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卡裡的五百萬，是上半年農村的老房子的拆遷款，房子不在你名下，你又這麼多年都沒回去了，所以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怎麼沒早點告訴我？」

 

我媽慢悠悠地說：「告訴你幹什麼，房子又不是在你名下。」

 

我有些尷尬：「是不在我名下，那你現在把錢給我幹嘛？」

 

我媽嘆了口氣說：「還不是為了優優，這些年張生城貼補他家的樣子，我又不是不知道。」

 

「這錢是我的，我隻能先攥在我手裡，現在你借錢離了婚，元氣大傷，我總不能看著優優跟著你受委屈吧！」

 

人到中年，還要老母親跟著我操心，我真的很慚愧。

 

我有點不好意思拿這筆錢：「這……我不是在啃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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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語重心長地說：「啃老怎麼了，你們這代年輕人，壓力可比我們當年大多了，一個房貸就能壓得你們直不起腰來，壓力大、機會少，讓父母幫襯你們，不丟人！」

 

我媽的理解讓我禁不住熱淚盈眶。

 

我知道自己給女人們丟臉了，但我並非工作不努力。

 

一個家庭中，總會有人為了孩子做出犧牲。

 

當初張生城為了升職，忙到天天加班，根本顧不上我和剛出生的優優。

 

我看著嗷嗷待哺的女兒、忙得手忙腳亂的老媽，怎麼忍心每天早出晚歸，全身心投入工作。

 

也就是在那一年，公司結構調整，我被部門邊緣化，錯過了升職的機會。

 

社會就是這麼現實，女人如果沒有三頭六臂，就隻能有舍有得。

 

14

 

我用拆遷款還清了學區房的貸款，身上的擔子頓時輕了不少。

 

雖然我們離婚了，但優優的情緒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我也會按時安排她和張生城見面。

 

這天張生城又來見優優，一見到優優就紅了眼圈。

 

「優優，你知不知道爸爸生病了？」

 

我看著他憔悴消瘦的臉，忍不住問：「你怎麼了？演苦肉計呢？」

 

他神色低落：「我得了胰腺癌。」

 

我擔心有詐：「不會吧，你那麼牛的人，怎麼會生病呢！」

 

他自顧自地說：「醫生說保守治療意義不大，得做手術。」

 

「那你這段時間就去忙著看病吧，不用再來看優優了，反正她很乖，不會吵著要見你的。」

 

他抬眼無助地看著我說：「可是我沒錢……」

 

「離婚的時候，學區房不是給你折了二十萬嗎，這才兩個月錢就花完了？」

 

「那筆錢……給我弟買車了。」

 

我頓時明白了，這是快把自己的命貼補出去了，如今來找我們娘倆來裝可憐了。

 

「小雪，你能幫幫我嗎？」

 

我明知故問：「幫你？怎麼幫？」

 

「你要不，把房子賣了給我看病吧！」

 

我不知道這話他是怎麼說出口的，忍不住懟他：「我們已經離婚了，你要治病也應該讓你父母湊錢，讓你兄弟幫你！」

 

「可他們都沒錢啊！」

 

我被氣笑了：「沒錢就賣房賣車啊，你弟的房子和車，都花了你不少錢，這時候他幫你治病是應該的。」

 

張生城流著眼淚說：「他如果賣房賣車幫了我，徐妍肯定要跟他離婚。」

 

我冷笑著說：「離婚又怎麼了，你能為了他離，他就不能為了你離嗎？」

 

張生城沉默了。

 

回到家後，優優拿出了她的存錢罐：「媽媽，我想把壓歲錢給爸爸治病，可以嗎？」

 

我看到懂事的女兒，覺得很欣慰：「當然可以了，這是你的錢，你有權自己決定。」

 

優優又小心翼翼地問我：「那你……可以用你的錢幫爸爸治病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既然是媽媽的錢，那就讓媽媽自己說了算吧！」

 

優優乖巧地點了點頭。

 

其實知道張生城生病的那一刻，我內心沒有欣喜若狂，更多的是漠然。

 

很多時候，人的命運都是自己選擇的，他偏偏選擇了一條最沒有保障的路。

 

當我知道他離婚後依然執迷不悟，把錢都花在了他弟弟身上的時候，我就知道沒人能救得了他。

 

隻是沒想到，我的拒絕竟然會換來他的S纏爛打和汙蔑抹黑。

 

15

 

周五和幾個朋友聚餐。

 

飯桌上，她們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覺得可能出什麼事兒了，於是問：「有話能不能直說，吞吞吐吐地幹嘛？」

 

見我發話了，閨蜜趙青青看了大伙兒一眼說：「張生城真的得癌症了嗎？」

 

我一愣：「你們怎麼知道的？」

 

她嘆了口氣，打開了手機：「你看看，他都發在網上了！」

 

視頻裡，張生城衣著陳舊，一臉老實樣：「……因為我的前妻刻意隱瞞自己有一筆拆遷款的事實，導致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她辦理了離婚，現在我身患絕症，我需要一筆錢來救命，我懇求大家幫幫我，讓前妻金雪把我應得的錢給我，我在這裡謝謝大家了！」

 

說話時，他嘴唇發顫，樣子無助又可憐。

 

評論區的人都對他充滿了同情：

 

「這位大哥太可憐了，渣女前妻不得好S！」

 

「轉移轉移，把癌症轉移到前妻身上去吧！」

 

「不僅女性在婚姻裡是弱勢群體，這種老實巴交的男人也會吃虧啊，呼籲相關部門重新審理此案！」

 

評論區也出現了熱心的律師：

 

「張先生你好，請你私信我，我可以免費幫你打官司。」

 

「頂上去，大家把這條頂上去讓大哥看到！」

 

……

 

這些亂七八糟的話看得我頭疼。

 

我以為和張生城離婚後就能解脫了，沒想到他竟然想用這種方式把我架在火上烤。

 

趙青青關心地問：「金雪，這是真的嗎？你打算怎麼辦？」

 

「這事要是在網上鬧大了，肯定會影響你和優優的生活！」

 

我嘆了口氣，解釋道：「我沒有隱瞞財產，拆遷款是我離婚後，我媽才給我的。農村的老房子，土地確權的時候，我爸還活著，他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怕我媽將來受委屈，就直接把房子寫在了我媽一個人名下。」

 

趙青青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意思是，這老房子壓根兒沒你什麼事，是歸阿姨一個人所有！」

 

「對，拆遷的時候村裡都沒人通知我，我媽自己看著就辦好了。」

 

「那這些張生城難道不知道嗎？」

 

我無奈地說：「他知道，但網友們不知道啊。」

 

16

 

事情經過網絡的發酵，越來越嚴重。

 

也的確影響到了我的工作和正常生活。

 

先是領導找我談話，讓我不要因為私事影響到公司形象。

 

接著又是鄰居們對我指指點點，甚至有人把垃圾丟在了我家門口。

 

我受夠了這些莫名其妙的窩囊氣，準備好所有證明材料後，決定拍個澄清視頻。

 

「大家好，我就是張生城的前妻，我今天想在視頻裡澄清一件事：張生城口中的拆遷款，並不歸我所有，而是我母親秦美玲女士的個人房產，拆遷所得。」

 

接著我向大家展示了土地確權的證明：這所房子是在我母親一個人名下，與我以及我去世的父親都沒有關系，所以拆遷款也不存在「我繼承我父親的份額」這一說法。

 

「接下來大家看到的，是我和張生城離婚時，他提供的部分銀行卡流水，這份流水足以證明他結婚後的個人收入，至少有百分之七十，以不同的名義流向了他的父母和兄弟手中，而我個人的部分收入，也被張生城貼補給了他父母和弟弟家。」

 

「這些年的家庭開銷，幾乎都是我一個人在承擔，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張生城還要求取消我女兒的舞蹈課，用女兒的學費給他的侄子報圍棋班，甚至說以後要把財產留給他的侄子，這也是我最終決定和他離婚的直接原因！」

 

「同時，我也想問問張生城的弟弟張生凱，你作為一個獨立的成年人，讓哥獨自承擔赡養老人的所有開銷，甚至讓老人把赡養費補貼給你，買房買車也需要你哥大力資助，如今他因為你離婚了，又得了癌症，你是不是也該承擔起相應的責任，至少把他的錢還給他，讓他去治病救命？而不是S皮賴臉地纏著我，覬覦我的錢！」

 

我一口氣發了好幾個視頻，詳細講了講我們婚姻期間的那些「經典事件」。

 

發完視頻後，我抱著酒瓶大醉了一場。

 

我並不關心張生凱會不會給他哥治病，但他作為既得利益者，休想在這時候躲起來。

 

我有多煩，他們一家就得過得比我煩才行。

 

網友們想口誅筆伐，我就幫他們找準對象。

 

從校園戀愛到現實婚姻，我和張生城的關系竟然終結於網絡撕逼，真是諷刺。

 

希望這一切快點結束，讓我找回正常的生活。

 

17

 

等我再次醒來，發現手機都快被打爆了。

 

微信未讀消息也是 99+。

 

「姐妹，你還好嗎？視頻我看到了，你這些年真是不容易！」

 

「小雪，睡醒了到姨媽家來吃餃子，是你最愛的酸菜鲅魚餡兒！」

 

「女兒，媽看到你的視頻了，不管任何時候，媽和優優都會支持你！」

 

……

 

再點開我的視頻軟件，發現評論區的風向也變了。

 

那位律師更是直接@張生城說：「張先生你好，基於現實情況，我律所現在已經無法向你提供免費的法律援助，請您不要再私信我。」

 

「小刀拉屁股，男款扶弟魔，你可真讓我們開了眼了！」

 

更想不到的事，竟然有網友順藤摸瓜找到了張生凱的真實信息。

 

「吸血鬼弟弟竟然是個銷售，以他們公司的效益來看，絕對是月薪不低於一萬的那種！」

 

「我去！這麼高工資還要別人給他孩子交學費？」

 

「你那可憐的小侄女，知道你這麼不要臉嗎？」

 

「想要親眼目睹吸血鬼弟弟真容的，到這裡集合！我們一起去問候他！」

 

「我去！」

 

「算我一個！」

 

「我從城北趕過來，你們等等我啊！」

 

眼看情況失控了，張生城主動打來了電話。

 

「金雪你什麼意思，為什麼在網上暴露我弟弟的名字！你這是違法的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你不是也在網上暴露我的真實姓名了嗎？而且因為你的視頻，我都被領導約談、被鄰居扔垃圾了！」

 

「那是你應得的，你活該！」

 

我笑了：「那你們一家即將遭遇的一切，也是你們應得的，你們也活該！」

 

18

 

當一眾網友舉著手機湧入張生凱的公司時，他們的領導當場傻眼了。

 

「張先生，你的收入也不算低了，為什麼還要扒著你嫂子和侄女吸血呢？」

 

「我下輩子也想當男人，你教教我怎麼投胎，才能遇到重男輕女的父母和扶弟魔哥哥吧！」

 

「你哥都快S了，還要訛他前妻的錢，你們一家都這麼不要臉嗎？」

 

「你他媽是男人嗎？你給老子過來！」

 

……

 

網友們在公司大廳鬧成一團。

 

張生凱的領導為了撇清關系，迅速做出了回應：「我公司對張生凱先生的家庭生活概不知情，我們也更鼓勵每個員工都能夠自力更生，靠勤勞的雙手和智慧的頭腦創造財富！」

 

「基於目前的情況，我們做出以下決定：2025 年 5 月張先生的勞動合同到期後，我公司將不再與他續籤，希望大家理解！」

 

一場鬧劇, 就這麼輕易地讓張生凱丟掉了工作。

 

他老婆徐妍也受到了牽連，網友們在罵張生凱的同時, 也對她窮追不舍, 罵個不停。

 

她年輕，愛面子，連哭帶鬧地就要跟張生凱離婚。

 

張生凱的媽知道了這些事，哭天喊地地找到了我公司，打算大鬧一場, 讓我也被開除。

 

我年輕力壯, 也不怕這個老太婆。

 

三言兩語就激怒了她，讓她情緒失控上來推了我一把。

 

我借勢當即倒地不起。

 

這些年借著張生城的手，這個老太婆連哄帶騙，花了我那麼多錢, 現在也該讓她出出血了。

 

盡管她很快反應過來, 也躺在了地上。

 

但在公司的高清攝像頭下, 警察很快就弄清了事實的真相。

 

因為推我那一下, 加上對我名譽的損害, 張家賠了我三萬, 並寫下承諾書，不再以任何方式，騷擾、破壞我和家人的生活。

 

19

 

風波散去後, 我終於回到了平靜的日子。

 

直到在街上再次遇到張生城, 我才知道張家已經把他當成一顆棄子了。

 

他因為丟了工作，不得不打零工養活自己。

 

衣著破舊, 滿臉病容的他，早就沒有了當年衝我發脾氣時的威風模樣。

 

如今他連生計都難以維持, 更不要說看病、做手術了。

 

「小雪，對不起, 是我鬼迷心竅了，才會覺得我媽他們永遠是最重要的，直到我爸說癌症治不好, 讓我別再浪費錢的時候, 我才明白，我錯過了真正的家人……」

 

「小雪……我對不起你和優優，你們……可以原諒……」

 

話沒說完, 張生城就虛弱地暈倒在了路旁。

 

我連忙叫來了救護車，和路人一起將他送去了醫院。

 

醫院裡，我問醫生：「像他這種情況，還能維持多久？」

 

醫生搖搖頭說：「他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手術時期, 惡化得太快，癌細胞大面積擴散了。」

 

我點點頭, 默默地看向了急救室。

 

在跟警察做好筆錄後，醫院傳出消息，張生城因搶救無效去世了。

 

我不禁感慨, 這下可憐的優優連個充數、做樣子的爸爸也沒有了。

 

回家的路上, 我接到了趙青青的電話：「你快猜猜, 誰來我公司應聘了？」

 

「誰？」

 

「張生凱！」

 

我緩緩抬頭，看著窗外張牙舞爪的樹枝，忽然覺得闲著也是闲著, 不如替自己和女兒出口氣，於是平靜地說：「把他招了，合同籤久一點。」

 

「沒問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