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陸子漆徹底暴露他是個完全不懂得愛與被愛的空心人時，我終於放下了。

不是我的生理殘疾阻攔我們在一起。

陸子漆這樣連基本尊重都不懂的心理殘疾，才是藥石罔效的真正殘缺。

我打著手語，卻不再在意他能不能看懂。

「你認為喜歡你是一件可笑的事，我也這麼覺得。

「一個心理殘疾的二流貨色，確實不配擁有我的一等愛情。」

眼淚就當排毒，我懶得再看空心人一眼，轉身離開。

陸子漆卻一把抓住我：「你什麼意思？」

我直接送他一個白眼，陸子漆臉色一變：「說清楚！」

找揍是吧？知道我是個啞巴還要我說。

我反手給了陸子漆一巴掌。

常年打手語和能端一打咖啡的手勁兒打的耳光清脆。

陸子漆卻笑了一聲，不再攔我，眼中有如釋重負的得意：「在意得都打人了，裝什麼裝？」

真是人一變態，打他他都能爽到。

我踢掉磨腳徒有其表的高跟鞋，大步離開。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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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少視頻剪好了，真發呀？」

陸子漆將手機轉來轉去，嗤笑道：

「小啞巴跟我耍脾氣，居然一周不聯系我。

「把這個視頻發出去，提醒她別裝，別忘了自己有多喜歡我。」

華二聳肩道：「行唄。」

陸子漆腦中卻莫名閃過陳語默那天為他亮起又碎掉的眼睛，一把按住華二的手，看向一旁道：「算了，看她可憐，再給她次機會。」

陸子漆隨意點開微信發送：【小啞巴。】

對面顯示：【你還不是她（他）的好友……】

陸子漆又發短信、打電話，再換備用微信、備用號碼……

華二看著陸子漆越來越冷的臉，和幾乎被捏碎的手機，勸道：「要不用我的手機？」

陸子漆咬牙笑道：「一個啞巴值得這麼勞師動眾？」說著一把搶過鼠標，狠狠按下發送鍵。

「默默，我們在校內網看到一個熱帖，是關於你和陸子漆的……」室友擔心地看著我說道。

那晚之後，我拉黑了陸子漆的所有聯系方式，每天埋頭送外賣、開發推廣小程序，已經有將近一周沒想到這個人了。

我打著手語問：「怎麼了？」

室友們圍著我七嘴八舌道：「你別難過。」

我已經想到了什麼，鎮定地點開【裝一下，她還當真了】的帖子。

主樓視頻取名：醫學奇跡，愛讓啞巴發聲！

視頻裡酒店露臺上，我抱著滿頭是血的陸子漆痛哭哀號，發不出有意義的聲音，隻能打著手語求救。

視頻還特意做了鬼畜效果，把我的哀號和手語動作多次循環放大強調。

底下高贊評論一溜嘲笑。

【原來啞巴逼急了還真能號出來，跟母猩猩似的，真難聽。】

【哈哈哈哈她超愛，手語快得跟搖花手一樣。】

【生活枯燥無味，猩猩求愛人類。】

一些反駁都被嘲：【同情的都是同款沸羊羊和舔狗。】

我看著卻忍不住大笑。

雖然我不再喜歡陸子漆，但現實就是，我那晚被他耍了一通卻隻回敬了一個巴掌。

結果他自己拍了視頻還發到網上，還這麼火。

可惜語音轉換器的機械女聲無法體現我此刻的興奮，我對室友道：「姐妹們，幫我網絡取證，我要告死這個人渣。」

全寢計算機專業，不一會兒就完成取證。

一個室友突然說道：「哎，網頁怎麼卡住了，好多水帖刷屏。」

我點開一看，全是同一個 ID 發的手語視頻。

視頻裡是一雙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手語打得熟練凌厲並配上文字。

【選擇嘲笑真誠愛意，就是認定自己隻配得到虛情假意。

【選擇嘲笑生理弱勢群體，就是認定自己老了活該被護工打。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擁有愛、尊重、同理心這些區別於動物的品質。

【生活枯燥無味，蛤蟆嘲笑人類。】

我看完直接呆住，眼睛發澀想哭卻又笑了出來。

底下的評論比我更激動。

【啊啊啊我有沒有說過我是手控，不，人品控。】

【同學你的手語打到我的心了，你必須負責。】

【侮辱女生是猩猩的視頻真下作，大家一起去舉報他。】

室友們也幫著頂帖支援。

我手機一振，傳來消息提示。

微信備注宋聲朗的人發來一條消息。

宋：【我的手語沒打錯吧？】

我：【反擊視頻是您發的？打得很完美！】

我：【真的很感謝，請問您是？】

手機那頭沉默半晌，然後發來一個狗狗委屈表情包。

宋：【以前說大帥哥好可愛，現在問您是……】

原來是他，他竟然一直懂手語？可那個不謝謝的手語看起來不像。

我想了想道：【我再給你送次奶茶以表歉意，免費、親自送。】

宋：【換成冰美式，奶茶你送的話就太甜了。】

我笑著回復：【好啊。】

這時室友的電話響起……

室友一看厭惡道：「是陸渣。」

6

截至視頻發送一小時，陸子漆沒等到陳語默的任何回應。

求他、罵他、示弱、示愛，都沒有。

陸子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某個隱秘的地方亂成一團，他第一次失去對陳語默舉重若輕的掌控感。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於是他反復地看著視頻，每一帧每一秒，陳語默的每一次號哭，都彰顯著對他不容置疑的愛。

他就這樣看著，心慢慢靜下來。

突然網卡了，他皺眉退出，然後看到【生活枯燥無味，蛤蟆嘲笑人類】的刷屏帖子。

華二一下湊過來激動道：「我去！這打手語的哥們兒誰啊。你看他左手這表，我求了我爹媽三年，三年都沒舍得給我買！」

陸子漆盯著那塊表，他知道這個學校除去他也就宋聲朗買得起。

「陳語默可以啊，哪找的這麼有錢的啞巴給她撐場面，難怪不聯系你……是不可能的！」華二差點被自己的話噎死，斜眼瞅著陸子漆的臉色，還想找補點。

陸子漆卻做出闲適的姿勢，往椅背上一靠，看起來很輕松，卻眼睛發紅幾近咬牙切齒：「宋聲朗還真看上我陸子漆不要的二手貨了？」

華二看著陸子漆猙獰的表情，趕緊道：「那又怎麼樣，陳語默愛死你了全校都知道。宋聲朗裝什麼英雄救美，他丟臉要丟大發了。」

陸子漆在腦中反復循環「陳語默愛死你」這句話，良久，臉色漸緩，清清嗓子道：「都這麼舔狗了，我勉為其難哄哄她。」

陸子漆撥打陳語默室友的電話，不出所料，順利接通。

他隨意地敲著摩斯電碼：「生日那天算我的錯，可你也不能一周都不聯系我。」

那邊回復的卻是機械女聲：「我不聯系你，你就偷拍視頻放網上？」

沒有兩人默契的「敲敲話」，機械女聲自帶強硬感。陸子漆手一僵，冷笑道：「拍了又怎樣？放了又怎樣？嫌丟人？視頻裡哭得要死要活的不是你？死皮賴臉喜歡我的不是你？」

機械女聲回復：「第一、我不喜歡你了。第二、通話我已錄音取證。侵犯他人隱私，你等著警察找你吧。」

陸子漆的手微微發顫，聲音幹澀：「你敢再說一次。」

機械女聲道：「我報警了……」

陸子漆大吼道：「第一句！」

手機那頭隱約傳來幾聲陳語默室友們高低起伏的不耐煩的嘖聲，和他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搞不搞得清楚重點的話。

卻沒有機械女聲。

陸子漆笑了，「陳語默我知道你有多喜……」

突然機械女聲打斷：「陸子漆，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

冰冷沒有感情的女聲冷靜地重復強調我不喜歡你。

華二看著臉白成一張紙的陸子漆，慌張地打著哈哈道：「陳語默不喜歡你，她愛你嘛！」

手機那頭傳來一陣女寢爆笑，接著機械女聲換了：「陸子漆，我……」

陸子漆眼前模糊成一片，怎麼都按不到掛斷鍵，直接把手機猛擲到地上，仍在落地前一秒聽到機械女聲平淡理智地說道：「……不愛你。」

陸子漆胸口起伏半晌，狠狠抹一把臉，手上青筋暴起，聲音低啞：「我特麼的不信，陳語默你有本事當著我的面這麼說？！」

說著一身單衣朝門口走去。

同時敲門聲響起：「陸子漆，我們接到報案……」

7

我在熱心法學院學姐陪同下做完筆錄，剛踏出派出所就看到一向豪車開路的陸子漆板著一張臉從警車上下來。

陸子漆眼神一暗，想走過來，被警察捏住肩膀不讓，仍直勾勾地看著我：

「你在玩兒欲擒故縱？沒事兒我玩兒得起，我陪你玩兒。」

我看著他，想到他從聽到我說不喜歡不愛的破防，到現在猶在嘴硬，突然覺得硌硬又變態。

問道：「陸子漆，你喜歡我？」

陸子漆聞言一愣，臉上表情變幻，喉結滾動，張開嘴又閉上，最後說道：「怎麼可能？」

我笑著點頭：「那就好，不然怪惡心的。」

陸子漆整張臉由紅轉白，無處發泄似的一腳猛踢向警車。警察反手一扭直接把他按地上，道：「老實點！」

我暗罵一聲癲公，拉著學姐離開。

他勉力揚起頭，還大喊：「陳語默，你給我站住。」臉上一片被摩擦的紅痕黑灰，是從沒有過的狼狽模樣。

我低頭看了他一眼，眼中隻有鄙夷冷漠，羞憤哀怨恐懼一概沒有。

他一下慌了，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又被按得更用力更狼狽地趴在地上。

我看著平時高傲的陸子漆突然跟發狂犬病一樣，趕緊和學姐走得更快，怕被咬一口。

我和學姐沒走多遠就接到一個意料之中的電話。

來電的是陸子漆爸爸的秘書。

我和學姐提前商量好了，請她幫我接電話，避免落下口實。

學姐侃侃而談，穩定發揮：

「陸氏集團當然熱心公益，語默就是最好的證明。」

「對，語默做的小程序就是為了幫助聾啞騎手在工作中更好與顧客與大眾溝通。」

「語默在後續宣傳中一定會在最醒目的地方感謝陸氏集團在資金平臺方面的支持，那些不好的輿論自然不攻而破。」

「……」

學姐掛斷電話比了一個 ok。

我們大笑擊掌，小程序宣發推廣費用初步搞定！

秘書將紙巾遞給陸子漆，平靜道：「陳小姐同意諒解，視頻我們已全網刪除。」

陸子漆沒接，弓下背冷笑道：「這麼快？」

「視頻影響惡劣，事關陸氏企業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