手太狠,我的腰都要摔斷了。」
還是要感謝弦清,給我吃了那麼多丹藥。否則剛那一摔,就算不給我送走,也會讓我受重傷。
當天夜裡,我正在弦清的床上做美夢,一雙大手撫上我的頭。
我睜開眼,對上弦清那雙布滿血絲的桃花眼。
我就說吧,打工人傷不起。
「弦清,你去哪兒惹了桃花債?我今日差點被青丘帝姬摔死。」
我說完,翻了個身,用屁股對著弦清。
「阿音吃了那麼多丹藥,這身筋骨早結實得跟銅牆鐵壁一般……不過,縱使如此,我也不允許別人欺負阿音,誰都不行。我已經教訓過白婳了。」
「怎麼教訓的?給我說說。」我又翻了個身面向他,眼睛晶晶亮。
「我去青丘,給她最愛的五色梅園下了蠱。如今那梅園,開出的不是梅花,是蚯蚓。」
這……像是弦清的風格。看來他真的氣狠了。
「那她說的,她是未來的星河宮宮主夫人,是怎麼回事?」
「三年前,我去雲溪山加固枕夢河封印時,遇上白婳被河神蠱惑,我救了她……後來,青丘狐帝去找了天帝,要為我和白婳定親。我和天帝說,給他打工可以,但絕不與青丘聯姻。」
「所以就因為這個,你這三年來,跟拉磨的驢一樣忙?」
「也不全是。阿音,我已經重新布設星河宮結界,以後白婳進不來了。你最近哪兒都不要去,枕夢河不太平,魔君闔淵也已出關,怕是會有一番動蕩。」
他將我擁進懷裡,輕拍我的背部,沒多會兒便睡著了。
看著疲倦至極,睡著了眉頭都未舒展開來的弦清,我有點感慨。
能把天界擺爛第一名的弦清,逼成一個工作狂,怕是這六界要亂了。
阿音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
5
弦清又出去了。
因為枕夢河的封印再次松動,數十個守將苦苦支撐,才勉強壓制住。
封印一旦被打開,數十隻大妖出世,將生靈塗炭,後果不堪設想。
天界有點實力的神仙,都被派去了雲溪山。
弦清走前,給我脖子上掛了一個粉色桃花狀的儲物戒,說裡邊有我需要的東西。
他一再叮囑我不要踏出星河宮半步。
可是,白婳挾持了幾個法力低微的小仙娥。為不傷及無辜,我還是走出了星河宮。
本來我也不怕白婳,ŧūₕ但她身邊,居然還站著魔君闔淵。
三百年前,我見過闔淵,當時差點驚掉下巴,因為想象中威猛駭人、力拔山兮的魔君,竟然是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
如果說白婳是六界第一美女,那他就是六界第一美男。
兩軍陣前,闔淵不緊不慢地梳理著那頭垂到大腿根的如瀑墨發,還向我拋了個媚眼。
當時的我,心中無男人。見狀隻覺渾身一陣惡寒,直接揮起飲焰劍給他肩上戳了個窟窿,他面無表情。直到我削掉他一縷頭發,他暴怒,隻追著我一個神仙狂揍。
我被打惱了,以命相搏,重傷闔淵。
那一戰的最終結果,是他從此閉關休養,而我也閉關養傷幾十年。
「慕音,你一個小小畜生,居Ţṻ²然敢裝死騙我,今日我便讓你付出代價!」
白婳的聲音,將我從遙遠的戰場,拉回到星河宮。
「白婳,勾結魔族,可是死罪。枕夢河異動,不會也是你的手筆吧?」
「是天界言而無信在先,說好的與青丘永結秦晉之好,卻連一個弦清都舍不得。我白婳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等捉了你,再看看弦清是不是還那麼硬氣。
「你不要指望他能救你,枕夢河的結陣大法已開啟,不可中斷。」
「我竟不知,堂堂青丘帝姬,原來是個戀愛腦,當真可怕。」
「少廢話,投降吧。」
白婳眉眼冷峻,隔空取來狐族至寶流星弓。
流星弓,無弓弦而箭無虛發,還能自動捕捉目標。
「阿音,快跑!」
申妙、兮允、昭臨站在我身前,但不多會兒全被闔淵糾纏住。
看來,今日馬甲捂不住了。
6
可能是做貓做久了,說實話,被密密麻麻的流星箭擊中那刻,我害怕急了。
「阿音!」老樹申妙的喊聲破了音。
白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火紅戰袍的上神熾羽,眉間一點朱砂痣光芒大盛後又迅速歸於平常。
「熾……羽!你還活著?阿音呢?」
兮允用纏繞藤卷住闔淵,急急問道。
「我是阿音,也是熾羽。」
我一邊回答,一邊從脖頸上的儲物戒裡,取出我的兵器飲焰劍。
弦清這個王八蛋!原來他一早就知道我是熾羽,真是氣死我了。
方才與白婳說話時,我偷瞄了一眼儲物戒,才發現裡邊是我的飲焰劍。
當年死遁後,我隨手把飲焰劍丟了。
——反正它是認了主的神器,我若需要,自然能再次找到它。
這幾年沒出去打架,久而久之,我也懶得去尋它。
我揚起飲焰劍,擋住噼噼啪啪射來的流星箭。
「你竟是熾羽!難怪,難怪弦清……我說呢,他怎麼可能為一隻還未化形的貓就不拿正眼瞧我,原來是因為你!」
白婳的神情很難看,臉色變了又變,十分滑稽。
「反派死於話多。」
我悄悄將流焰引入劍刃,向白婳刺出。
流星弓頹然墜地,白婳被強烈的流焰擊中,趴倒在地,吐了幾口血後昏死過去。
哎,真是不經打。
我甩出縛妖鎖,將她捆了個結結實實。
「昭臨,等會將她送去天帝那裡。」
「好。」
我又抬了抬手,斷開幾個面如土色的小仙娥身上的白練。
「多謝熾羽上神相救。」
「闔淵,又見面了。看來三百年前,沒把你打服。真沒想到,堂堂魔君,居然跟狐族帝姬攪合到一起。怎麼?你魔君不做了,要入贅青丘?」
「哈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熾羽,我是來天界找你的。出門前,我掐了一卦,算到能碰上你,才跟這青丘孤妖上了天界。」
被滕蔓緊緊纏住的闔淵,仍是三百年前那副漫不經心的欠揍嘴臉。
「你找我作甚?難道是為了報三百年前的仇?」
「不,我找你,不是尋仇。這三百年裡,我去了趟人間,聽說人間有『結發為夫妻』的風俗,你那日斷了我的一縷頭發,自然是要給我做夫人。」
這也太……過於草率。
魔君,怕不是有什麼大病。
我也不跟他廢話,飲焰劍幻化出半透明的火鳳,直直向他撲過去。
他展開一柄五彩羽毛扇,擋住我的劍氣。
「熾羽,跟我走吧。」
忽然間,一陣天旋地轉,我陷入了無邊黑暗。
7
我再次能視物時,發現自己身處一座被布置成喜堂的院子。
院中有玲瓏雅致的木屋,木屋的桌子上擺著一對紅燭、兩套精美的大紅色婚服。
木屋外,有爭相綻放的各色花卉,有呦呦鳴叫的鳥兒,還有一座用花草織就的秋千架。
院子周圍,是低矮的籬笆牆,上邊爬著紫色牽牛。
闔淵著一身粗布青衣,坐在院子裡的木桌旁烹茶。
我試著走出院子,卻跟鬼打牆一樣,無論如何都踏不出籬笆牆半步。
「熾羽,你走不出去的,不如坐下陪我喝茶。」
要命,魔君眼神裡波光潋滟,又在朝我拋媚眼兒。
我感覺自己要瞎了,扭頭不再看他。
「闔淵,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告訴你也無妨。這是一個叫『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秘境,由上神珩嬛的執念所化。隻有你我二人真正成為夫妻,出口才能打開。」
「你瘋了!」
我忍無可忍,拿起茶盞潑了他一臉茶水。
他抹了把臉,笑得更加恣意。
「別生氣。我有的是耐心,一年不行,就兩年,反正三百年都等了。」
「闔淵,你這麼闲的嗎?別人家的君主,都在瘋狂搞事業,難道你眼中就隻有情情愛愛?」
「本尊樂意。熾羽,你想出去的話,就早點嫁給我。」
我看不得他那賤兮兮的笑容,於是喚出飲焰劍,對著他噼裡啪啦一頓亂砍。
奇怪的是,無論我使出多少法力,闔淵和院子裡的東西都毫發無損。
「別費功夫了。我沒騙你,除了與我做夫妻外,此局別無解法。」
「堂堂魔君,竟能想出如此下作手段,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熾羽,激將法對我無用。隻要能達成目的,手段光不光彩,又有何妨?
「本尊也見過很多女人,卻唯獨對你這個小辣椒念念不忘。憑著本尊的樣貌和地位,嫁給本尊,你也不虧。」
「你是有那麼點自信在身上的。」
我試了多次後,頹然坐到地上。
這個地方,太邪門了,出不去,也毀不掉。甚至用了鳳凰真火,也沒半點作用。
我試著聯絡弦清,完全感應不到。應該是因為當初與他結契的是白貓慕音,不是戰神熾羽。契約已失效。
絕望,像漲潮般,一層層漫上心頭。
與闔淵成親?那是不可能的。
我寧願被困死在這裡。
8
我有氣沒地方出,隻能靠揍闔淵來打發日子。
他不惱,也不躲,還厚顏無恥地說:「打是親,罵是愛。」
漸漸的,我不再理他。
他悠哉悠哉地烹茶、修剪花草……興致來了,還會打下幾隻鳥兒烤著吃。
「本尊這等好顏色,就不信你不動心。」
「那就耗著吧,反正我如今是天界闲人一個,也沒什麼要緊事兒。希望魔君你,也能耗得起。」
小院裡看了十幾次的日升月落後,弦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