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夢中看到十年後,皇姐要把她的帝位禪讓給皇夫,由他監國理政,她則退居後庭。
她的皇夫江山在握時,輕蔑道:「天下女子,皆為我掌中棋子。」
原來,這一切隻是大男主逆襲之路的墊腳石。
夢醒時,我看到父皇讓她在尊位和情郎之間做一個選擇。
可她毅然選了後者,自請廢黜封號,要與他浪跡江湖。
這一次,我不會再拽著她的衣袖苦苦挽留,她選情愛,我要尊位。
1
「皇姐,你真的打定主意了嗎?日後絕不後悔?」
我站在宮門前問她,可她眸光堅定道:「不悔。」
夢中的我哭著挽留,可是她卻甩開了我的手,毅然決然的跟著她的情郎離開,自請從皇家玉牒除名。我追著馬車直到跌坐在地上,她也不曾回頭。
如今,我不會再挽留她了。
那日我陷入一場噩夢。
可是外出遊歷的皇姐宋思瀾歸來時,我親眼看到那個與她並肩而立的男人,和我夢裡長得一模一樣。
接下來,她當眾拒了父皇為她定下的婚約,更出言頂撞、絕食以對,直言此生隻認準唐照一人,要與他相守不離。
我去看她的時候,她正被禁足,在寢殿裡賭氣,不吃不喝。
她非說那人是世間最好的兒郎,相貌堂堂,文武雙全,在刺客來襲時,救她於生死關頭。那一刻的舍身相護,讓她再難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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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父皇執意不允,你將如何?」我低聲問她。
她目光堅定道:「我絕不會負他。」
「皇姐,皇家養你至今,父皇對你寵愛有加,我們都陪在你的身邊,難道這還不夠嗎?非得為了情愛,將這一切都拋諸腦後嗎?」
我話音落下的時候,她搖了搖頭,執拗地道:「久寧,親情和那並不一樣,總有一天你得遇良人,自會明白的。」
她滿臉盡是篤定,可她將會輸得一敗塗地。
我很早就明白她說的一切,可我更明白孰輕孰重。
或許是我說得多了,她有些不耐煩。
她絕食相抗,終究是父皇退讓了。
父皇讓唐照入宮住幾日,頗有考察之意,願意給一個機會。
可是唐照在宮宴之上大放厥詞,歷數先賢與各代君王,盡是批判之語,言談之中更是頗為自得,覺得自己若處在那個位置上,必能功比堯舜、德配孔顏,天地萬物終將被他踏於腳下。
他一番高談闊論,很是自鳴得意,還以為父皇會誇他少年氣魄、自有凌雲之志。
沒想到父皇當場黑了臉,拍桌怒道:「豎子無知,竟敢妄加置評。」
唐照當場愣在了原地,滿臉錯愕,顯然父皇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外。
可是宋思瀾還是出聲維護著他,氣得父皇拂袖而去。
午後,我去找她的時候,她還在向我數落著父皇的不是。
「久寧,唐照滿腹經綸,博古通今,父皇分明就是故意的,瞧不上他的出身,才這般折辱他。」她拉著我手,滿眼通紅地為唐照叫屈。
那唐照的底細,我已知曉幾分。
我坐到她的身邊,低聲道:「那唐照在遇到你之前,便和旁人有一樁婚約。」
「這事他已經告訴過我了,是那女子拜高踩低,見他家落魄,棄他而去,他們二人已經沒有關系了,人生在世,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來日,他定大有可為。」
聽完,我怔在了原地,多麼耳熟的說辭啊。
「這是他說的?」
她點了點頭。
我認真道:「姐姐,他並非良人,此時卑微便在你面前做小伏低,若是一朝翻盤定會千倍萬倍的討回來的,更何況他行事浮躁、出言狂悖,並非君子之風。」
她瞬間甩開了我的手,冷聲斥道:「原來你也這樣瞧不起他,如此不安好心,多說無益,你回去吧。」
我轉身離開時,剛好看到唐照斜倚著門,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睨著我,轉而故意朝著皇姐走近,毫不避諱地將她擁入懷中。
這一舉動,無疑是在向我示威,皇姐反而一臉幸福的沉浸其中。
我心頭泛起幾分無力感,隻能沉默著離開。
2
數日之後,我與唐照在御花園碰見,他眉眼之間更是得意,嗤笑一聲:「永昭公主可真是枉作小人了,思瀾對我情根深種,不會聽你隻言片語就改變心意。」
「日久見人心,唐公子何必著急?」我漠然開口。
他笑意斂盡,眼底閃過幾分冷厲。
我正要離開時,他突然攔在我的面前,換了一副姿態,裝作很是為難地說道:「久寧,我對思瀾情深刻骨,此心隻許她一人,斷斷不能接受你的心意,不能因我惹得你們姐妹失和,今日定要與你說個明白,你的情意我無法接受,況且一見傾心這種事,日子久了便也過去了。」
我聽著這些話,頓覺莫名其妙,他在說什麼鬼話?
直到一聲怒喝從我身後傳來。
「宋久寧,你口口聲聲勸我遠離他,竟是安得這樣的心思,你若是對他一見傾心,自可對我言明,何必上演這些挑撥離間的下作手段,枉我還以為你是真心為我著想。」
宋思瀾此刻怒不可遏,視我如仇。
唐照好整以暇的看著好戲,想看我如何應對宋思瀾的怒氣。
我看著宋思瀾此刻毫無理智的模樣,我強忍著不適嗆聲道:「也隻有你把他當香饽饽,我不像你這麼眼瞎。」
可她認定了我是個兩面三刀之人,覺得我肯定在背後覬覦唐照,憤而離去。
唐照眉眼微挑,洋洋得意,揶揄道:「久寧公主,看到了吧?」
從這之後,宋思瀾開始防著我了,故意讓唐照避開我。
宮裡竟還傳出無稽流言,說我們二人為了他相爭,導致姐妹反目。
宋思瀾跪到了父皇面前,求他賜婚。
她當眾退婚已經是打了趙家的臉面了,如今想求得賜婚,根本不可能。
父皇似乎思慮了許久,終是問出了那句話:「若公主尊位和如意郎君隻能選一個,你當如何抉擇?」
可是她毫不猶豫,堅定出聲:「我選唐照。」
父皇目光中滿是失望,可她仍舊沒有半分猶豫,「父皇若真的逼兒臣選,那兒臣便自請廢去永嘉公主封號,從皇家除名,隻做尋常女子,與他浪跡天涯。」
就連唐照也目露震驚之色,顯然這一出在他的意料之外,也並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可是一言既出,便沒有轉圜餘地。
父皇眼眸微垂,抬手道:「如你所願。」
她從宮門離開的時候,褪去皇家的華麗服飾,隻著一身布衣。
面對我的不解目光,她還自得地勸著我:「若有朝一日,你要面臨我今日之抉擇,我覺得你一定會與我做相同的選擇,這世間女兒家大多如此,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我眸光微抬,平靜道:「不,我和你不一樣。情愛脆若琉璃,權勢無堅不摧,我絕不會棄皇家權勢,去賭一個男人虛無縹緲的承諾。」
她低聲笑著,目光中帶著譏諷,「嘴硬罷了……」
3
她的馬車漸行漸遠。
我身後出現了一人,是趙玉衡。
他是趙家的長房嫡孫,更與宋思瀾青梅竹馬,宋思瀾的拒婚顯然是他人生中的意外。
他負手而立,目光注視著馬車許久,直到看不見任何蹤影,他才恍然回神。
「既然這般舍不得,為何剛才不出現?」我轉頭問他。
他怒極反笑,隻撂下一句:「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我眺望遠方,輕嘆道:「她們還會回來的。」
趙玉衡的臉上閃過疑惑,似乎不明白我為何如此篤定。
半年前,我在前往報國寺進香的途中,給了一個小乞兒銀兩。
他卻看我良久,笑得諱莫如深,贈我一個錦囊,說可助夜間安眠。
可我卻陷入一場大夢,得見十載之後的情景。
宋思瀾登基為帝,可她卻不顧群臣阻攔,執意禪讓,要將皇位傳給她的皇夫唐照,二尊並立,由他代為理政,而她則要退居後庭,為他生兒育女。
可最終宋思瀾死於難產,其後他更是變本加厲,私下大肆殘害皇族血脈,父皇僅剩的幾個女兒盡數喪命於他手中,也包括我。他為穩固尊位,斬草除根、趕盡殺絕。
他大權在握時,歷數平生所遇女子,有年少落魄時棄他於不顧的未婚妻,有救他於危難的白月光,有對他用情至深又走向決裂的朱砂痣,有對他不離不棄的小丫鬟,有助他成就大業而又早早逝去的發妻……
他坐在九重帝闕中,自滿說道:「天下女子,皆為我掌中棋子,無不可用。」
須臾幾十載,我們皆是唐照逆襲之路的墊腳石。
我們皆活在書中,他才是這個世界裡的男主角,出身卑微,卻一路逆襲,走上至尊巔峰,收獲紅顏知己無數,公主對其許下芳心,最後還禪讓帝位,為他相夫教子,甘心做他背後之人。
這一次,我絕不會讓他沾染皇權,定要親手改寫終局。
唐照不甘屈居人下,縱使宋思瀾甘心放棄權勢與榮華,陪他浪跡天涯,可他並不想要這些,他想走到萬人之巔。
如今,能讓一國公主放棄所有,隨他遠走,倒是也讓他博得了世人關注。
大家都在好奇,究竟是何等驚才絕豔的兒郎,才能讓永嘉公主做到如此地步。
畢竟天下四國皇室中,從未有過這樣的笑話。
她們暫時定居於朔州。
我已派出人手,一路注意他們的動向。
數月之後,有消息傳來。
唐照身世有異,他並非是出身卑微的窮小子,而是百年世家唐家流落在外的少主,從小照顧他的老翁竟是隱世高手,多年來一直留在他身邊是奉命守護,隻待世家內亂平息,便接他回來。
聽聞,世家派出得力人手數百人,前去相迎,沿路聲勢浩大,無人不知。
可他恢復身份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登門去羞辱那個同他退婚的未婚妻。他想看到她追悔莫及的樣子,他為難她的家人,隻是想看到她苦苦哀求。
他志驕意滿的說出那句話:莫欺少年窮!
聽到暗衛原封不動的陳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腦仁兒有些疼。
他的侍從們好像也為他擺足了架勢,在那個女子面前說他出身世家,身份尊貴,便是皇家公主也為他折腰,隻有那等拜高踩低眼皮子淺的人才會欺他。
唐照將宋思瀾視為炫耀的資本,我以為她聽見這種話會生氣,沒想到她竟還覺得是自己慧眼識珠。
暗衛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明顯也頓住了。
4
自從宋思瀾隨唐照離開之後,父皇似乎也在一夕之間老了許多。
有一次,他竟問我:「是不是朕對她溺愛太過,才讓她這般行事無度?」
我並未言語,隻是搖了搖頭。
可他滿眼的疑惑並未散去,他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何她能舍下一切。
他沉聲道:「若那日你處在相同的境遇,你會如何選?」
我沉默片刻,鄭重道:「生我者養我者,皆在此處,我絕不會為了旁人拋下這一切。」
父皇拍了拍我的肩膀,眼底閃過幾分欣慰。
或許是皇姐的態度寒了他的心吧,他才會問我同樣的問題。
父皇膝下也曾有三個兒子,可惜其中兩個相繼夭折,另一個死於兵亂之中,如今,膝下隻有四個女兒,皇姐是他的長女,他自是寵了許多年。
太子位空懸多年,那些大臣一直在進言讓父皇從皇族中過繼嗣子,來日繼承大統。
可我知道,父皇他不願意。
大嶽歷經數代,中途一度動亂頻生,山河已顯飄搖之勢,是父皇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成為中興之主,再現盛況。
他親手締造的宏圖大業,自然不願拱手讓於他人。
朝臣們數次提起,皆被他駁斥了。
可是如今,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老了,再無盛年時的雷霆之勢。
我看到了他的無力與掙扎。
他並不甘心,不甘心接受那些朝臣的諫言,卻又在苦惱百年之後如何託付河山。
他似是與我闲話家常般說道:「若從宗族中過繼嗣子,你覺得誰可堪大任?」
我沉默良久,沉聲道:「是否過繼嗣子,來日父皇自有答案。」
他的手微頓,目光頓住,
他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他問的是人選,而我回的是是否過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