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得字不多,很多都是小姐手把手教的。
看不懂經文,所以隻能虔誠禱告。
「王妃娘娘,聽說你是個溫柔的人,希望你可以保佑我們小姐和王爺和和美美,白頭偕老。」
我做完這一切,聽見祠堂的門咿呀響了聲。
下意識做賊一樣躲在了柱子後面。
進來的是一個高瘦的少年。
他躡手躡腳走到牌位前,雙手合十拜了拜。然後毫不客氣,拿起燒雞大快朵頤。
原來真的是賊來了。
什麼賊,敢偷先王妃的貢品?
我大喝一聲,「呔,小偷你給我把東西放下!」
10
小偷嚇了一跳,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驚恐地看著我。
我兇神惡煞道:「你是誰?敢偷到王府來了,快說,不然我報官抓你!」
小偷蔫巴巴地,「哦,你去吧。」
他抬起頭,眉眼間有幾分晉王的影子。
「我是晉王的兒子,趙澤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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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趙澤林垂頭喪氣,滿臉的麻木。隻是手裡還緊緊抓著那隻燒雞,看上去餓了很久。
我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件事,隻能帶著趙澤林去找小姐。
趙澤林今年十歲,瘦成一把骨頭,一雙眼睛出奇地大。
警惕地看著我們,直到小姐擺了一桌的飯菜。
趙澤林風卷殘雲,吃得來不及說話。
這可是王爺的兒子啊,怎麼能餓成這樣?
趙澤林填飽肚子,才有空給小姐請安。
他怯生生叫了一聲娘。
小姐被逗笑了,「我可生不出這麼大的兒子。」
趙澤林的眸光黯淡下去,我趕忙說:「不是不喜歡你的意思!」
趙澤林癟著嘴,「婉夫人讓我這麼叫她。」
小姐皺眉,「她也配?」
可趙澤林好像很怕婉姨娘的樣子,慌得想要堵住小姐的嘴。
「不可以,婉夫人不高興地話會不給飯吃!」
我敏銳地察覺到,趙澤林現在的樣子和婉姨娘脫不了幹系。
「她虐待你?」
趙澤林左顧右盼,就是不敢承認。
在小姐的逼問下,他才說明一切。
當年王妃難產而死後,晉王就厭惡極了這個兒子。
認為都是他害死先王妃,因此趙澤林是婉夫人一手帶大的。
可憐趙澤林沒有娘疼,爹又不愛,長得跟顆小白菜似的。飢一頓飽一頓,一整個營養不良。
夏天還好,衣服夠穿。
到了冬天,個子長了,衣服卻蓋不住手腳。
堂堂王爺的兒子,還要自己洗衣服,凍得滿手凍瘡。
聽得我眼淚汪汪。
小姐盯著自己鮮紅的指甲,慢吞吞問我。
「芙蓉,你說應該怎麼辦?」
「小公子太可憐了,小姐不然我們養著他吧!」
小姐掐了我的臉一把,「我也是這麼想的。」
這可是王爺唯一的兒子,誰得到他就得到了下半生。
11
說幹就幹,當天晚上小姐就把趙澤林留在自己院子裡。
我給趙澤林收拾好床鋪,他呆呆站在一邊,滿眼是淚。
半晌後,抬起頭可憐巴巴地說:「芙蓉姐姐,還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我心裡嘆息。
晉王果然和世子是一類人。
他連先王妃拼盡全力生下的孩子都不珍惜又怎麼會珍惜她。
我摸了摸趙澤林的腦袋。
「沒事了,以後王妃會對你很好的。」
趙澤林用力點頭。
小姐在門外等我,背過身子小姐告訴我,從今往後我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從明天起,她就教導趙澤林讀書寫字,武藝騎射。
而我則負責時時刻刻鼓勵安慰趙澤林,讓他明白小姐的良苦用心。
「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小姐垂著眼,「對付男人就像馴狗,要從小抓起。」
因為趙澤林的事,婉姨娘又來鬧了幾場。
小姐把趙澤林拉出來,讓他自己選擇。
婉姨娘還在演戲,聲淚俱下自己對趙澤林多麼掏心掏肺。
可憐的樣子,讓晉王斥責小姐是個心胸狹窄的毒婦人。
深宅大院最在乎名聲,可小姐一點也不在乎。
「隨王爺怎麼說,我隻有一句話。」
「王爺唯一的子嗣養在一個妾名下算什麼?」
一句話,婉姨娘偃旗息鼓。
她雙手捂著臉,眼淚不斷流下,真是我見猶憐。
「王爺,妾身份低微,著實不配撫養世子。」
她哭得梨花帶雨,晉王的眼光狠狠剜著小姐,我懷疑他是想扶婉姨娘為正妻。
這怎麼可能呢,除非小姐死了。
晉王他,應該沒這個膽子。
小姐正式收養了趙澤林。
每天醜時過半,趙澤林就要起床。得在院子裡打完一整套通背拳才允許吃飯,吃飯後又要立刻讀書。
日頭毒辣,曬的人頭暈眼花。
趙澤林卻沒有半點怨言。
「婉姨娘以前不許我讀書,母親今日不許我吃午膳隻是因為我的書沒有背完。我知道母親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很感激她。」
我搖著扇子,按照小姐吩咐的給趙澤林洗腦。
「王爺獨寵婉姨娘,您就是她唯一的指望,自然是把您當作親生孩子的。」
一唱一和唬得趙澤林感激涕零。
我也很欣慰,我和小姐以後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
王府有一條溪流是從山上引下來的泉水。
水又清澈又甜。
炎炎夏日,我掬起一捧清水剛要喝下就聽小姐呵斥。
「不準喝!」
她打落我的手,「生水有蟲,什麼都往嘴裡塞也不怕肚子大了。」
我疑惑不解,「肚子大了和蟲有什麼關系?」
小姐纖纖玉指點點我的額頭,「肚子裡有了蟲就會傷肝,肝不好水就排不出去。到時候你滿肚子的水和蟲,四肢細細的,肚子比十月懷胎還大你就知道厲害了。」
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來生水這麼可怕。
小姐欣慰地說:「知道了吧,一定要燒開了再喝。」
我牢牢記住了這句話。
日升月落,時間過得很快。
婉姨娘有喜了。
流水般的奇珍異寶都進了婉姨娘的院子,為了討她歡喜,晉王還特地挖了一個鏡池。
月亮映在鏡池裡,澄淨柔美。
晉王要把月亮送給婉姨娘。
我有些憤憤不平,小姐可比婉姨娘漂亮多了。
可小姐是帶刺的玫瑰,她絕不會低下高貴的頭顱去討好晉王。
作為主母,她不得不有所表示。
於是小姐精挑細選,送了燕窩,魚翅,花膠。
都是大補的東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補了,把婉姨娘的孩子補掉了。
小姐冷冷笑道:「我就知道,總逃不過這些手段。」
還好送去的東西都是庫房裡割了一半下來的,小姐留著就是為了預防這一招。
就連東西都是讓嫣兒親自來取的,隻要讓郎中驗明就知道毒不是小姐下的。
可晉王不打算走流程,他不講武德。
尤其擅長用特權讓人低頭。
晉王說看我們小姐高貴冷豔的樣子不爽很久了。
他私自用刑把小姐關進了牢房。
老虎凳,火鉗,辣椒水一樣一樣擺在小姐面前。
晉王不急著折磨小姐,他更想看看小姐因為害怕求饒的樣子。
小姐高高仰著頭,「不是我做的你讓我怎麼承認?」
「是嗎?」
晉王邪魅狷狂地笑笑,他拿起被燒紅的烙鐵,準備毀了小姐漂亮的臉蛋。
好消息,在這之前我偷偷溜了出去。現在隻需要去侯府找救兵,就可以拯救小姐。
壞消息是,我半路被抓了回來。
小姐看著被人扭送進來的我,眼裡的光都滅了。
「芙蓉,你有時候真是蠢得讓人沒法生氣。」
我知道,小姐是氣笑了。
烙鐵又紅又燙,要是烙在小姐臉上她可就毀容了。
小姐那麼好看的臉怎麼能毀在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手上。
小姐總說我蠢,可我分明知道晉王的企圖。
他想逼小姐妥協,像婉姨娘一樣順從他。
可我不願意。
我的小姐是天山雪,人間月。
她就該高高坐在神壇上,無需為了任何人低頭。
是我這個忠僕挺身而出的時候了!
我跪倒在晉王面前,大義凜然道:「是我做的!」
「是我看不慣那個賤人處處壓著小姐一頭,才在燕窩裡下了藥!您要殺就殺了我吧!」
晉王聞言,拿著烙鐵的手腕一轉,那滾燙通紅的烙鐵就燙在了我的臉上。
好痛好痛好痛!
怎麼會這麼痛!
我的臉皮發出滋啦滋啦的響聲,肉被燙熟後發出一種詭異的味道。
劇烈的痛感瞬間佔據了整個大腦,我一動不動,意識陷入模糊。
直到小姐憤怒地嘶吼。
「放開她!」
「我認輸了,我認輸!我不該忤逆你的!」
晉王終於滿足,他將烙鐵丟在一邊。拇指擦過小姐染血的唇瓣,薄唇映在她的耳朵上。
「這樣才乖嘛。」
晉王松開了小姐的束縛,她哭著把我抱進懷裡。
「芙蓉,你真是蠢得沒邊!」
原來,晉王一開始就不打算傷害小姐。
他做了一個簡易又可笑的陷阱,隻有我這個傻逼跳了進去。
「可是小姐,我是自願的。」
小姐抓著我的手,「我知道。」
她的眼淚滴在我的手背,好燙。
小姐撫過我凸起的脊骨。
「有人想踩斷你的骨頭,你要切記不能低頭,不能低頭。」
我看到小姐雲鬢間綻放的芙蓉花簪,我想問問她為什麼一直戴著這不值錢的,粗制濫造的發簪。
因為是我買的,是我送的嗎?
我笑彎了眼。
「小姐心裡一直有芙蓉呢。」
12
小姐把我送回了侯府養傷,對外就說是我衝撞了主子活該被打。
鏡子裡的我半面清秀,半面猙獰。
好一個醜人。
世子聽說我回來了,半夜來與我相會。卻在看到我的臉後嚇得不停後退,他以為自己見了鬼,絲毫想不起我與他耳鬢廝磨的那些夜晚。
過了好半晌,他才敢確認。
「芙蓉?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我沒有工夫搭理這個薄情寡義的人,世子也覺得沒趣。
長夜漫漫,不知他會滾進哪個丫鬟的溫柔鄉。
老夫人倒是對我的臉很滿意。
世子要讀書,安排一個醜人在他面前才不會亂了心智。
於是我又變成了世子的貼身丫鬟,負責監督世子讀書。
世子的院子裡有很多丫鬟,光是貼身伺候的就有四個,其餘大丫鬟六個,灑掃丫鬟十二個。
富貴迷人眼,多的是想往世子床上爬的。
除了一個人,玉梅。
我很久沒看見她了。
新得寵的丫鬟不用幹活,闲情逸致塗著蔻丹。
妖娆的桃花眼吊起,語氣充滿了不屑與幸災樂禍。
「她呀,病了。」
「什麼病?」
後者吹了口指甲上的浮灰,「關你什麼事,這麼愛打聽,怎麼不去幹活,醜鬼!」
丫鬟又掏出口脂來細細抹在唇上。
老夫人突然駕到,橫眉冷豎罵她是狐媚子作妖。
甚至來不及辯解,眼前的人就被拉了下去。
「我們侯府容不得這樣的人,趕出去罷!」
趕出去?
趕出去她還怎麼做人?
老夫人是吃齋念佛的人,卻是佛口蛇心。
我們這些丫鬟的命在她眼裡什麼都算不上。
老夫人又贊許地看向我。
「芙蓉,你要好好監督世子讀書,我最放心的就是你。」
我情不自禁摸向自己的臉,因為我最醜是嗎?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玉梅。
她生病了,被扔在柴房等死。
偌大的侯府,連柴房都有好幾個。
玉梅在最後一間,那個用不著幾乎廢棄的柴房。
一到夜裡,冷風鑽進四肢百骸。
腦袋昏昏沉沉,什麼也不知道。
何況,是本來就病糊塗的人。
我記得玉梅的眉眼,她和小姐一樣是個很傲氣的人。
眉毛平直,眼睛大而亮。臉頰豐腴,嘴唇厚而紅潤。
永遠風風火火,充滿活力。
現在的玉梅躺在稻草上,瘦得臉頰凹陷,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布滿血絲的眼睛凸出眼眶,活脫脫一具骷髏的模樣。
我忍不住落淚。
「玉梅,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玉梅還認得我,她也問我:「你又是怎麼了?」
我說我得罪了晉王被燙出來的。
玉梅說:「我跟你差不多,我不從世子被他強要。之後就有了身孕,老夫人容不下我用擀面杖落了我的胎,扔到柴房等死。」
玉梅掀開被子,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芙蓉,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她的眼睛已經流不出眼淚,所以隻能悽慘一笑。
「芙蓉,你說世子是不是有病?」
「他荒淫無道,懦弱無能,就眼睜睜看著我們去死。」
我打來清水為她擦洗,「晉王也有病,他為了逼小姐低頭,想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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