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5


父皇請當世大儒為我授課,更讓葉大將軍親自教我騎射劍法,幸好從前便有些底子,如今得名師指點,自會事半功倍、日益精進。


我前往太學之時,在拐角處聽見有學子在私下議論著立儲之事。


我並未著急出現打斷他們,反而在隱蔽處聽了許久。


他們似乎已經窺見朝中風向。


如今祁王之子風頭正勁,朝中大臣皆屬意於他,想讓父皇將他過繼為嗣,承儲君之位。


聽說就連祁王府的奴才都開始氣焰囂張了,本以為這隻是宮人誇大之詞,直到我見到了祁王府的安陽郡主,方知傳言不虛。


祁王一家奉命入京,也不過兩載,可是行事上卻與從前大不相同。


那位安陽郡主竟公然同我挑釁,隻為爭一匹良駒。


那本是葉大將軍親自為我尋來的寶馬,她卻看上了。


她搶在我前面,率先上馬,勒緊了韁繩,居高臨下地道:「永昭公主,這馬兒性子烈,看來更適合我去馴服,你不如再挑一匹性情溫和的,那才適合你。」


她的言語間帶著笑意,可是眉眼中盡是挑釁。


我亦笑著應道:「若我偏要這一匹呢?」


她似乎還沒意識到我語氣中的寒意,反而笑得肆無忌憚,微抬著下颌,倨傲道:「可我已經得了,自然便是我的了。聽說陛下身體欠安,公主有時間同我爭,不如回去多陪陪陛下,公主今日與我爭一時意氣,來日隻怕會後悔……」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完,可是眼底已透著得意與威脅了,話裡話外都在暗示著父皇百年之後。


她的兄長還未真正入嗣,也還沒有成為新的太子,可她已經這般有恃無恐了,竟然敢用來日威脅著我,是吃準了父皇駕崩之後我毫無倚仗,需要看她兄長的臉色過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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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眸光微抬,輕笑著奪過侍衛手上的馬鞭,狠狠地朝著馬背上抽去,一時間,馬兒嘶鳴,向前奔去,而她在數丈之外跌下馬背。


她的手臂和腿上有多處擦傷,倒在地上哭喊不止。


我拿著馬鞭,緩緩向她走近,俯下身子,在她身旁耳語道:「你的兄長來日能不能入主帝闕尚未可知,不要過早的來挑釁我,今日隻是小小教訓。要想耍威風,也先耐住性子,畢竟,我的父皇還活著……」


她的眼底閃過恐懼,就連哭喊聲都停了,臉色慘白,汗珠子從額頭不停地掉落。


眾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傻了眼。


那匹馬兒已經被降服,侍從們戰戰兢兢地問道:「公主,這馬該如何處置?」


我扔下馬鞭,笑著看向了安陽,緩緩說道:「傷主的畜生罷了,殺了送去祁王府。」


「是。」侍從們猶豫片刻,領命而去。


6


安陽暈在了原地,不知是嚇的還是疼的。


此事一出,傳遍京都,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祁王府氣焰日漸囂張,可我偏要在這種緊要關頭滅他的氣焰。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那匹馬不是給祁王府的交代,而是給他的震懾與下馬威。


數日之後,彈劾我的折子摞滿父皇的案頭,那些朝臣的態度很是強硬,可父皇遲遲不見問責於我。


有些朝臣已經忙著討好祁王府了,公然向我發難也不過是在向祁王府獻媚討好。


借此事,我想親眼讓父皇看一看這些朝臣的立場,有些人早已倒戈相向了,提前便在為來日謀一條出路。


父皇宣我前去見他。


他將那些彈劾我的折子遞給了我,輕聲道:「你從前並非莽撞之人,這次為何非要去打祁王府的臉面?」


我俯首一跪,抬眸看向了他,「父皇,兒臣並非不顧大局。可如今,您尚是帝王,安陽便已經對兒臣肆意挑釁,若來日,她的兄長真的成為了儲君,成為了新君,您的親生女兒們便是案上魚肉,任人宰割了。況且過繼嗣子,日後他必定追尊生父,妄圖生父與您同尊,這在歷朝歷代並不少見。」


最後一句話,讓父皇的目光瞬間冰冷,帶著些許凜然。


他本就不想過繼嗣子,我此番隻是再添上一把火,讓他能夠下定決心罷了。


次日,朝堂上那些大臣再度威逼時,便被當堂訓斥,更被貶出京外。


父皇說他還沒死呢,讓他們認清楚誰為君誰為臣。


這一句話,不可謂不重。


滿唐朝臣惶惶不安,皆跪地請罪。似乎是父皇先前太過容忍他們了,讓他們隻看到了來日誰可能登基為帝,卻忘了現在誰是君王。


父皇命中官宣旨,稱安陽郡主不敬永昭公主在先,強搶馬匹,責令禁足三月,靜思己過,祁王教女無方,罰俸一年。


這道旨意降下,群臣面面相覷,無人再敢言說其他。此舉,不僅意在震懾祁王府,更為震懾百官。


那日,我從御書房離開時,父皇緩緩呢喃道:「除了祁王之子,其他諸王之子皆資質平庸,恐怕難以成事。」


我隻沉聲道:「這世間能夠成事的,並非隻有男子。若摒棄世俗偏見,摒棄男女之別、長幼之序,隻論才能德行,父皇將會有更多的選擇,也可解今日受制於人之困局。」


如今祁王府氣焰囂張,隻因為那是父皇的最佳選擇。


可是一旦打破桎梏,當他不再是最佳選擇的時候,父皇便也不再會受其掣肘。


父皇似是有一瞬間的愕然,半晌後才恍然道:「久寧……頗有朕少時之風。」


7


父皇當即頒下旨意,允我上殿聽政,自由出入御書房,跟著他學習處理國事,批閱奏折,並將京畿飛雲衛交由我統領。


眾臣齊齊跪地死諫,「陛下,永昭公主身為女子,豈可如此行事?求陛下收回成命。」


我站在臺階之上,俯瞰眾人,「女子又有何不可?大嶽律例可曾有哪一條明令禁止?」


他們低頭竊竊私語,終是有膽大者應道:「並無律例禁止,可是亦無人開此先例。此舉一開,便是棄祖宗規矩於不顧。」


父皇厲聲斥道:「世間並無萬世不變之規矩,不破則不立,朕意已決,諸卿莫再多言。」


他們已經看出了父皇態度之堅決。


一時間,朝野風向驟變,過繼嗣子之說無人再敢提及,祁王府門庭冷落,再無先前眾臣私下攀附之盛況。


反倒是另一種流言蔓延開來,他們說當今陛下力排眾議,破除舊規,是想傳位於女兒,開女子承位之先河。


我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可我深知我距離那個位置還遠得很,父皇將我那日的話聽進去了,可是他如今並不是真的想傳位於女兒。


他隻是需要一個人站在我現在的位置上,讓群臣看得見他的態度,去震懾祁王府,力挫其銳氣。


讓他們知曉,除了過繼嗣子,他還可以有其他選擇。


處在這個位置上的人,便是朝堂兩方博弈的棋子。來日究竟是過繼嗣子還是公主繼位,猶未可知。


可是能將我放到這個可以一爭的位置上,便已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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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很好的開端了。


朔州的動靜,一直在我掌握之中。


宋思瀾義無反顧的拋下一切隨唐照離開,可是他回到唐家之後,並沒有急著舉辦大婚。


唐家的那些長輩竟也趁勢拿捏她,橫豎與她不對付,族中下人對她也並沒有多加禮重,言語之間更是多有挖苦。


唐家還有一位貌美的表小姐,那才是宗族為唐照選定的夫人。


那位表小姐更是處處排擠宋思瀾,給她下馬威。


唐照表面上對她情真意切的,實際上從未維護過她,對於那表妹的示好,他也不曾明著拒絕。


這麼久以來,唐照並沒有想給她一個名分,一直拖延著。


可是朝中局勢大變,陛下有意冊立皇太女的消息傳去的時候,唐照登時倉促地與她舉辦了大婚。


半年之後,我在青陽公主府,再次看到了她的身影,正如當初的預料。


宋思瀾看見我的時候,眼神很是閃爍。


她是不會無緣無故歸來的。


這一番猜想在秋獵時得到了證實。


父皇前往圍場狩獵,突然有野獸發瘋,向著父皇襲來。


千鈞一發之際,竟是宋思瀾擋在了父皇身前。


野獸隨即被射殺,她並沒有受傷,隻是嚇得暈過去了。


而射殺野獸之人正是唐照。


他回歸唐家之後,便拜入高人門下,武功日漸精進。


經此意外,父皇已無心狩獵,決定回宮,自然也帶上了她。


她醒來時,滿眼通紅,在父皇面前力陳思念不舍之情,更一遍遍說自己錯了,愧對父皇。


此番舍身救駕之舉,足以讓父皇對她再度心軟,念起父女之情,至於當初的頂撞,也被擱置一邊了。


青陽姑姑更是在旁邊幫她說情,「思瀾已經知錯了,這一次她求了臣妹許久,隻是希望臣妹帶著她進入圍場遠遠的看皇兄一眼,她在外時很是思念皇兄。誰料突發意外,這孩子竟奮不顧身地擋了上去,足見其孝心。」


父皇似乎也頗為動容,讓她在宮裡住了下來。


可我夢到過十年後的場景,深知她這次回來的目的絕不簡單。


8


她再度穿上華麗宮裝,入住九華殿。


雖被廢黜了永嘉公主的封號,可上上下下仍然尊稱她一聲公主。


她在父皇面前滿眼愧疚,說著自己當初不該頂撞,一邊說著一邊流淚。她日日晨昏定省,謙恭之極,更貼心的為父皇準備茶水點心,更數次在父皇面前提起少時趣事。


時間久了,父皇的態度便更加松動了。


侍奉的宮人們也在背後議論著要小心伺候,說打斷骨頭連著筋,這終究是斬不斷的血脈之情,陛下早晚會恢復永嘉公主封號的。


唐照再度觐見父皇時,是以世家少主的身份,這一次明顯進退有據,言談得當,顯然是有族中長輩指點,已不見當初的張狂之色了。可父皇對他仍是態度難辨,並無過多的好顏色。


那日射殺野獸,也算一功,父皇隻賞賜了些許珍寶。


如今,他和宋思瀾已經成婚,生米煮成熟飯,可父皇始終對著這樁婚事避而不談,不予承認。


宋思瀾來御書房為父皇送羹湯之時,看見我坐在旁邊翻看著奏折,她的眼底閃過一絲異樣。


隻半開玩笑似的說道:「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三妹真是大有長進,竟然能處理政事了。」


我繼續低頭下筆批注著,沉聲道:「隻是幫父皇做些微末之事罷了。」


其實父皇讓我沾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至關重要的折子從來到不了我的手中。


可在外人看來,便是我開始染指政事了。


父皇如今明示各方,透露出願改祖宗規矩之意,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傳位於女兒。


我知這是制衡朝局、震懾祁王府的棋,可是耐不住其他人蠢蠢欲動了。


宋思瀾的歸來,便與這有關。


那日我在暗處聽見了唐照與她的私語。


唐照執著她的手,語氣很是霸道決絕,對她說道:「若陛下打算遵從先制過繼嗣子,你身為女子自然無力去爭,可若是陛下願破舊制,傳位於公主,宋久寧可以,你更可以,如何不能一爭?」


我以為宋思瀾在外這麼久,得見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應該已經看透了唐照的真面目了,可是她沒有。


她似乎心存猶疑,但唐照一力鼓動,竟也讓她昏了頭,她低聲應著:「若是你想讓我去爭,那我便去爭。」


聽到那些話的時候,我隻覺得可笑。


單就今日之局面,皆是我苦心力促的。當初祁王府勢大的時候,她可一心念著她的情愛呢,如今父皇故意扶持我,用來敲打祁王府,也不過是為了朝中制衡。


可她們,倒是想著回來摘果子了。


9


中秋夜宴,正是團圓之時。


宋思瀾當眾撫琴,琴音入耳,惹得父皇觸景傷情,想起了母後,竟當眾恢復了她永嘉公主的封號,並為她在宮外賜下一座府邸。


這本是公主成婚後的規矩,也算默認了她與唐照的婚事了。


她回來,賭得便是父皇的舐犢之情。


她謝恩之後,竟將目光看向了我。


誠然,她賭贏了。


父皇此舉,便是原諒了她過往所有的荒唐。


可她回來,甘心成為唐照的提線木偶,也成為了來日他操縱朝局的傀儡。


兜兜轉轉,她隻是在為他人做嫁衣,真正想爭的人是唐照。


父皇下旨,命我巡視東南四州,表面隻是探察民情,實則為了督察地方鹽鐵司。


眾人都覺得這是父皇對我的重視與歷練,而這也正是我向朝臣證明自己的機會。


地方官員們見過太多的官場老臣,便也不將我放在眼裡。表明恭敬,實則敷衍應付。


越是這樣,反而更利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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