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婆孩子也得在飯桌上讓著他。

平常日子裡，爺爺奶奶也會對老公和婆婆耳提面命。

說公公是家裡的頂梁柱，一家之主。

老婆孩子都要靠他生活，他是他們的天，他們理應無條件順從他。

這是傳承了五千年的優良傳統美德。

我的媽呀，聽完後我真是倒吸一口冷氣。

我這是攤上了什麼樣的奇葩公公？

更為婆婆深感不甘委屈，她才是這個家裡最最倒霉的倒霉蛋。

這是修了幾世的晦氣，才在今生攤上這麼一個混蛋玩意兒當丈夫。

怎麼辦？我腦子裡一下生出讓婆婆擺脫這水深火熱的泥潭的衝動。

9

大年初一一大早，我穿戴整齊。

同婆婆一起進廚房忙碌，準備早飯。

一會兒，大伯他們要過來用餐。

飯菜上桌，我分發筷子。

當奶奶伸手接筷子時，我發覺有點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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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奶奶的手指上套著一枚赤金大戒指，上面還鑲著一顆不小的紅寶石。

我假裝無意問她：「戒指真好看，誰買的？」

奶奶一臉得意：「你爸孝敬我的，他眼光好吧？是挺好看的。」

「一看就不便宜，多少錢呀？」

「哎呀，我老了忘了，不過你等著，我這兒有發票。」

奶奶起身進了臥室，一會兒喜滋滋地出來，手裡還拿著個盒。

從裡面掏出發票遞給我：

「喏，你看，這戒指一萬八呢。

「真是好看又有好兆頭，聽著就吉利。」

吉利你媽逼，我說怎麼這麼眼熟，這不正是我買給婆婆的嗎？

可怎麼落到婆婆的婆婆手上了呢？

本以為婆婆要經常做家務才不戴，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我看了眼婆婆，婆婆卻像做錯事般垂下頭，不敢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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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你真是好福氣，攤上個這麼孝順的好兒子。」

我咬牙切齒地說，老婆婆卻沒聽出來，沉浸在得了便宜的喜悅中。

「那是，我這兒子呀，真是沒白疼。

「舍得花大錢孝敬我。」

「媽，給你買戒指是應該的。

「別說一萬八，就是十萬八，你老人家也配戴！」

公公大手一揮，說得特別豪氣。

真他媽大言不慚，不得不說，慷他人之慨的人的臉皮是真夠厚的。

我忍不了了，抓著老婆婆的手又看了下戒指，扭頭問婆婆：

「媽，我回來時不是送了你一個戒指嗎？

「看著怎麼跟奶奶手上的挺像？你把我買的戴上，我瞧瞧是不是一樣。」

婆婆支吾著不知說啥好。

老婆婆問怎麼回事，我從手機裡調出當時買戒指時拍下的照片。

放大後展示了一圈：

「這戒指是我給婆婆買的，發票跟你給我看的一模一樣。」

瞬間沒人吭氣了，我直接問公公：

「是不是你把戒指拿走送給奶奶了？」

公公臉沉了下來，很不滿地回答：

「是又怎麼樣？那麼貴的首飾，她咋配得上呢？她都沒這戒指值錢。

「再說她整天做家務，也沒機會戴，那放著不就浪費了？

「不如給你奶奶。」

奶奶也發話了，

「你爸是一家之主，你給了她，就等於給了你爸，你爸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你也是，明知道家裡我最大，都不知道給我買，給她買算什麼？

「算了，不跟你計較，就當是給我買的了。」

這還怪上我了？我剛要發火，大伯兩口子來了。

大伯母一亮相，我的眼睛也跟著亮了，

不是因為大伯母長得漂亮，這年紀，再漂亮也是人老珠黃。

而是被她身上的新衣亮瞎了眼。

這衣服瞧著也是眼熟得很，沒看錯的話，也是我買的。

「伯母，你穿這身真好看，挺會挑的，哪兒買的？」

伯母面露得意之色，我視線轉向一邊，不料掃到了大伯母的腳。

那裝腳的鞋子也很眼熟，正當我想再次確認一下的時候。

貼心的大伯母仿佛會讀我心似的，開口了：

「今年這身是這些年來最好看的。

「不過不是我挑的，是你爸給我買的。

「隻能說你爸眼光好，也是奇怪，他眼光差了大半輩子，這回倒好起來了。

「別人是越老越糊塗，你爸是越老越精神，真有意思。」

她一抬腳，衝眾人晃了晃嶄新的鞋子：

「這也是你爸送我的新年禮物，這雙鞋還挺不便宜的。

「兩千多呢。

「加上這身衣服，五千多。

「你爸對我可真好。

「就是褲子多少有點瘦，我穿不上。

「連夜拿去改了一下，就合適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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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叔，我謝謝你，你可真大方。

「你大哥都沒給我買過這麼貴的衣服呢。

「我穿上這一路過來，都說我一下年輕好幾歲。

「攤上你這麼個小叔子，我還真是挺有福氣的。」

「應該的，咱們都是一家人嘛。」

他奶奶的，合著伯母這一身都是我買的，可到頭來功勞卻由公公背上了。

伯母瞟一眼婆婆：

「哎呀，你看這多不合適，弟妹都沒新衣服，你倒給我買這麼貴的。」

公公滿不在乎地一擺手：

「有啥不合適的，嫂子你也辛苦了那麼多年，穿貴點的值得。」

又不屑地白了婆婆一眼：

「她一個農村長大的，跟我結婚前都沒穿過像樣的衣服，沒吃過一次白面饅頭。

「能嫁到咱家來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

「又餓不著，平常還有你們給的舊衣服，已經好得不能再好。

「還想啥？

「她要穿那麼貴的衣服才不合適，她不配啊，哈哈哈。」

奶奶手上的戒指，伯母一身簇新靚裝，婆婆卻從頭到腳，從脖子到手指。

啥都不是新的，啥都沒有。

這老玩意兒現在還說這麼惡心的話，我的火氣噌一下就漲上來了。

壓下揍他的衝動，我恨恨地開口：

「不對呀，我怎麼瞧著這身衣服鞋也是我給婆婆買的呢？」

然後說出了牌子尺碼。

伯母愣了一下，又看一眼並沒反對的公公，很快笑起來：

「是嘛，我說他審美怎麼一下子高了？可給你大伯和你堂哥買的東西卻還是不好看。

「原來是這樣，不過這衣服你爸既然送給我，那說明你婆婆穿著不合適。

「她都沒穿過二百以上的衣服，這上千的，她穿上也不像樣啊。

「駕馭不了，還是我能壓得住。」

我還想說，婆婆直給我使眼色，想了想，我選擇了暫時咽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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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公公問伯母：「你媽怎麼樣了，快出院了嗎，誰陪呢？」

「哪有人陪？還得住幾天，我們僱了個護工。」

公公好像有點不樂意：「咋僱護工吶？」

大伯母停了筷子，嘆氣：

「我也沒辦法，這不是剛子媳婦剛生孩子嗎？

「自打她懷孕就一直待家裡保胎，現在更是哪兒也不敢去。

「我也一直在家照顧她，我媽那兒就隻好僱護工了。」

公公頓時一臉心疼：「哎呀，這真是的，你媽可受罪了，身邊也沒個親人。

「人老了最怕的就是病了沒兒女在身邊。

「你說你倒有個哥哥，可惜又遠在外省。

「你又忙兒媳婦，就隻有可憐你媽她老人家了。」

伯母嘆口氣，有意無意地朝婆婆瞟了一眼：

「誰讓咱的傳統就是一切為了兒女活呢！

「可是，我媽那邊隻有護工，這麼大年紀了，我還真有點不放心。

「畢竟是外人，真擔心照顧不周啊，愁死我了。」

公公好像會意似的，咽下一大口菜：

「這有啥難辦的，咱家又不是沒闲人。」

歪頭就衝婆婆道：

「反正你也退休了，整天沒事幹，吃完飯你就去醫院照顧下親家阿姨吧。

「都是一家人，讓一個外人照顧算怎麼回事？

「咱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唄。」

伯母眼睛亮了：

「那咋好意思啊？大過年的，弟妹好不容易歇著。」

「有啥不好意思的？反正她也沒事幹。

「讓她去照顧再合適不過，都是親戚，照顧起來也放心不是？」

「這倒也是，現在新聞上淨報道老人被護工打耳光的事，太嚇人了。」

「雖說不是每個護工都這樣，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攤不上還好，攤上了可是後悔都來不及啊。」

13

公公頻頻點頭：

「所以啊，就讓她去照顧，你也不用客氣，老人的身體最重要。」

伯母很高興：「那是，弟妹細心周到，有她照顧我媽，我還有啥不放心的。

「再說以前她也不是沒照顧過，說起來我媽還挺想她的。

「弟妹，那就這麼說定了，辛苦你了哈。」

公公一揚他的肥頭大耳：

「有啥辛苦的？不就是偶爾推著去做個檢查，買個飯啥的。

「然後就是坐在床邊闲聊天，不比在家舒服多了？」

這兩個人一唱一和，跟說相聲似的。

自始至終，沒一個人問過婆婆，徵求過婆婆的意見。

就那麼雲淡風輕地把婆婆之後的日子給安排好了。

看婆婆沉悶壓抑的表情，我知道她委屈、不甘，可又習慣了順從。

不敢反抗。

真不知道她這麼多年來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很生氣，轉頭看向老公林山。

林山也正好看向我，看得出，他也一肚子氣。

看我看他，他仿佛得到了支持，也好似受到了刺激。

爆發了：「我不同意讓媽去。

「堂哥休假在家不也闲著沒事？

「他去陪床照顧自家外婆，也是天經地義。

「讓我媽去算什麼？你們誰問過我媽了，我媽是人，又不是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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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兔崽子，又沒讓你去，你反對個雞巴？

「你還攀起你堂哥來，你也知道你堂哥好容易休假，你嫂子又才生孩子沒多少天。

「你好意思讓他去陪床？不知道伺候一個病在床上的老人多辛苦嗎？

「再說他一個男人家，知道怎麼照顧病人？這方面你媽可熟練多了。」

聽他這一講，老公更怒了：

「是啊，我媽結婚以後，爺爺的爸爸媽媽都是媽伺候走的。

「爺爺奶奶生病住院也都是媽守在病床前。

「你病了也是，這個家的親戚好多住院時，你都派我媽伺候過。

「她伺候了那麼多人，能不熟練嗎？」

「啪，啪。」兩記清脆的耳光甩到老公臉上。

伴隨著公公暴跳如雷的聲音：

「反了你了，你個孽障。

「劉雲，你怎麼教育的兒子？竟敢頂撞起他老子來了！

「老子還活蹦亂跳的，他就敢這樣目無尊長。

「老子要是癱了，他還指不定咋對我呢。」

伯父伯母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們，好像不關他們的事。

我剛要發作，婆婆卻神色慌張地去扯老公的袖子：

「阿山，別跟你爸這麼說話，大過年的，吵架不吉利。

「你們都別說了，不就是照顧人嘛，我去就是了。

「你們別擔心，你爸說得也對，其實在醫院比在家裡還清闲呢。

「都不用做三頓飯，也不用打掃衛生。」

伯母笑道：「就是，哎，你不早說，早說阿山就用不著挨揍了，真是的。

「你呀，反應還是那麼遲鈍。」

奶奶也在一邊勸阿山，讓他不要埋怨他爸。

說他爸看著是心疼他堂哥，其實是心疼他大伯。

之所以心疼大伯，是覺得對不起大伯。

因為大伯是家裡老大，公公又特別能吃。

那個時候條件又不好。

為了公公能吃飽，大伯每頓飯都餓肚子，從自己嘴裡省出口糧供公公。

才有公公今天這個大高個。

「你爸覺得愧對你大伯，才偏向他們。

「這是人之常情，你作為兒子，可不能不懂事。

「沒你爸就沒你，說起來你能長這麼高也是沾了你大伯的光。

「父債子償，這可是優良傳統，你可得知恩圖報。」

我拿眼掃了一圈，婆婆和老公這時都低眉不語。

可臉上的哀傷卻濃得溢出來。

大伯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大伯母則洋洋得意。

這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想起老公講的，他爹對除了老婆孩子之外的家人都很好。

我就氣不打一處來，天下居然有這樣的傻蛋。

放著親親老婆孩子不疼，偏要去疼別人。

父母兄弟是親人，可老婆孩子不更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