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有鬼,捆了帶回去審審。」
我妹卻提出抗議:
「娘親說過,路邊的男人不能撿。」
「輕則掏心挖肺,重則骨灰都揚了然後說愛你。」
我:「這不是我們撿的,這是我們綁的。」
說著便吩咐兩名侍衛把這男子押回去。
我妹思考了一番,覺得我說得有理。
12
登上靈隱寺。
慧明大師聽完我弟和狗靈魂互換這一匪夷所思的事情,看了看我弟,沉默了良久才開口道:
「公主恕罪,老衲無能。」
我弟一對狗眼裡滿是破碎。
我憐憫地看了一眼我弟,他不會一輩子都這樣了吧。
卻不料,下一秒,我妹掏出袖子裡的刀,就橫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大驚失色。
什麼,老妹你帶刀真是為了弑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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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大師不解地看著我們:
「二公主這是何意?」
我連連橫著點頭,對啊,這是何意啊。
難不成,這慧明大師實際上才是我親爹?
所以拿我威脅他?
我越想越有這個可能,眨巴眨巴眼,硬是擠出幾滴淚水看著我可能的親爹。
我妹卻絲毫並不理會我的死活,開口道:
「我娘說,長姐如母。」
「四舍五入,我姐就是我娘。」
我大受震撼,這是什麼邏輯?
「你如果不救我弟,我就殺了我姐,也就是殺了我娘。」
我:啊?
孝啊,孝啊,真的是孝死我了。
我定定地看著我妹:
「妹啊,我覺得你這智商,想當風華絕代的大女主有點難。」
「而且,咱那個蠢弟弟不值得,你不要想不開啊。」
慧明大師也被逗笑了,於是他笑了。
原來人在無語至極的時候真的會笑。
他向來波瀾不驚的面容上出現了一道裂痕。
寺院的方丈在一旁欣慰地抹眼淚:
「快十年了,少爺終於笑了。」
「你是第一個讓少爺笑出來的人。」
慧明大師瞥了他一眼,隨後長嘆一口氣:
「回去轉告娘娘,是老衲輸了,願賭服輸。」
隨即起身從屋子裡拿出一個盒子,遞給了我們:
「阿彌陀佛。」
十年前,娘親和慧明大師打了一個賭。
戲言道:若慧明大師能做到十年不笑,她便也去剃了頭發陪他做姑子。
若做不到,他便要無條件為她辦成一件事。
一句戲言,慧明大師卻痴守了近十年。
13
回途的馬車上,我刻意和我妹拉開了距離。
小白也是。
「喂,離我遠點,我怕你的不正常會傳染給我。」
「汪汪汪。」
我覺得我弟是在表示贊同。
我妹卻驕傲地揚起了頭:
「第一,我不叫喂。」
「第二,你懂個屁,這叫智取。」
「娘親說,一位偉人說過,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回宮後,場面卻有點混亂。
風在吼,馬在叫,我娘在咆哮。
我娘在咆哮,太醫在奔跑,我爹在倒地。
用手一摸,我爹已經沒呼吸了。
我娘流著眼淚告訴我們。
她往我爹嘴裡塞了顆糖丸,我爹就突然這樣了。
我詳細詢問了那糖丸的樣子,長舒了一口氣。
我爹應該還活著。
我大聲吐槽著,都怪我爹把那什麼龜息丹瞎放,放蜜餞罐了。
心裡卻在暗暗思量。
以丞相為首的世家,怕不是見那男子被壓入大牢,擔心計劃暴露,於是提前行動了。
我娘聽我吐槽完原委之後,安心了很多。
隨即又咬牙切齒地擔心起來:
「瞎吃什麼,死了咋辦。」
「老娘當初給他千金贖身是為了讓他嚇死我的嗎?」
14
娘親曾經給我們講起過爹的過往。
先帝時期,皇後杜氏和貴妃秦氏彼此之間互為死敵,鬥得那叫一個厲害。
慶和十年,先帝出徵,貴妃難產,誕下一名皇子之後便一命嗚呼了。
皇後趁機偷龍轉鳳,將皇子換成公主,命人將皇子溺死。
接生的嬤嬤不忍心,偷偷將皇子帶了出去,逃奔江南。
卻遭遇追殺,臨死前無奈將貴妃從前賞賜的镯子褪下,連同皇子託付給了一名青樓妓子。
那皇子也就是我爹。
我爹是在青樓妓館這種下九流的地方長大的。
撫養我爹長大的那名妓子年輕時也算貌美,又用那珍奇的镯子賄賂了老鸨為她造勢,著實紅了一段時間,我爹那段時日過得還湊合。
可,歲月不饒人。
年老色衰之後,老鸨為了賺錢,便給那妓子安排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那妓子受了客人的虐待,便來打罵我爹。心情不好就令他一天不許吃飯。
我爹飢一頓飽一頓的,在挨打受罵中長大了。
後來,我爹長到十三歲,開始抽條,五官也漸漸地張開了。
老鸨憑借識人多年的經驗,一眼認出我爹是個好苗子。
將我爹洗漱一新,高價賣給了南風館。
我爹在南風館的日子相較青樓,好過了許多,卻也備受欺凌。
南風館的館主為我爹請了夫子教詩詞,請了名家學樂器,將我爹捧為南風館的頭牌,卻從不制止館內伶人對我爹的欺凌。
因此我爹身上常年籠罩一層憂鬱的氣質,仿佛下一秒就要碎了。
館主稱其為破碎感。
南風館雖然接待女客居多,卻也不是沒有那等龍陽之好的男人慕名而來。
我爹便是被一位肥膩的富家公子瞧上了,豪擲百金就要強上。
我爹誓死不從,拋起白綾就要上吊。
恰巧被我娘瞧見,救下了我爹,一擲千金,為我爹贖了身。
彼時的我娘,身邊一群鶯鶯燕燕,藍顏知己。
左一個風流俏書生,右一個忠犬小迷弟。
前一位多金貴公子,後一位溫潤小少爺。
偏偏一眼瞧中了我爹。
娘親說到這裡,深吸一口冷氣,嘴裡念念有詞:
「破碎感就是永遠的神啊。」
15
先帝當初得知貴妃西去,悲痛萬分。
於是大辦了一次選秀,納了幾十個與貴妃容貌相似的貌美女郎。
皇後氣到吐血,再無心宮鬥,沒兩年也就去了。
後來,先帝年邁,性格越發多疑,遲遲不肯立太子,抱著新納的美人作壁上觀。
九子奪嫡,爭得那叫一個激烈。
激烈,死光了。
先帝發現自己玩脫了,這才慌了,又納了一批美人打算重新造人。
卻不料,裝備不行了。
就在先帝惶惶自己斷子絕孫,大晉的江山要在自己手中終結之時。
得知了自己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兒子。
起初,我爹是不樂意的。
可我娘想當女帝。
於是我爹忍辱負重當了兩年的好兒子,取得了先帝的信任,成功掌握了兵權。
先帝對我爹很滿意,畢竟也就這一個兒子了。
為了防止再出什麼幺蛾子,給我爹鋪平道路,不少當年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將領都被先帝送了陰曹地府一日遊的體驗觀光門票。
而我爹顯然是學到了如何當好一個皇帝的精髓。
狡兔死,走狗烹。
當上太子,拿到傳位詔書,我爹轉頭就把先帝給捅了。
然後迎接我娘繼位。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想造反,卻沒那個實力。
看了一眼我爹手裡的虎符,捏著鼻子認了。
我娘當上女帝,摩拳擦掌就打算辦選秀。
啊不,選美男。
我爹得知此事,來不及拿著白綾上吊,直接眼前一黑,暈了。
我娘不得不遺憾地停止了她的選秀大計,老老實實地哄完我爹然後上朝處理政務。
勤勤懇懇打了幾天白工,我娘撂挑子不幹了。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驢晚,處理的奏折比蚊子多,手下的人一個個心眼比藕多。
皇帝真不是人幹的活。
咳咳,沒有說我爹不是人的意思。
隻能說,術業有專攻。
於是我爹繼續捏著鼻子上任。
而我娘親轉身投身於偉大的話本子創作事業。
成功開創了大晉話本子事業的先河,引發了一道潮流。
沒事兒就拿著稿費去逛逛南風館欣賞美色。
16
確定完我爹沒事兒,我回到自己的寢宮,吩咐銀杏。
照著慧明大師給出的藥方,去太醫院抓藥。
銀杏去了沒多久,哭笑不得地回來了:
「公主……」
「太醫說,這方子藥得去御膳房抓……」
?
「生姜,鮮蔥油熱爆香,加入熱水小火慢燉。」
隨後放入,紅棗,枸杞,鹽,胡椒。」
我弟在鍋裡,啊不,桶裡,泡在這一串食材中,已經不汪了。
整個人面如死灰,一雙狗眼,喪失了對生活的希望。
小白在裡面倒是撲騰得挺歡。
甚至開心地喝起了自己的洗澡水。
我弟眼看著這一幕,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估計在想,早知道上輩子就爛在土裡不投胎了。
我於心不忍地沒有告訴他,好像得這樣泡上個七七四十九天才行。
兩名侍女在背後小聲嘀咕:
「公主這是要把她養的小白和太子殿下一起燉了吃麼。」
「腌入味兒了燉起來會更好吃吧。」
「太子殿下不能吃吧……」
「誰知道呢,公主殿下可能有她自己的想法。」
17
我爹「去世」的第二天。
我娘拉了一群貴夫人在宮裡打牌。
我妹閉了關。
我熱衷上了和小白玩球。
我拋出一顆球,喊道:
「小白,去。」
我弟冷漠地用狗眼白了我一眼,紋絲不動。
下一秒,在帳子裡趴著睡覺的小白,卻用著我弟的身體嗷嗷叫著,四肢著地,奔了出去。
我弟一條狗臉都被氣黑了。
我爹「去世」的第三天。
娘親打牌,我妹閉關,我和小白玩球。
我爹「去世」的第四天。
我深感不能如此頹廢,於是加入了我娘的牌局。
才不是因為再這樣玩下去,小白就要咬我了。
18
我爹「去世」的第五天。
本該接受審訊,而被我遺忘了的那男子,被大理寺判官帶到了娘親的面前。
判官向我娘稟報說,該男子名為葉風。
稱其才華橫溢,詩作豪邁瑰麗,仙氣飄然,靈氣絕佳。
實屬不該被埋沒的才子。
說著,葉風便開口吟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我在一旁聽著,被其中蘊藏的豪邁氣勢所深深感染,忍不住高看了一眼葉風。
卻沒想到,下一秒,又聽見了他心中的所言:
「終於輪到我穿越拿李白大大的詩裝逼了。這不得把這些沒見識的古代女子迷得三魂五道的。」
「話說,少婦看著果然就是有不一樣的韻味啊。」
「不知道能不能有幸把這母女三人都收入後宮呢。」
我聽著他心中的汙言穢語,氣到發抖。
我娘卻頭都沒抬一下,輕輕撥弄著手中茶蓋淡然開口道:
「好詩。不過,這真的是你寫的嗎?」
那葉風在原地愣了一秒,揮了揮衣袖,故作氣憤地開口道:
「娘娘看不起小子直說便是,何故要憑空誣人清白。」
「這若不是小子本人所作,小子當不得好死。」
我娘放下茶杯,輕聲開口道:
「你知道有誰能拒絕五匹可愛的小馬嗎?」
葉風下意識地開口回答道:
「商鞅?」
我娘搖了搖頭,語氣溫柔:
「是你啊。」
隨即變換了語氣,厲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