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沒說話，等著林亦揚反應。

林亦揚看了我一眼，臉皮微紅，他爸話音一落，他就衝他爸吼起來：

「你少說兩句吧！你是不是想我一輩子娶不上老婆才樂意啊！

「誰打你了？咱們這個家誰敢打你！

「你是不是又打我媽了？

「我求你了，為了我和我妹，你能不能正常點？」

我很少見到林亦揚情緒那麼激動，估計他爸也沒見過，當下就從沙發上跳起來：「你吼我啊！你從小到大吃我的用我的花了我多少錢，我為你讀書工作受了多少罪，你為了個外人吼我！」

他左右掃視，沒拿到趁手東西，便踮著腳三步並作兩步跑，揚著手打過來。

林亦揚吼完了人，也不躲，硬生生就要接他爸那一巴掌。

我正準備去救急，婆婆卻比我快一步，攔腰抱住了公爹，哀號：「我死了這個家就安生了，你們是要我死了才高興是不是！」

我受不了了，抬起腳把早就破了的茶幾掀翻：「誰再哭再鬧，我就送他進局裡去！」

也許是因為我那一腳太厲害，也許是因為我的工作和抓人進監獄有關，公爹終於偃旗息鼓，被婆婆哄進他們房間去了。

小姑子畏畏縮縮地看著我，眼神復雜。

林亦揚和他爸吼的那股勁早沒了，垮著肩膀，面色蒼白，嘴唇動了動又沒聲音，好一會兒才走到我身邊。

「你先把錘子放下，我們去吃晚飯。」

他說話間拿走錘子，又把我推進房，從外賣盒裡取出我最近一直想吃的炸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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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房子時剛好經過，就買了。」他說。

我咬了一口雞翅，香脆酥嫩，還是熱的：「什麼時候買的，還熱诶。」

「買了就回來了，肯定還熱。」林亦揚又遞給我一杯奶茶。

「那你不是說要看房子呢？」我納悶地抬頭看林亦揚。

「房東說他現在沒空，讓我等會兒再去。」林亦揚表情有些不自然，「南南，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麼事？」我放下吃喝，看他。

「就我爸喝酒的事，你能不能別管？」他聲音極輕，好像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可笑的話。

「什麼叫別管？我們是一家人，你剛剛不也罵你爸開著嗎？」我不理解。

「那不一樣。」他低著頭，「我說他，他不會打我。」

「那你讓我別管是什麼意思？」我忍不住輕呵一聲，冷笑起來，「他不打你，但他今天當著我面打你媽。你的意思是，我要是管了，以後他也想打我啊？」

一瞬間，恃強凌弱、欺凌弱小、重男輕女這些詞都湧進我腦海。

但不論哪一個，都不是好詞。

「就是你們一家人都不敢反抗，他才會變本加厲有恃無恐，你好歹是個大學生，怎麼能說出不管的話！」

「你別生氣啊！」林亦揚有些著急，「我這也是為了長遠考慮。你不知道我爸，他就是太累了沒辦法發泄壓力，那麼多年我們都是這樣，你看我不照樣考大學了嗎。你不管他無視他，他瘋一下就好了，不會影響我們。你要是管了，指不定刺激他明天又出什麼新花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還覺得那是多事哈！」我不氣反笑，「那你都覺得你媽和你妹挨打不算事，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晚飯不歡而散。

想當初林亦揚追我的時候，我覺得他善良且富有正義感。而且，他對我一直很不錯。

隻是沒想到，身為家裡最有力量和父親對抗、保護媽媽和妹妹的人，他對他爸家暴竟然會是這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但更令我吃驚的是第二天一早。

我剛出門，婆婆就拉著我要說話。

她臉上被打的痕跡還沒有消失，整個人看起來又老又憔悴又可憐。

可是，她對我說。

「南南啊，你能不能別對你公公那麼大脾氣，他這個人，面冷心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要對他那樣兇好不好？」

我：？

好吧，他面冷心善，我兇。

我算是明白公爹為什麼能借著喝酒在家裡橫行霸道了。

原來被打的本人自己都不覺得家暴是犯法的。

4

婆婆拉著我苦口婆心。

「你才來我們家不清楚，你公公一個人要養活我們一家實在不容易，起早貪黑，又累又苦，平時也就能喝點酒排遣一下。」

「媽，他喝酒，適度喝酒，沒人覺得他有問題。但是，他打你，打亦柔，就是不對，你們要反抗。」我也語重心長。

「他也不是每次喝醉了都打，而且，就算打打也沒什麼，都沒下重手。我和你不一樣，我沒工作的，沒辦法給他分擔壓力，也就隻能配合他撒撒氣。」

她手指絞著，自覺自己的話令人尷尬，臉上隨之露出一種訕笑。

我知道婆婆的為難之處，沒有經濟收入的人在家庭裡，不分男女，都會受到歧視。

可發酒瘋本身就是不對的事情，不能用掙不掙錢來做借口。

上街乞討的人都不能無故被打。

我想告訴她，不要因為沒有在外工作就不敢維權，她做家務也是為家庭勞動。

可我這時聽到小姑子房門那邊有個開門的聲音。

門隻是響了一下，並沒人出來。

我把交流換了一個方向。

「媽，你有沒有想過公公打人給亦柔的影響呢？你不介意被打，亦柔也不介意嗎？」

婆婆揮揮手：「她以後嫁出去就好了！」

「可是她現在還在家，還在上學，這些痛苦的經歷會不會對她以後組建家庭有影響？要是家暴讓她自閉、抑鬱，怎麼辦？」我希望她能為可憐的女兒考慮一下。

但婆婆說：「哪兒有那麼誇張啦，你看林亦揚不正常得很，他能娶你那麼厲害的老婆，他爸不是沒給他拖後腿嘛。」

我一時語塞。

林亦揚考了公務員，娶了老婆，看起來很正常。但他看到媽媽妹妹挨打不會站出去保護她們，對自己喝酒發酒瘋的爸爸毫無辦法。

他到底有沒有被酒瘋子爸爸影響，當著人家媽，我不好給結論。

我深呼一口氣。

「行吧，那就算你們所有人都無所謂好了，那你們既然那麼心痛理解爸爸，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越喝越厲害，他很可能會因為喝多了身體出問題。好多喝多了的人都會肝硬化、中風、癱瘓……」

我正要再舉幾個例子，沒想到這段話卻讓婆婆突然松開拉我的手。

她瞪著我，眼神比被公爹打時厲害多了：「南南，我好好地找你聊天，你不高興可以告訴我，你怎麼能咒你公公？」

我沒料到她會這個反應：「我不過是你們要重視爸爸的健康，我可沒咒誰啊。」

「反正你就是瞧不上我們家，我知道。我跟你講，我家的事不要你管，你要是看不慣就快點和林亦揚搬出去住。」

婆婆叉著腰站在門口，鐵柱一樣冰冷地瞪我。

我……

行吧，天助自助者，我瞎操什麼心呢。用他們自己的話，反正公爹打的又不是我。

我提了包就往單位去，三餐都在單位解決，一直到晚上九點才準備回。

期間，林亦揚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催我早點回去，我直接告訴他，在他搞定住哪兒的事情之前，我頂多把他家當個歇腳的旅店，不要指望我回去彩衣娛親。

晚上十點，林亦揚給我打開門。

「你，做好思想準備啊。」他欲言又止。

「啊？」我不明白。

可一轉頭，看到客廳裡亮堂堂，林家其餘三口齊刷刷看向我。

有憤怒，有可憐。

我懂了。

這是公爹又喝到位了，等著我開會呢。

「溫南，你才結婚幾天就敢夜不歸宿，你是不是要給我家林亦揚戴綠帽子！」公爹大嗓門吼。

「爸，我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啊。」我直接路過客廳，無視咆哮的公爹，回到林亦揚房間，順帶把林亦揚拉進房，關門。

「南南，你這樣，我爸會發瘋的。」林亦揚站在衣櫃旁也不坐，隻面色沉重地看著我。

我好整以暇：「他會發瘋，我也會。」

我在房間裡放東西，乒乒乓乓響。

果然，三十秒不到，公爹砸響了房門。

「溫南，你一個外地人嫁到我家來，是要來造反嗎？

「林亦揚，你娶了媳婦忘了爹，我拼死拼活送你讀書幫你找工作，你就是這樣來報答我的？」

「你們給我出來，今天不把規矩立清楚，你們怕是不知道這個家裡誰做主。」

我笑了笑，也拍了拍房門回應：「等一會兒啊，馬上就出來了。」

話落，我回頭看林亦揚。

「林亦揚，我以前跟你說我大學讀了六年是因為中間生病休學過。

「我現在告訴你，其實我是當兵去了。

「所以，等會兒如果打起來，你護著點你爸。」

5

林亦揚一臉蒙。

但他爸可不給他思考的時間。

見我遲遲不開門，公爹砸門更起勁了。

「林亦揚，你個吃裡爬外的，快給你老子開門！」

「我老林活了那麼多年，在這個家還沒有說話不算的時候，今天你要是不出來，我明天就讓林亦揚休了你。」

我以為我聽錯了。

「林亦揚，你家還能休老婆啊？」我轉頭看林亦揚，順手把以前和戰友們聚會練手的視頻給他放了一個。

林亦揚眼睛在我和手機上來回閃爍：「南南，我爸就是嘴巴刻薄，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他看到我抓著我那 180 斤戰友的手臂，身子一矮，手腳發力就給他來了個過肩摔，表情精彩，也不顧他上回跟我說的「別管他爸」的建議，對他爸喊。

「爸，南南不舒服，你讓她休息一下行不行？我媽和妹妹守著你還不夠嗎？」

公爹破口大罵：

「你婆娘都要給你戴綠帽子了，你還幫她對付我。

「還有那個溫南，你爸媽怎麼教你的，你就是這樣孝順公婆的？

「有娘生沒娘養的，我非要好好教教你怎麼做人。」

門外，婆婆默不作聲。

倒是林亦柔弱弱地喊了聲爸，求他不要說嘴。

公爹在酒氣頭上，哪能理會別人的勸阻。

我沉下臉。

罵我就算了，說我爸媽我可不答應。

我衝林亦揚說：「你爸先罵我的，而且罵那麼髒，你都聽到了啊。」

趁公爹又一次發力敲門時，我突然打開房門。

公爹手上落了空，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往前傾。

眼見他就要摔個狗吃屎，婆婆連忙在他身後扯了他一把。

公爹站穩，回頭一巴掌甩在婆婆臉上：「死婆娘你推我！」

婆婆被那一巴掌打得蒙了一秒。

我盯著她，她發現我的視線，梗著脖子又回到公爹身邊：「人家又不是你女兒，你管天管地除了能管我和亦柔，還能管誰！」

公爹沒搭理她，伸手就要抓我衣領扇我耳光。

林亦揚要去攔他爸：「爸，你說兩句就夠了！」

可惜地方限制沒攔上。

等他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