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扭頭看了一眼太子，詢問:「稷兒覺得如何?」

這話帶著赤裸裸的暗示。

太子殿下也點頭:「回額娘，兒臣也覺得舞得極好。」

皇後言笑晏晏，愈發滿意:「賞！」

蘇荷行禮:「臣女多謝皇後娘娘。」

06

欣賞完歌曲舞蹈後，皇後娘娘提議去看御花園的牡丹。

「這會兒正是百花爭春，芍藥牡丹開得正豔。」

到了御花園，我拉著蘇荷伴在皇後娘娘身側，讓她刷存在感，沒在意蘇绾。

沒想到......

「绾兒姐，你今日怎麼不作舞，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子妃應該是你的位置，但今日你的庶妹怎麼出了那樣大的風頭?」

正逛到御花園的一側，忽然聽到一陣議論聲傳來，眾人不約而同消聲。

緊接著，蘇绾不屑淡泊的聲音響起:「殿下人中龍鳳，如果能嫁給太子殿下，普天下幾乎所有的女兒家都會歡喜，但偏偏我不同。」

蘇荷看著我，拉了拉我的袖子。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蘇绾清了清嗓子:「我卻以為，普天之下人人都該平等，太子諸侯又怎樣，屠夫小販又如何?我不認為嫁給平民是恥辱，我並不覺得太子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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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均倒吸了一口涼氣。

皇後娘娘嘴角笑容隱去，臉色變了又變。

上輩子，蘇绾也是說了如此淡泊高尚卻大逆不道的話，我拼盡全力用我三寸不爛之舌挽回，皇後娘娘這才平息了些怒氣。

事後我責怪蘇绾不知體統分寸，她卻認為我變得攀炎附勢，我們吵了很大一架。

這輩子，我不會了。

在大家注視下，我跪地給皇後太子行禮:「請皇後娘娘饒恕臣婦大不敬之罪。」

隨後噌噌兩步走上前去，在蘇绾還沒反應過來時，抬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我何時教過你這樣說話?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也是你可以議論的嗎？」

蘇绾臉被扇翻到一側，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眼底瞬間蓄了一汪淚，死死咬著嘴唇。

那般高傲卻楚楚可憐。

我置若罔聞，朝著皇後娘娘跪地俯首:「臣婦有錯，一為教壞女兒，以至於她不知天高地厚，衝撞皇後娘娘和殿下；二為在皇後娘娘和殿下面前動手，使娘娘殿下受到驚嚇。」

「今日請皇後娘娘對蘇绾嚴懲。」

皇後娘娘笑容緩和，著人將我扶起。

我卻跪地不起，執著道:「請皇後娘娘嚴懲！」

我跪地要求嚴懲蘇绾不僅為了出氣，更是為了蘇家以後。

皇後娘娘雖然現在大度包容，但身處高位，有人頂撞讓她失了面子，她必然生氣。

上輩子蘇家落得那樣下場也有今日種下的果。

我這一跪，看似是不講理，其實給了皇後娘娘出氣點。

皇後娘娘嘆了口氣，命人將蘇绾帶下去。

「就罰她在日頭下跪三個時辰，小懲大誡吧，至於其他人，跪一個時辰罷了。」

三個時辰看似不多，對於蘇绾這樣養尊處優的小姐已然是很大的懲罰，況且現在正午，日頭正毒。

我那一巴掌用足了力氣，蘇绾被帶下去的時候，一半臉紅腫，一半臉慘白。

07

皇後娘娘失了興致，借口頭風發作散了宴席。

我派人送蘇荷先回府，然後獨自在樹蔭下坐了兩個半時辰，這才去看蘇绾。

蘇绾死死咬著牙，眼淚哗哗地流。

看見我來，扭頭負氣般:「母親不去找蘇荷，來這看我做什麼?」

我拿著帕子，輕輕擦著她的臉，語氣摻了幾絲哽咽:「你這是怨母親沒讓你跳舞還是怨母親打你?」

「母親一路上一直反思，回想練舞這幾日你說的話，你不願意練舞，怕丟臉給母親家族蒙羞，母親思來想去，決定不委屈你，這才換了蘇荷，至於剛剛打你，打你是母親不對，但倘若不打，那你就不是挨個巴掌跪幾個小時這麼簡單了。」

「母親打你，自己的心何嘗不痛！如若你真的生氣，不如你……來，你打回母親！」

周圍站著的宮女太監眼神頻頻往這裡瞟。

蘇绾隻得伸回了手，搖頭:「女兒哪裡敢怨母親。」

「你說這話便是不願原諒母親了，你還是打吧，來……！」

說著我又拿著她的手往我臉處靠近。

她終於有些煩了:「我原諒母親就是了。」

08

蘇绾跪完後，連戰都站不穩，雙腿不住打顫，我扶著她走到宮門口。

她邊一瘸一拐走路，邊抱怨:「馬車在哪裡?」

我停下腳步看著她:「馬車?我讓馬夫回家了，沒有馬車。」

她一下松開了我的手，激動道:「沒有馬車我怎麼回?！」

我嘟了嘟嘴:「自然是走回去，咱們府離皇宮不過兩個時辰的距離，腳步快一些很快就能回去了，難道不是你今天早上說的馬夫辛苦，人人平等，他不應該給咱們駕車嗎？」

今日早晨，來參加宴會，一早我就讓馬夫等在府門口，誰承想蘇绾出來看見後，竟然拒絕上馬車。

「馬夫也是人，他們又不比我們差什麼，生來也並不比我們低一等，憑什麼他要給我們駕車?」

我內心翻了個白眼，大姐你沒事吧，他們肯定是為了錢，不然圖什麼。

她卻越說越來勁:「咱們府離皇宮走路不過兩個時辰的路程，母親你和我就當是散步好了。」

她想讓皇後世家小姐都等著我們滿頭大汗走過去嗎？

我好說歹說，勸她這樣可能會耽誤時辰，最後她才無奈般聳肩嘟唇:「那好吧，我今日就勉強坐一次吧。」

「不過母親你記得，我坐馬車是怕誤了皇後娘娘的時辰導致你丟臉，不然這馬車就算讓我坐，我也是不願意的。」

我自然要成全女兒這份高潔無私。

所以我告訴馬夫送蘇荷回家後，不必再來了。

蘇绾氣得胸膛起伏:「可我現在成了這個樣子，怎麼能走得回去?母親是成心見不得女兒好嗎？」

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

我當下擠出了兩滴眼淚，低頭用帕子擦試著:「原是母親會錯了你的意，以為你哪怕跪完也會走回家，不願意將馬夫看低一等，虧母親還以為這樣做你會喜歡，原來母親做什麼都是錯的。」

「罷了，母親今日就算獨自走遍全城，也一定讓你坐上馬車。」

宮門口的守衛看著我們，我演得愈發起勁。

蘇绾焦急又生氣:「母親你怎麼又這樣，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我不聞不問，轉頭欲走。

她隻好拉住了我:「哎哎哎，母親別走，是绾兒錯了行嗎？」

我勾了一抹笑。

就這樣，我和蘇绾一路走回了蘇府。

我倒是還好，平時坐馬車坐慣了，偶爾走路逛一逛集市，欣賞一下沿途風光也是極美妙了。

隻是蘇绾就不同了，她本就跪了三個時辰，眼下又走了這麼久，一到府ƭű̂ₜ門，她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09

安置完蘇绾後，我立刻走到老爺書房。

推門而入，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姿出現在我眼前。

我不由得紅了眼眶，聲音幾近哽咽:「老爺！」

老爺轉頭，亦思緒萬千般看向我:「芙兒，你也回來了是嗎？」

我點頭。

老爺嘆了口氣:「重生回來之後，你已經和蘇绾進了宮，當時我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隻想讓蘇荷前去試試，如若不行再從長打算，看到蘇荷回來的神情，我便知道她成功了，你重生了。」

談起蘇绾，我眼裡的恨意一閃而過:「老爺可知為何我會同意蘇荷，上輩子我被扔入那種地方，作為皇後的親生女兒不曾看我一眼，不曾救我出苦海，反而是蘇荷，這個默默無聞的庶女，護在我身前。」

「重來一次，我必然要逆天改命，蘇荷便是最好的人選。」

老爺聽聞我的遭遇，一時之間眼尾染上瑰紅，這樣一個久經官場殺伐果斷的人，提起蘇府所遭厄運，也紅了眼眶。

「芙兒，為夫支持你。」

10

從老爺房裡出來，我剛打算去看蘇荷，就見侍女春喜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夫人，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什麼事?」

春喜氣還沒喘勻，一邊順著胸脯一邊著急道:「二小姐回來後，柳姨娘看到她身上的衣服，以及聽到大家議論今天的事情發了好一陣火，現在正在打二小姐，您快去看看。」

送蘇荷回來時，我特意讓春喜多留心一下蘇荷，家裡人眼皮子淺，隻認嫡庶，我讓春喜看著點蘇荷不要讓她被欺負了。

可我沒想到是柳姨娘。

柳姨娘是蘇荷的親生母親，但她一直人淡如菊，別人家母親為了子女爭寵愛爭地位，後宅風波不斷，她卻不屑一顧:「為了爭一個男人值得嗎？」

「要不是老爺非要收我為妾室，我才不屑於被困在這深宅大院。」

蘇荷被看扁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柳氏的不作為。

她好像一點也不愛蘇荷，隻會教導她守本分，不要和別人爭，要讓著身為嫡女的蘇绾。

今天就因為蘇荷爭了一下，她便成了這副樣子。

我立刻和春喜趕往偏院，越走近，濃鬱的花香裹挾著打罵叫喊聲四散開來。

「你一個庶女也配和嫡女爭?蘇荷，我自幼怎麼教導你的，要你循規蹈矩老老實實的，你呢？你是怎麼做的?」

「居然敢穿著這樣的衣服去宴會上，怎麼?你也喜歡女人間那腌臜的競爭嗎？還是說，你想飛上枝頭當太子妃?我告訴你，想都別想，那是屬於大小姐蘇绾的。」

我亦聽到蘇荷受傷以及極其不甘的聲音:「母親，女兒為何不能爭一爭，女兒自認為不必比任何一個人差！」

鞭子朝著蘇荷破空而去。

柳氏怒極:「你還敢頂嘴?！」

我朝著春喜看了一眼，她立刻會意，噌噌上前抓住了柳氏的鞭子。

柳氏看見我來，臉上的張牙舞爪瞬間被平淡取代:「見過夫人。」

「夫人，今天的事情妾身都聽說了，都是由於蘇荷才導致大小姐受了那樣的苦楚，妾身不才，竟教養出這樣一個狼子野心之徒，請夫人放心，妾身一定會好好教訓她。」

蘇荷也扭頭瞧著我，看到我的瞬間，她眼底情緒萬千，有期盼有害怕，還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傷心。

我甩了甩衣袖:「哦?春喜沒有同你說今天的事情是我的主意嗎？」

柳氏點頭:「說了，但這一定是夫人大度，所以替她找借口，該罰還是得罰。」

我將蘇荷慢慢扶起，柳氏還欲說話，我一個眼刀掃過去，她這才偃旗息鼓。

「現如今的蘇府莫不是柳姨娘在當家?我是不是該退位了?」

柳氏表情皲裂:「夫人這說的哪裡話，妾身不敢?」

我冷哼道:「不敢?我看你倒是敢得很，春喜說這是我的主意，你明明知道卻還是責罰蘇荷，此為其一，蘇荷是你親生女兒，你為人父母竟下此重手，此為其二，蘇荷和蘇绾同為蘇府女兒，你卻時常將嫡庶尊卑掛在嘴邊，怎麼，是想傳出去讓大家認為蘇府虐待妾室和小姐嗎？還是說你想抹黑老爺?」

「恩?」

我尾音鬥轉嚴肅。

柳氏被嚇了一跳，人淡如菊的人設也忘了裝，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夫人，妾身沒有！」

我拉著蘇荷:「沒有最好，現在看來你似乎教不好蘇荷，蘇荷就跟在我身邊吧，免得你誤人子弟。」

「還有，罰你在這跪三個小時，跪足後抄十遍金剛經，好好磨磨你的性子，明日一早交過來——」

「母親！」

一道焦急的聲音傳來，我看到蘇绾在侍女攙扶下，強撐著走了過來。

「母親，柳姨娘雖為姨娘，但和你同為爹爹的妻子，你怎可這樣處罰於她?況且蘇荷是姨娘的孩子，怎麼教導自己的孩子又關母親什麼事情?」

我看著蘇绾慘白的嘴唇以及喋喋不休的話語，忽地有些懷疑。

為什麼柳氏一個勁地貶低蘇荷誇大蘇绾，難道真的是因為嫡女之差害怕嗎？

那為什麼蘇绾會這麼著急趕過來，難道真的是因為倡導「人人平等」嗎？

我忽然想起上一世，柳氏一直在偏院，後來得知蘇荷攀了那樣好的親事，她第一時間不是高興而是打壓。

「你一個沒身份的庶女嫁過去也是受罪，聽母親的，家中的馬夫小斯喜歡你喜歡的緊，不如嫁給他們，至少你會開心快樂。」

蘇荷不同意後，她亦惱羞成怒打了蘇荷。

當時也是我趕到救下了蘇荷，後來柳氏更是莫名要求老爺給她一份休書，她聲稱過慣了官家生活，想要回鄉下種點野菜，過一過田園生活，她一副情真意切、半點名利不求的模樣打動了我們，老爺便和我商量後同意了她的決定。

後來蘇府發生變故，滿門一百多人無一幸免，卻隻有蘇绾和柳氏幸免。

莫不是柳氏早就知道，所以提前離開。

一團又一團的疑雲在我心裡凝結。

而這邊，蘇绾說完後，柳氏也裝腔作勢擠出幾滴眼淚:「大小姐不必為妾身求情，夫人的責罰是對的。」

蘇绾還欲說話，我直接打斷她:「你說得不錯，蘇荷是柳姨娘的孩子，我的確不該過多插手，所以——」

「我將蘇荷過繼到我名下，這下可以嗎？」

我扭頭詢問蘇荷:「你願意嗎？」

蘇荷眼底浮現掙扎，但很快被堅定所取代:「回夫人，蘇荷願意。」

我點頭:「既如此，蘇荷今後便是我的女兒了，至於绾兒你，如此心疼柳姨娘，母親也實在不忍心，你就過繼給柳姨娘當女兒吧。」

「畢竟在你心中，嫡庶平等，想來你也不會在意這些所謂的頭銜。」

蘇绾聽完，一口氣沒上來，再次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