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起原因,她總是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然後欲言又止。
往來幾次,我也不知道她在糾結什麼,又不好直接問。
直到那次祁妃懷孕,兩人才解了那些嫌隙。
我帶著厚禮去探望,祁妃整個人蔫答答的,像隻垂耳兔。
「生子是大事,是喜事,怎的這副模樣?」我握著她的手,親切地感受到她的身子在發抖。
「娘娘,為何女子都要生子?」
這個問題有些問住了我。
傳宗接代是人倫綱常,自古以來繁衍都是大事。
「你若不想要,本宮幫你想辦法落了胎?」我答不上,隻能找別的突破口。
我知曉她對相夫教子的了解不多,但也許這能成為她的一個轉機。
「不了,臣妾聽聞做母親後心態會改變許多,希望這個孩子能讓臣妾對皇宮的眷戀多一些。」
沒料想從祁妃的嘴裡能聽到這些話,我有些心疼地將她的頭靠在我的腿上。
她這是對自己命運的妥協。
十月懷胎中,祁妃的性格變得柔和許多,鋒芒收斂,眉眼間多了幾分繾綣。
她身子骨硬朗,生孩子沒受什麼苦。
那天她如尋常一樣在花園散步,走著走著孩子就生了,將周遭的宮人嚇得不輕。
Advertisement
生的是對雙生子,是公主。
裴桓有些怨言,但不敢說。
雙生子是為不祥,本想送出一個,但祁妃藝高人膽大,坐著月子都能把裴桓唬住。
15
祁妃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欣嫔也拾捯了一下,跟著祁妃回了自己的寢宮。
這杏樹下的熱鬧,隻留下了我和瑟兒。
我看著飛過的鳥,嘴裡嚼著最後一塊糕點,拍了拍手起身。
「瑟兒,起風了。」
瑟兒趕緊收拾了桌子上的殘渣,小跑著進了屋子。
又打發了幾個宮女去收東西。
周嫔前些年送了我幾幅字畫,我一直放在架子上,但前些天不知怎的受了潮,這不趁著天氣好拿出來曬曬。
望著那暈染開的顏料,十分之痛心。
周嫔的丹青技藝師從丹青高手白樺極,又寫得一手好字,滿腹經綸,榮獲「京中第一才女」稱號。
京中大家都以她為楷模,傳說進了千萬家。
也算是遠近聞名。
奈何這樣的女子也沒能逃過選妃,入了宮。
但因為她父親官位不算很高,堪堪得了個嫔位,後來一直無子,便也沒晉升過。
偏是如此,將她分到了祁妃宮中。
一文一武經常鬧得不可開交。
周嫔覺著祁妃不識禮數,粗俗野蠻。
祁妃嫌她文绉绉,嬌滴滴。
即使是請安也不曾同路。
但各自又與其他嫔妃打得火熱,讓其他嫔妃有些為難。
後來周嫔一連受寵多日,便對祁妃有些不敬,準備挫挫她的銳氣。
她不懂憑什麼這樣一個大老粗也能入宮為妃,沒有半點女子的修養。
仗著寵愛給祁妃使絆子,祁妃氣不過,從周嫔房裡把裴桓揪出來又打了一頓。
因此,兩人鬧得不可開交。
裴桓那日仿佛見到了老祖宗。
他找我訴苦說,治國都沒處理這些事難。
我沒理會他。
他把這個爛攤子交給我收拾。
周嫔一見著我,就開始梨花帶雨,祁妃在一旁氣得跟關公一樣,雙手環胸十分不好惹。
她不懂周嫔為什麼恃才傲物,女子也不隻有才情這一條路。
「周嫔你可是對祁妃有何不滿?」我看著周嫔沒有收的意思,隻得拿著帕子一邊擦一邊問。
「臣妾旁敲側擊皇上,問他為何不許我出宮尋畫材,而祁妃可自行出入。皇上說,祁妃懷有抱負。」說完她抽噎了一下,又繼續,「那臣妾的抱負就不是抱負嗎?」
這麼一說,我在餘光中瞧見了祁妃上挑的眉眼,滿是不屑。
「無妨,明日本宮去和皇上說說。莫要再掉金豆子了,瞧著鬧心。」
我看著她一點沒停的意思,甚是頭疼。
怎麼這麼能哭?
就這樣,兩人一直沒說過話。
直到祁妃有一日訓練回來,身旁沒有宮女跟隨,暈倒在寢宮門口被她瞧見。
看到祁妃毫無血色的臉給她嚇得不輕。
差點以為人就這樣去了。
趕緊去請了太醫,這才得知了有孕的喜訊。
這天起,兩人的關系變得微妙起來。
16
看著她倆姐倆好,我比任何人都開心。
第一次覺著裴桓做了件好事,兩人的性格互補,相輔相成。
祁妃生產後,周嫔幫著帶了很久的孩子。
一直在教這些孩子一些課外的東西,把那爐火純青的技藝傾囊相授。
漸漸地,她們宮裡的孩子越來越多,都是來看周嫔手繪丹青的。
爭先恐後地要學。
索性請示了裴桓,讓周嫔教孩子們的丹青。
五歲以上的皇子皇女在課外都能去找她學習。
她樂開了花,滿是自豪。
臉上的笑容像是焊住了。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真的能夠讓人的精氣神變得不一樣。
後宮的枷鎖讓她差點將這一身本領荒廢,還好,又給了她一個機會。
17
周嫔知道我喜歡花鳥,索性畫了好幾幅花鳥圖過來。
都是我小花園中的場景。
她用那一張薄紙鎖住了我的滿園春色。
18
我正在宮中用膳,就見著祁妃風風火火地提著裙子跑進來。
「出大事了,娘娘!」
祁妃的大嗓門將我懷中的十七嚇得哇哇大哭,她看著我,目光遊離,主動抱了過去哄。
這十七也是乖得很,一點都不膽怯,跟他生母一樣。
「何事驚慌?」我看她又是這副潦草的模樣,眉眼上挑了幾分。
「臣妾聽聞,皇上要御駕親徵啊!」
聽到這裡,我夾菜的手一抖,筷子離手砸在了菜碟上。
「皇上御駕親徵?你確定?」
「我在軍營混跡那麼久,消息還能有假?」
這讓我有些不理解。
不到萬不得已,裴桓沒必要親徵。
除非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
比如說……
祁老手裡的兵權!
「那,是時候行動了。」我用湿帕子擦了擦手。
祁妃趕緊捂住了十七的耳朵。
「真的嗎!娘娘,你真的決定了?」
她將十七塞到了乳娘的手裡,又屏退所有下人,隻留我們二人在殿內。
一再確定我是否真的要行動,而不是虛晃一槍。
「行事要小心,明早你們幾個留下商議。本宮今夜要做個周詳的計劃。」
得到我準確的答復,祁妃出去的時候,背影都帶著笑意。
我努力維持了這麼久的後宮,就等著裴桓賓天的那天,完成我母親的夢想。
她想看到的,真正的「母儀天下」。
19
我的母親裴鈺是整個李朝男人畏懼的存在。
她是唯一一個衝脫男權桎梏,為女子爭奪另一片天的存在。
自小她便教育我,為女者,亦可一統天下。
母親手裡的權勢滔天,運用各種變法使得國力強盛,收攏朝臣,成為權傾朝野的長公主。
先皇忌憚母親手裡的權勢,他無法明搶,於是讓身為太子的裴桓娶了我。
目的就是拿捏住母親。
母親隻有我這一個嫡女,因著她徵戰沙場多年,落下了病根,又生產之時受到感染,從此再也無法育人。
後來,在我生下淳哥兒不久後便過世。
她將長公主印信以及剩下一半的兵符交給了我。
此兵符是她的私兵,另外一半在祁家手裡。
但裴桓不知道,他隻知道祁家手裡掌握著皇家軍隊,而絕大部分軍隊都是長公主府出資豢養。
母親曾說:「隻要你的能力強壓男人一頭,他就會成為你的裙下臣。」
母親過世後,裴桓開始放肆起來。他覺著我的存在威脅不了他的皇位的,隻有裴家嫡子才是真正的天子。
裴桓在之前都裝得很好。
對我百依百順,對淳哥兒的教導也是親力親為。
營造出了相敬如賓的假象,讓我卸下了防備。
但母親過世沒過三月,他就納了西域舞姬阿詩娜進後宮,榮寵非常。
還特許阿詩娜不用到我宮裡請安,因為她是外邦女子,無須遵從李朝禮制。
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他卻不顧我的反對,執意要為阿詩娜建造西域風格的行宮。
本就邊疆戰事還未結束,還要花費這麼些金銀去做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我立即拒絕。
他當沒聽到,還是下旨建了。
花費了一年,打造了一個小番邦王宮給阿詩娜。
並同年找我商討阿詩娜的位分。
他張口便是,皇貴妃。
位同副後,要分我的權限。
我亦是拒絕,可裴桓隻是過來通知了我一聲,還是下旨封賞了。
裴桓對她的寵愛引起了我的猜忌,我讓私衛去查才知曉,裴桓與外邦的交易。
他想用阿詩娜扳倒我,奪取我手中的管轄權。
母親手裡有十六座城池,每座城池都十分富饒,上供的賦稅比國庫還要多。
但這些都是我的私產,母親特意囑咐的。
大概是她料到會有這些後事,才會為我留這麼多後路。
20
裴桓不知道阿詩娜是我給他的試探,還傻傻地覺得自己做事滴水不漏。
阿詩娜進宮的那天就來我宮中觐見過。
母親在徵戰拓寬疆域的同時對那些貧困的區域都進行了幫扶,百姓對這位來自中原的女子很敬重。
也是如此,藩王對母親很客氣,看到自己的子民比在自己管理時過得更好,也就動了融合的心思。
母親就等著他們點頭同意,以一傳百,小的國家主動請和。
而阿詩娜的國家就是其中一員。
隻不過,因為內亂她被自己的叔叔送到了李朝,給裴桓。
她主動來找我的時候,我還十分地詫異。
性格使然,她直接表述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她想復闢,想做和我母親一樣的人。
多番考察,她確實沒騙我,我才松了口答應她。
但,她也需要協助我。
我以為她會拒絕,沒想到,她將自己的公主印鑑送給了我。
「娘娘,阿詩娜的母族願意成為你的後盾。」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裡裝滿了虔誠。
「如此,那便麻煩你了。」
阿詩娜聞聲,笑了出來。
「是阿詩娜仰仗娘娘。」
她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
服侍裴桓服侍得很好,差點就要傳裴桓被美色所惑,無心朝野。
也與我暗通款曲,告訴了我裴桓的計劃。
他想殺淳哥兒。
不為別的,隻為我母親送淳哥兒的生辰賀禮。
半個國庫的金銀珠寶。
裴桓如此寵溺阿詩娜,也是因為西域有秘藥,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咽氣。
他打上了這個主意。
也許是淳哥兒生來命就不好,眼瞧著再過幾年就要封太子了,卻被刺客殺了。
我悲痛萬分。
閉門了三月。
也是那時,欣嫔的寵愛正盛。
他也裝模做樣地來看過我幾回,都被我回絕。
也找宮人來試探過,看我是否真的是因喪子之痛而無心管理後宮。
欣嫔被她差遣過來,幹回了醫女的差事。
自從當了娘娘,她也嬌氣了許多。
但她犯了一個後宮女人普遍會犯的錯誤,恃寵而驕,把手伸進了前朝。
21
查到欣嫔的事情,也是換了醫女後,無意被瑟兒撞見了欣嫔賄賂內閣大臣,想要讓家中不學無術的弟弟高中。
因著這件事,我炸了她一回,她便對我開始畢恭畢敬,再也不敢懈怠對我的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