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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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長樂侯府已滅,好在娘家還有幾門姻親故舊,四大輔政大臣便從馮、陳、李、卓四家中挑選出來。


 


太子於一片懵懂中登基為帝,四大輔政大臣隻能主外,不能主內。


 


長姐強撐著病體起來支應了數月,無奈那次小產傷了根本,下紅不止。


她本就羸弱,這番折騰下來,竟顯露出衰亡的跡象。


 


我擔心長姐,小皇帝憂心其母,是以我便抱著小皇帝,時常坐在她床邊給她解悶開懷。


 


太醫院的補藥流水似的送到長姐跟前,可喝了這麼多,也未見效。


 


及至後來,長姐混沌的時辰越來越長,小皇帝也越來越害怕,我就叫乳母將小皇帝帶了出去。


 


自己坐在長姐的身邊,耐心給她掖著錦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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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姐並沒有睡,面色蒼白如斯,纖纖素手也化作了利爪,一把抓住我,嘶啞著聲音恨道:「是你!是你設局,害S了先皇,又要害S我!」


 


「長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神色惶恐,眾所周知,先皇是S在柔妃宮中,S在了柔妃的藜蘆湯下,與我何幹?


 


長姐冷笑了一聲:「你還想裝到什麼時候?一直都是你去乾清殿送的羹湯,才送了幾個月,就送出了事,說什麼藜蘆人參相克,其實就是你下的毒!」


 


「姐姐這話誠然是冤枉妹妹了!」我扯回手,理了理衣袖,「藥是姐姐拿來的,羹是姐姐的人熬的,便是我送去,一路也都有人看守,我如何能做得了手腳?再則,我害S陛下於我又有什麼好處?最能從中得益的人,不是姐姐嗎?」


 


先皇S了,柔妃S了,她的兒子高登寶座,她也榮升成了太後,從此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她更尊貴的女人。


 


「可你如今要害S我!」長姐聲嘶力竭。


 


我輕輕噓聲:「姐姐莫要喊叫,仔細再傷了身體。」


 


長姐語噎,惡狠狠地看著我,仿佛看著一匹野獸:「真的是你做的?是你害我至此?可你怎麼能夠……是誰背叛本宮,是於成永,還是那群宦官賤婢?」


 


於成永是專給她請平安脈的太醫,既是得了她的允諾,當了院判,如何會背叛她?


 


至於那群宦官宮婢,她們想攀附長姐和小皇帝都來不及,又怎會背叛她?


 


「長姐一定想不到,能在長姐身邊下毒的,會是誰。」


 


我笑了笑,挽起衣袖,拿過放在姐姐床頭的針線筐,那裡有我剛給小皇帝繡好的肚兜和鞋襪。


 


長姐飲用的東西一向都是我試吃過了,才會入口,就連湯藥也不例外。


 


她又是個機警的,對我都懷幾分疑心,何況是對宦官宮婢?


 


可這世間,總有一人會讓她放下戒備,全身心地接納,那便是她兩輩子才生下的唯一的兒子。


 


她喜歡極了他,喜歡他生得俊秀,喜歡他讓她更加尊貴,喜歡得時常要親親抱抱,才能安心。


 


可她又不喜歡伺候孩子,是以小皇帝身上的衣帽鞋襪都是我親手做的,他戴的香囊玉佩也是我親手掛的,臉上塗的脂膏也是我親手調的。


 


我當日在家中說曾習得二三岐黃、佔卜之術,佔卜誠然是個掩蓋住前世的託詞,然而習過岐黃之術卻並不是誇口。


 


我在葉家多年,上至葉老夫人,下至葉小少爺,哪一個多病多災的時候不是我親自貼身料理?


 


那些藥材,我閉著眼睛聞著味就知道是什麼。


 


藜蘆反人參,人參畏五靈脂。


 


長姐喝的滋補湯藥頓頓離不開人參,而小皇帝手上擦的臉上抹的也樣樣離不開五靈脂。


 


小皇帝又被我教得孝心十足,但凡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當先就要拿過來給姐姐嘗一嘗玩一玩。


 


人參碰上五靈脂,十分的療效就去了七八分,這也是姐姐下紅之症為何屢屢復發、總不見好的緣故。


 


長姐看我不說話,隻拿著肚兜看個不停,她愣了一愣,終於知道疏忽的地方在哪裡了。


 


「你……你竟然讓麟兒害我?你讓他一個三歲的孩童,來害他的親生母親!你還是不是人!」


 


「我不是人,姐姐就是人了嗎?」


 


七年了!七年裡的每一天,我都在想,若是重生那一日我沒有瞻前顧後,沒有顧念舊情,索性破罐子破摔,就扯開長姐虛偽的面孔,掀掉長樂侯府的裡子,哪怕被人恥笑,哪怕從此長樂侯府的姑娘都嫁不了高門,是不是也比長樂侯府滿門抄斬要好得多?


 


可惜沒有如果,也沒有讓我能夠再次反悔的機會。


 


我靜靜看著發瘋的長姐:「麟兒才三歲,他本無心害姐姐,隻是被我利用了一回,就讓姐姐如此寒心!可姐姐你謀害長樂侯府、謀害父母兄長的時候,並無人指使,也無人強迫,爹娘若是泉下有知,又該如何痛徹心扉?」


 


12


 


我等不來姐姐的回答了,或許爹爹和娘親能在九泉之下再問一問姐姐,當初她有意要置長樂侯府於S地的時候,有沒有一瞬間的心軟。


 


長姐至S也不明白,在她眼中最是心軟、最重親情的妹妹,如何會變成今天這般狠毒的模樣?


 


她問我,是不是怨恨她斷了我生兒育女的念想,畢竟我是那樣喜歡孩子,對待麟兒也視如己出。


 


我說不是,她又問我,是不是怪她把我獻出去,做了先皇的妃嫔,以至於不能如願嫁個良人,相守一生?


 


我依然說不是,相反,我還要謝謝她讓我進宮,讓我當了皇妃。


 


「既如此,為何你要害我?」


 


先皇故去,新帝年幼,她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隻要跟著她,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可她不知,SS心軟的那個我的人正是她自己,讓我貪戀上權勢的那個人,亦是她自己。


 


縱然父母待我苛刻,縱然兄姐視我如無物,可長樂侯府依然有疼愛我喜歡我的人。


 


祖母算是半個,細雨算是一個,可這些人都讓長姐害S了。


 


她們甚至到S都不知道,是為何而S。


 


長姐自以為她知前生事,又歹毒過人,便可高枕無憂。


 


殊不知,從在地牢裡我識破她的詭計開始,前世的軌跡便已脫離了她的掌控。


 


長姐知曉我重生,是以設計假裝S我,誘我向她投誠,為她所用。


 


我又何嘗不在設計,利用長姐?


 


我與長姐相較,我有的德容工言,長姐都有,甚至長姐容貌遠在我之上。


 


我會的佔卜,姐姐也都會。


 


唯有一樣我有,長姐卻沒有的,便是容忍之心。


 


我在長樂侯府,爹不疼娘不愛,兄姐又多欺負,除了忍讓,我別無他法。


 


後來嫁人到葉家,為討夫君和繼子的歡心,更是忍字當頭,萬事不爭。


 


長姐自幼被爹娘捧在手心,想要什麼便要什麼,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從不知何為容忍。


 


是以,縱使恨透了長姐的狠辣無情,我依然可以心懷隱忍,面色平靜地與長姐再做姊妹。


 


輔佐她依靠美色和佔卜之能,當上皇後,又小心伺候她生下太子,幫助她把太子養大。


 


因為她無容忍之心,六宮美人越來越多,先皇來她殿裡越來越少的時候,我便知道長姐會按捺不住。


 


長姐想不明白,我怎能說通柔妃一道加害先皇?


 


我沒告訴她,事以密成,我從來都沒有與誰合謀過。


 


她敢給先皇喝安神降火的羹湯,讓先皇疏於房事,柔妃就敢用催情助興的迷香,撩動先皇心弦。


 


那日夜間,我不過送羹湯回來路過柔妃的寢宮,就聞到了若有若無的麝香之氣,便在私底下偷偷問了柔妃,她屋子裡燃的什麼這麼好聞?


 


柔妃自己心虛,便在先皇留宿睡沉之後,滅了燻香,開窗通風,毀滅證據,這才讓自己和先皇一道染上了風寒咳逆。


 


不過,即便沒有開窗一事, 我以姐姐之命,給她送去些好「香料」, 也一樣會讓先皇倒在她的床上。


 


隻是, 老天助我, 一切都進行得那麼順利。


 


先皇故去, 剛當上太後不久的長姐也因久病纏身,掛念先皇, 撒手人寰。


 


我抱緊了小皇帝, 哭泣著聽陳隨雲勸我:「娘娘請節哀!人S不能復生,陛下又年幼, 如今滿宮裡隻有娘娘你才可撐起大局。」


 


她的夫君便是四大輔政大臣之一的齊小公爺,齊國公年邁, 去歲已經告老還鄉。


 


跟著陳隨雲進宮的李家、馮家女眷, 也不停地勸我打起精神, 她們未出閣時,或多或少都曾找過我佔卜, 無論是卜姻緣還是卜吉兇,我都告訴了她們應對的法子。


 


這份恩情她們一直記著, 現在正是到了報答的時候。


 


我在百般推脫不過之後,終是答應了四大輔政大臣的請命, 榮升太後,垂簾聽政。


 


一歲一秋,小皇帝長得快有我高的時候, 我打算還政給他了。


 


當了數年太後, 榮寵自不必說,難得小皇帝侍我至孝,常說養恩大於生恩,他生母去得早, 我這個姨母兼養母, 就是他在世上最親的人。


 


可最親的人之間也難免會生嫌隙, 我若遲遲不還政,要不了多久,怕就是他最恨的人了。


 


好在我手握權力的日子也過得夠了, 也該享享清福了,就退下來, 思量要給小皇帝挑個好皇後。


 


人品貴重不說,最難得的, 是她要有容忍之心。


 


若無容忍之心,哪怕在皇宮裡, 要想過好一輩子,也難得很。


 


其實, 我倒很羨慕長姐懷胎五月卻流掉的那個女嬰,人都說她沒福氣, 在我而言,她沒有來這人間就是最大的福氣了。


 


若有來生,我也不願再來人間了,隻除非……除非這人間不再有三綱五常、三從四德,讓我痛痛快快活一場。


 


不必做長樂侯府二姑娘,也不必做心狠手辣的秦淑妃, 更不必做位高權重卻孤獨到老的太後娘娘,隻做我自己,做那個喜歡岐黃之術、喜歡和細雨過平凡日子的秦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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