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容僵硬:「王爺許是聞錯了。」
「臣女並沒用過茉莉花香露,也沒有種植過茉莉花。」
他臉色沉了沉,目光審視:「本王問你種茉莉花了嗎?」
我太蠢了!
我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我大腦瘋狂轉動,趕緊撇清關系。
「臣女曾跟隨一位女師傅習武,師傅種了滿院的茉莉花,每次練完劍都會泡一杯茉莉花茶。」
「許是臣女在師傅家待久了,身上沾上了茶香。」
祁玉瞬間眸中一亮:
「你能否告訴本王,這位女師傅如今在哪兒?」
8
我馬上意識到,祁玉對夢中的我根本沒有死心!
我謊稱女師傅隱居、從不見外人。
沒想到他幽幽嘆了口氣:
「那本王隻好託姜校尉引薦了。」
我一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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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我爹可根本不知道什麼女師傅啊。
祁玉萬一怪罪我爹,他碾死我爹還不是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我隻好說我先去問問女師傅的時間。
回府的路上,我一路都在尋思怎麼才能讓祁玉死心。
馬車外忽然人聲嘈雜,我掀開車簾,順著人群的指向望去。
頓時背脊生涼。
高高的城牆上赫然懸掛著幾個死屍。
其中兩個還是我認識的三品官員。
百姓們議論紛紛,神情惶恐。
「聽說這幾個官員強佔民女,本來這事不至於丟了性命。可誰知他們欺瞞攝政王,說那些女子是自願的。」
「這下好了,那幾人連衣衫都來不及換,半夜被拉到刑場行刑了,攝政王還讓一眾官員在旁邊看著。」
「那祁玉是什麼人啊,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你騙攝政王不是找死嗎?」
聽得我冷汗涔涔。
我不僅騙了祁玉,還騙了不止一次。
他要是知道我騙了他,會不會把我也殺了,然後懸掛在城門上?
回到家爹娘見我臉色慘白,以為我是在練武場被嚇到。
我爹說:「我同你說過多少次,別去練武場,別出頭冒尖,家裡不用你攢功名,你怎麼一直不聽呢?」
我娘說:「你以後就在家做女紅,把身子瘦下來,找個能看上你的好人家嫁了。」
我懶得解釋,煩躁地回了房。
當晚我就失眠了。
眼前一會兒是那些在烈日下暴曬的屍首。
一會兒是我爹娘苦口婆心的面容。
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再不和祁玉撇清關系,我會把整個姜家搭進去!
沒準那些貴女們還會在我屍首上踩上幾腳!
所以當祁玉在我旁邊安靜坐下時。
我拉開距離,聲音很冷。
「夫君,我們和離吧。」
9
時間像凝固了一般。
祁玉一動不動,良久才開口。
「為什麼?」
我搬出早就準備好的措辭:
「家中替我議親,那男子十分合適,我心儀於他。」
話剛說完,我的手就被他攥住,整個人被抵在牆上。
祁玉少見地強勢壓過來,結實的手臂血脈偾張。
我竟然一時掙脫不得。
祁玉冷笑出聲:「你隻見了一面,就心儀於他?」
「本王……我不信這些日子的相處,你心裡沒有我。」
「阿寧,你到底在怕什麼?」
我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見我不說話,他的語氣又軟下來:
「你別怕,我不會用強,如果我哪裡做得不好,你說,我改。」
「但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我狠下心來,踢了他一腳:
「可是我們不能永遠活在夢中,你還不理解嗎?」
「我需要的是能在現實中陪伴我的人,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10
我扔下這句話,捏了捏自己的腿。
疼痛讓我從夢中猛然驚醒。
第二日,我找大夫給我開了許多治療多夢的猛藥。
我不再做夢。
那些耳鬢廝磨、濃情蜜意的日子,猶如春日裡的一場雨。
如今雨停了,夢醒了。
人要往前走了。
但我的心莫名空蕩蕩的。
有時半夢半醒間,那個落寞的男人就站在明滅的光影中。
像是執著地在等什麼人。
祁玉自然不可能等我。
因為外頭傳聞七夕節時,攝政王和郡主一同遊船。
一句話就輕易讓無數貴女們破了防。
我不得不承認,他們站在一起時,十分般配。
船頭上的祁玉玄衣纁裳,深眉英目。
他就這樣站著,便宛如從畫中走出的世外仙人。
而郡主一身華服,乖巧地站在他旁邊。
哪怕祁玉隻是偶爾點頭回應,她也笑得不行。
我站在人群中,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對隨從說:
「走吧,去找我爹。」
今年的七夕節剛好是我爹帶隊當值。
街道上人頭攢動,燈火通明,比往年熱鬧許多。
祁玉將他的職責履行得極好。
年僅十四歲的小皇帝都在他的輔助下,勵精圖治。
如今河清海晏,大有一代盛世的勢頭。
我忽然有些慶幸,幸好及時扼殺了這段錯誤的關系。
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祁玉有他的康莊道,我也有我的安穩橋。
忽然「砰」的一聲,我耳膜被震了震。
「不好了!」
「走水了,快救人!」
幾艘遊船上燃起熊熊烈火。
此時祁玉還在船上。
我的心像被猛地揪住。
我跳下水去,用湿衣服捂住口鼻。
遊船已經被燒成廢墟,甲板上明顯有激烈打鬥過的痕跡,躺著幾具死屍。
我找了一圈都不見祁玉,隻擒到幾個逃竄的黑衣人。
「祁玉在哪兒?」
那黑衣人抬起頭,吐了我一口口水:
「他早死了,你去閻王殿找他吧!」
11
全世界仿佛一瞬間靜止了。
我不敢相信。
攝政王祁玉,十五歲入仕,十八歲首戰封侯。
如今年僅三十歲,便統率三兵,從無敗績。
他是何等敏銳聰慧的人。
怎麼可能死於一場遊船暗殺?
我將黑衣人扔給我爹後,再次跳下水去。
順著河流的方向,在茫茫河中尋找祁玉的身影。
不知道搜了多久,我精疲力竭地爬到草地上。
突然生出幾分茫然和悲涼。
我以為我找不到他了。
忽然有人「撲通」靠在我肩上。
「阿寧。」
僅僅這一聲,我什麼都顧不上了。
反手緊緊抱住了他。
被禁錮的靈魂仿佛在這一刻,才有了出口。
祁玉傷得很重。
他閉著眼,長眉蹙著,嘴裡仍念著我的名字。
我環顧周圍,不知身處何處,附近隻有幾處農舍還亮著稀疏的燈。
我攙扶著祁玉,敲響了一間農舍,隻說迷路求暫住一宿。
那婦女狐疑地看著祁玉身上不凡的衣裳,打趣我們。
「我看你們氣度不凡,莫不是私奔的公子小姐?」
我剛想解釋,祁玉卻在這時睜開了眼睛。
「實不相瞞,確是如此。」
我瞪大了雙眼。
12
大娘帶著姨母笑,熱情地給我們騰出一間房。
第一次和祁玉獨處一屋,我有些不自在,放下借來的藥和熱水。
「王爺,您可以自行上藥嗎?」
剛剛還中氣十足的男人,此時雙手撐起身子。
像是十分痛苦。
「不行……」
我隻好折回來坐下:「那臣女得罪了。」
我半睜著眼解開他的腰帶,剝開衣裳。
那勁瘦的腹肌下,有一道像是剛劃破的刀傷,觸目驚心。
明明我敷藥時已經很小心翼翼了,可不知道觸碰到哪兒。
昏沉的男人從喉間溢出一道悶哼。
「對不起,王爺,是我弄疼你了嗎?」
「無妨,繼續。」
他倒是像享受般,也不避嫌,全程垂眸看著我。
我被他看得莫名心慌,趕緊收拾好一切。
「我就睡在外頭,您有事可以喊我。」
「姜豔寧。」
不知道是不是受傷的緣故,祁玉那張往常冷若冰霜的臉,此時像冰雪融化般。
他就這樣溫柔地看著我:「留下陪我吧。」
微弱的月色從窗戶瀉入,勾勒出男人上身雕塑般的線條。
一路俯衝而下,直至隱於深處……
我很丟臉地咽了咽口水,然後瘋狂搖頭:
「王爺,這不太合適。」
他倒是理直氣壯:
「這批刺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折返,你難道放心讓本王一人嗎?」
13
我隻好在床榻的一側躺下,背對著他。
許是太累,我很快沉沉睡去。
誰知道第二日醒來時,我整個人躺在祁玉的懷裡!
我一個激靈坐起:「你你你……」
他懶懶地掀起眼皮:「你睡不安穩,我身上有傷,推不動你。」
我簡直羞愧欲死。
趕緊借了飛鴿,往京城巡防營傳信。
可不知道怎麼了,這些信通通石沉大海。
都兩天了,竟然沒有一個人尋到這裡。
祁玉的傷,也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
而且無論我前一晚睡得多規矩安穩,第二日醒來時,一定是躺在祁玉懷裡。
再這樣下去還得了?
我急得來回踱步,大娘敲響房門:
「姑娘,來,出來吃點葡萄。」
我出去時,大娘正剝開其中一顆,喂進了她老伴嘴裡。
祁玉望著你儂我儂的兩人,又看了下我,嘆了一口氣。
這一聲暗示太過明顯。
我想忽視都難。
我忍住摔門的衝動,也剝了一顆:「你也吃。」
他低頭咬過,微涼的薄唇碰到我的指腹。
「你喊我什麼,嗯?」
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帶著茉莉花香的安靜小院。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我臉龐發熱。
鬼使神差地喊了句:「夫——」
那個「君」字還沒說出口,大門忽然被人推開。
我爹領著一幫人馬,眼含熱淚。
一個滑跪跪在祁玉面前。
「王爺,卑職救駕來遲!」
14
「爹接到你的密信後,第一時間就趕來了,可我總感覺,王爺好像很不高興?」
我爹將我拉到一邊,滿臉擔憂。
我望著毫無笑意的祁玉,壓低聲音:
「爹,我也不知道。」
「我總感覺自從他遇刺後,整個人就不大正常。」
我們還沒走出村莊,便聽到郡主嬌滴滴的聲音。
她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瘋了般奔過來。
祁玉安撫了她兩句,便在眾人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連一個回眸都沒有給我。
我留了些銀子給大娘,最後回望一眼這個安靜的農舍。
暫住這裡的那幾日,仿佛是偷來的一場美夢。
當一切回到正軌,攝政王還是攝政王。
是那個我永遠隻能仰望的男人。
但如今這樣已經很好了。
畢竟我也沒辦法在現實中把他據為己有。
七夕的那場刺殺震驚朝野。
太後突然點名讓我和我娘進宮。
我剛踏進壽康宮,便敏銳地察覺到幾道不善的目光。
果然,郡主正坐在太後身邊。
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嘲諷和得意。
當著小皇帝的面,太後聲稱郡主不顧危險,在祁玉重傷時不離不棄。
「哀家瞧郡主對攝政王情深義重,不如陛下為他們賜婚,成全一樁美事。」
小皇帝還沒開口,郡主就搶先一步:「謝陛下!」
我詫異地瞪大眼睛。
此時祁玉還在養傷,根本沒人分辨真相。
緊接著,太後又斥責我爹掌管京城守衛不力,罰俸半年。
我娘拉著我惶恐跪下,不住地為我爹求情。
我一股火氣蹿上腦門。
「既然是郡主救了王爺,那臣女鬥膽請問,郡主是在哪裡找到王爺,王爺又是傷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