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我有點忐忑。


「縣裡好學校那麼多,我這點成績能拿得出手嗎?」


媽媽兇我。


「試過才知道!我金玉芬可不養孬種。」


村裡人炸鍋了。


「她腦殼裡在想麼子,貝貝成績也算不上拔尖,居然要送去縣裡讀初中。」


「到縣裡吃住嚼用,一個月要兩三百吧?她去哪裡搞那些錢?」


「腦殼肯定燒壞了,費這麼大力氣培養個妹子,到時候還是要送去別人家當媳婦。」


奶奶更是哈哈笑:「她這麼多年拿要送貝貝讀大學當幌子拒絕多少說親?」


「我看就是忘不了我家青山。」


「說要送貝貝去縣裡讀書,就是想去縣裡找青山吧?」


「就貝貝那死腦殼,要是縣裡的初中要她,我名字倒著寫!」


爸爸更是過分:「你媽脾氣比茅坑還臭,除非帶四個兒子實在娶不到老婆的男人,不然誰要她?」


「你跟她說讓她別再想著跟我復婚的事。」


13


他那自信滿滿的嘴臉,差點惡心得我把隔夜飯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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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爭這一口氣。


不隻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媽媽。


媽媽給我買了許多課外習題冊。


我全力對待每一道不會的題。


但村裡老師能力有限,有時候我拿著題問他,他折騰半天給出的卻是錯誤答案。


求學這條路很窄,且雜草叢生,我得自己摸索。


媽媽也去竹子廠應聘了。


但因為她小學都沒畢業,被拒了。


我以為她會放棄,結果她買了好幾本關於竹子習性用途這之類的書。


「靠你這個木魚腦殼讓我以後享福是難,我還是得自己努力。」


晚上我做試卷,她就湊在旁邊看書。


好些字她不認識,邊看邊翻字典。


村裡好些人背地裡笑話媽媽。


「想要去城裡賺錢,去洗碗去掃街當保姆啊。」


「進什麼竹子廠?還天天在家抱著本書看。」


「小學都沒畢業,未必看得懂?」


奶奶無情嘲諷:「女人就該規規矩矩在家種田種地,一天到晚做白日夢,幸虧青山跟她離了。」


那是個炎熱的夏日。


去往縣城的七座金杯擠了十五個人。


我跟媽媽也在其中。


我去參加城南中學的選拔考試,媽媽則再度去竹廠面試。


她將我送到門口時,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她們覺得我們都做不成,我們偏要做好給她們瞧瞧!」


「貝貝,咱不怕!」


教室的風扇轉個不停,我的手心裡全是汗。


奶奶的嘲諷和媽媽說不養孬種的話,在耳邊反復回蕩。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作答。


媽媽。


金貝貝絕不是孬種!


考完後回村,天天有三姑六婆高高在上教育我。


「縣裡讀書要花很多錢,你又不是頂聰明,何必浪費這個錢?」


「你媽一個人養大你不容易,在鎮上讀初中,畢業去打工孝敬她才是正道!」


「對,勸你媽媽再嫁個男人,生個兒子以後才有人養老。」


奶奶拿竹片剔牙,嘲諷道:「你媽天天看書也沒看出個名堂,竹子廠還是不要她。」


「你們就是一輩子泥腿子命,還想跟我青山一樣變城裡人,白日做夢!」


我氣極了。


「關你們屁事,我又沒吃你們家米!」


姑婆們頓時一擁而上指責我沒教養居然頂嘴,就在這時,媽媽扛著鋤頭出現了。


她眼睛一瞪,直接開噴:「你們是剛吃完屎嗎嘴巴這麼臭?」


「你們自己要爛在這村裡是你們的事。」


「我就是要帶著貝貝去縣裡去市裡,我以後還要跟她一起去遊世界。」


「一群癩蛤蟆天天坐在井裡呱呱呱,還笑別人太努力,拿鏡子先照下自己。」


她指著奶奶:「你好意思說王青山是城裡人?他就是個上門女婿。」


「以後生了兒子都不能姓王!」


這可捏住了老太婆的命門,氣得她直跺腳:「臭婆娘,還罵我們,你這輩子也隻能跟我們一樣待在村裡。」


「貝貝這樣的蠢貨不可能考上縣裡的初中,你這小學沒畢業的,更不可能進得了城裡的廠!」


她話音剛落,遠處的小坡上,趙大娘扯著嗓子喊:「玉芬,縣裡的城南中學和竹子廠都來電話啦。」


「你快來給人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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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媽媽撒開腿狂奔。


一群婆娘們也快步跟上看熱鬧。


那時用座機打電話不習慣貼著耳朵,都是直接開免提。


媽媽先給城南中學回過去,那邊很快接起:「恭喜,金貝貝同學考上了,你們抽時間來領一下錄取通知,提前準備一下學雜費……」


媽媽狠狠揪了我手一把。


痛得我哎喲一聲。


她眼眶已經紅了:「看來不是做夢!」


奶奶翻著白眼:「還真的被她撞了狗屎運,考上了又怎麼樣,城南中學費用那麼高,你們出得起嗎?」


媽媽擦了眼角,又給竹子廠撥過去。


對方說:「我們廠有人辭職空了個崗位,你過來上班吧。」


「工資一個月四百八,包吃住。」


那時一個泥瓦匠日頭下累一天,也隻能拿十八塊。


而且結賬周期慢,還不一定每天都有活幹。


堂屋裡一片寂靜。


趙大娘最先回過神,她笑著對媽媽道:「玉芬,這是雙喜臨門的好事,今天晚上得殺雞宰鵝吧!」


三姑六婆炸了鍋。


「包吃住,那豈不是四百八是淨賺的?」


「到廣東去打工也隻能拿個五六百的收入,隔得遠花銷還大。」


「玉芬小學沒畢業都能進去,我家春芳讀了初中,肯定也能進。」


……


眾人態度大變。


紛紛湊過來恭維媽媽,問她能不能將自家女兒/媳婦/孫女之類的也介紹進廠。


趙大娘嗤笑:「玉芬自己屁股還沒坐熱,就有這通天的本事?」


「你們家裡人想進去,先跟玉芬一樣把書讀爛好不?」


眾人臉色訕訕。


奶奶咬牙切齒:「憑麼子她一個小學沒畢業的能進廠,該不是跟人家領導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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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怒了:「我隻睡了你的祖宗十八代。」


「我憑本事進得廠,以後憑本事賺錢吃飯,你要再嘴裡不幹淨,我現在就撕爛你的嘴。」


她當即就要動手,眾人趕緊拉架。


奶奶灰溜溜離開,臨走前還放狠話:「你到了縣裡不要去找我家青山,他看不上一個流水線工。」


媽媽直接懟:「我還看不上一個倒插門的呢。」


氣得老太婆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媽媽一邊安頓處理家裡的雞鴨鵝田地,一邊說著規劃。


「你跟我一起進城去補課,你本來就不聰明,要是不再勤奮點,更加追不上進度。」


「我住哪兒,補課得花很多錢吧?」


「這些你都不用操心,我這些年不舍得吃穿,存的錢不就是為了這時候用嗎?」


「你隻要好好學,這錢就沒白花。」


那時村子裡很多女孩早早輟學打工。


如媽媽這樣,竭盡全力為我提供更好教育環境的,她是第一個。


爸爸那幾天也回了趟村裡。


他皺著眉:「玉芬我看你是腦殼進了水,反正這錢我一分也不會出,貝貝也不能住我那。」


媽媽笑了:「放心!曉得你一個上門女婿天天要看堂客臉色,要給後來崽端洗腳水,沒這麼大臉面讓女兒跟你一起住。」


爸爸怒了:「我不是上門女婿!」


「那你有本事自己在縣裡買房子,讓你堂客跟你住啊。」媽媽睨著他:「你除了這張臉還能看,還有麼子本事?」


「在床上就三分鍾,你堂客未必受得了?」


爸爸臉青一陣白一陣,都要氣炸了。


「臭不要臉的婆娘,當著女兒的面說這些。」


媽媽笑得更開心了:「有些人被戳中痛處,氣得跳腳嘞!」


這一戰,爸爸慘敗!


媽媽去廠裡報到那天帶著我,她問組長哪裡有合適房子租時,正好被高廠長聽見了。


高廠長的老婆八年前跟人跑了,其後他一個人帶著兒子生活。


大概是同病相憐吧。


他指了廠裡的一間板房給媽媽。


「你要是不嫌熱,可以先過渡一下。」


16


你們住過夏天沒有空調的板房嗎?


風扇的風吹在臉上,跟灶膛的火一樣灼人。


手不小心碰到板子上,能感覺皮膚在滋滋作響。


睡前,媽媽要將板房潑湿好幾遍。


縱使這樣,一晚上下來,身上衣服被汗泡著都沒幹過。


但我喜歡這個集裝箱房間。


因為沒有蛇會半夜爬進房間,沒有老鼠在頭頂悉梭悉梭,更不會睡到凌晨三點突然驚醒,發現屋頂漏雨,棉被已經被漏湿大半。


高廠長有個跟我一樣大的兒子,上著補習班。


媽媽於是跟他打聽起補習的事情。


高廠長都驚了:「你一個月賺四百八塊,要送女兒去四百塊一個月的補習班?」


媽媽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是一直這麼補,不就暑假兩個月嘛。」


「我就這一個女兒,不能看著她混日子吧。」


縱使廠裡的人很不理解,媽媽還是送我去上了那個對我們來說昂貴的補習班。


不過我上的是八人班,而高廠長的兒子高哲遠上的是一對一的精英班。


媽媽做的是普工。


日常工作就是挑選竹片、壓板。


她以前在家就會用竹片編籮筐編簍子,因此挑竹片又好又快,她還能一眼看出那些竹子原材料應該盡快投入生產,有些則可以稍微放放。


下班後,媽媽不是在看相關的書,就是在看竹片這些。


種種細節,引起了高廠長的留意。


他有時會跟媽媽和顏悅色聊上幾句。


偶爾看到媽媽兇我拍我,便會說上兩句:「貝貝大了,小姑娘不能兇不能動手。」


媽媽訕訕道:「我們農村都講究棍棒底下出人才。」


但到底還是收斂了些。


很快就開學了。


開學第一件事就是摸底考。


縱使暑假我有努力補習,可初一五百人,我隻考到了年級三百名。


媽媽拿到成績單的時候臉都綠了。


發出河東獅吼:「我花這麼大價錢送你去上補習班,你考個三百名?」


高廠長也怒氣值高漲:「一對一補習班,你給我補個四百名出來?你,你,你要氣死老子……」


他隨手抄起竹片要打人。


媽媽也顧不上我,趕緊去拉架:「不是說孩子大了不能打嗎?」


高廠長氣壞了:「忍不了一點啦。」


17


高哲遠被打了。


媽媽因為拉架也挨了兩下子,因此沒力氣打我了。


她抱著書看到十二點都沒睡。


我偷偷掃了一眼,書名是《如何接受孩子的平庸》。


她看完後受益匪淺,還把書推薦給了高廠長。


我跟同學之間差距很大。


她們都追星。


會激烈討論 F4、飛輪海、灌籃高手裡到底哪個最帥。


會收集很多海報和明信片,一下課就拿出來分享。


有時她們也會問我喜歡誰。


我不知道。


因為我都不認識他們。


更不知道那一頭卷發戴著頭箍穿著背心道明寺帥在哪裡。


她們天天穿阿依蓮森馬甚至更多我不認識的大牌。


但我隻能穿秀姨幫我搜羅的舊衣服。


有次做完課間操,大家都把校服外套脫了。


英語課代表突然盯著我的衣服說道:「你這衣服好像是我的。」


說著,她指著袖口的扣子道:「這個扣子是後補的,我嫌不對稱就不想穿了。」


「後來都被我媽的同事打包送給鄉下親戚。」


她睜著大眼睛:「你就是她那個親戚啊?」


「我還有很多不喜歡也沒怎麼穿過的衣服,你要嗎?」


班上很多人朝我看過來。


那時候太小。


骨子裡也自卑。


隻覺得臉火燒火燎,辯解道:「這是我自己的衣服,是我自己的。」


那次之後,我最喜歡的服裝就是校服。


我也從不在學校脫下外套。


好幾次我想讓媽媽也給我買兩件像樣的新衣服。


可每每看到她勞碌的背影,滿頭的汗水,又開不了口。


用什麼來抵抗這自卑的深坑呢。


唯有學習。


學生時代,大家更看重的是你的成績,而不是你的衣著。


媽媽在廠裡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她能挑出最好的竹片,能頂住高強度的加班,而且她能記錄產品的進銷和庫存,還將廠子裡原本理不清的原材料都理清楚,分門別類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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