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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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我從前是不喜歡與長姐同行,她這個人走到哪兒都嬌弱得好像一朵花,經不得風吹也經不得雨打。


我和她一起出去,免不了要照顧她,照顧得不好回來還要受爹爹和娘親的教訓,是以我隻能躲著她。


 


但如今情勢緊急,由不得我多想,趕緊對長姐說道:「聽說姐姐好事將近,我沒什麼好送姐姐的,不如這兩日姐姐隨我一道去逛逛首飾鋪子,我送姐姐一支珠釵可好?」


 


「一支珠釵算什麼賀禮?」長姐捧著古香緞一臉不屑,隨即勾勾唇角,「你要是有心的話,就送我一套頭面,如何?」


 


一套頭面少說也得十兩,足是我半年的月例,虧得她能說出口。


 


好在我還有些體己,對於長姐的要求欣然應允。


 


這下子長姐高興了,在母親面前連誇了我好幾回,求著母親答應她和我一道出去。


 


母親念她不日就要議親出嫁,也想趁她在家中的時候多些舒心,就同意下來,隻是對我再三囑託,千萬要看護好姐姐。


 


我對母親的囑託不再像從前那樣放在心上,為人父母,她從來沒有對幾個子女一視同仁,也從來沒有為子女做過長遠打算,我又何必去聽她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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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長姐也不是我能約束得了的,興許是我發了話要送她頭面,她不知有多開心,首飾鋪子逛了一家又一家,滿京城數得上名號的鋪子幾乎被她逛了個遍。


 


直到最後,她才從其中選了一家看得上眼的,挑了一套攢珠累金頭面,滿意而回。


 


我也很滿意,因為回去之後就聽說長姐逛得太累,起不來,連姑母到了府中都沒去打聲招呼,氣得娘親衝我大罵一場,又對姑母說:「妹妹,你是知道的,嫋嫋她自來身子弱,我慣常不讓她出門,都是鳶兒這小蹄子撺掇著她姐姐,非要去買什麼首飾。瞧把她姐姐累得,又不知歇息幾日能好,這外面媒婆還等著上門提親呢。」


 


姑母哼笑一聲:「是,大侄女身嬌體貴,我算什麼,也值得她來看我。再說了,若非母親託人來說我多日未曾歸寧探親,她想我了,我才不來呢。」


 


姑母是祖母膝下最小的女兒,祖父故去得早,祖母恐她年紀小,一個人帶著丫鬟住不安寧,就把她帶到身邊親自撫養,是以養成了一副暴脾氣。


 


往年姑母未曾出嫁時候,就與我母親不睦,她看不慣我母親嬌縱長兄和長姐,我母親也看不慣她對兄嫂之事指手畫腳。


 


可喜她後來嫁了出去,夫家有些能耐,外放做了大官,就不常與我們往來了。


 


若我沒記錯,這次她回京,說是探望祖母,其實也是打算給自家兒子相看新婦。


 


聽聞母親說起長姐的婚事,姑母話音頓了一頓,轉而又問:「給嫋嫋提親的是哪家公子?」


 


「都是舊日裡來往的人家,還有歸德侯府、昌邑伯府、燕國公府的夫人也託人在我面前說過,想來我們長樂侯府提親,真真假假的我也鬧不清楚。適逢嫋嫋前一陣子吹著風病了一場,就幹脆全推了,等立夏後再說。這不,立夏沒幾日,媒人就又說要來提親了。」


 


母親坐直了身子,嘴裡說得謙虛,然而面上卻是遮掩不住的得意與驕狂。


 


姑母最不喜的就是我母親這副嘴臉,見之撇了撇嘴,丟下一句:「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眼裡又沒規矩的丫頭,能嫁什麼好人?」便去找祖母說話去了。


 


母親才不管姑母怎麼說,在她看來,姐姐這輩子是注定要嫁入高門的,姑姑那些話都是嫉妒。


 


「二丫頭,你再去瞧瞧你姐姐,身體好得如何了?明兒鄭大夫人要來我們家玩,指不定是要替交好的歸德侯府說親,她得出來露露面。」


 


我假作聽話地去了,剛進院子,還沒到長屋裡呢,就聽一片歡笑聲。


 


我站在窗外看了看,屋子裡長姐正捏了帕子在鬥蛐蛐,同晨起我看到她倒在床上柔弱不堪的模樣判若兩人。


 


我愣在了原地,那些前世裡久遠到快要塵封的記憶不斷湧在眼前。


 


長姐每一次做女紅時拿不動針線的哭啼、每一次祭祖燒香時稍稍一跪就倒下去的身軀、每一次出行多走兩步就累軟的雙腿……


 


難道,都是假的?都是長姐裝模作樣偽裝出來,欺騙我們的?


 


不單是欺騙我們,她還把這一套把戲帶去了燕國公府,使得長樂侯府教女無方的大名遠播四方。


 


虧得我從前還以為她隻是被爹爹和娘親嬌養慣了,她羸弱不能生養、不善持家也不是她的錯。


 


原來……原來都是假的,是她一人,害慘了我們長樂侯府的每一個人!


 


我SS咬緊牙關,按捺住怒火,趁著她的丫鬟躲懶不在,悄然抽身出了院子,直奔母親房中。


 


「娘,你快去讓人找個大夫給姐姐看一看吧,我怎麼瞧著姐姐身子越發不好了呢,丫鬟們都嚇得跑出去了。」


 


母親吃了一驚,一邊讓人去請大夫,一邊罵我:「就說不要帶著你姐姐瞎胡鬧,你偏不聽,要是你姐姐因為你累壞了身子,嫁不了人,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著,急匆匆就往長姐屋裡趕。


 


我搶在母親前頭,提起足尖輕跑幾步,猛地一把推開了房門,姐姐鬥蛐蛐正鬥到興起時,被我開門一鬧,登時冷了臉:「你推我門幹什麼?」


 


我不言,後退一步,露出母親的臉。


 


長姐臉上閃出一絲慌亂,隨後就捏著帕子跑過來,攬著母親的胳膊撒嬌:「娘,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母親滿臉震驚,看看長姐又看看我,好一會兒才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你姐姐病得快不行了,丫鬟都嚇跑了嗎?」


 


我抿抿唇,還沒開口就被姐姐從中攔住:「娘,你聽妹妹胡說,我睡了這麼多天都快好了,丫鬟們也沒嚇跑,是怕我悶得慌,出去找蛐蛐給我玩呢。」


 


「是這樣?」母親緩了口氣,指尖點了點我,「你呀,一點事兒都辦不成,我讓你來看看你姐姐,你都沒看個仔細就大呼小叫的,真是沒用。」


 


旋即去說姐姐,「既然好些了,怎麼不起來去見見你姑姑?」


 


「人家這不才好嘛,況且,姑姑又不喜歡我,每次來都要拐彎抹角罵我一通,還要指責母親的不是。我要是去見姑姑,走兩步累壞了,罵兩句氣暈了,趕不上明兒去見鄭大夫人怎麼辦?」


 


姐姐滿口胡言,偏偏她說什麼,母親就信什麼,非但沒有懷疑她裝病躲懶,還深覺姐姐說得有理。


 


不過是自家姑母,不見就不見了,鄭大夫人可是說親的媒人,比姑母重要多了。


 


我從旁默然看著母親和長姐其樂融融,開始清醒地明白,母親未必不知道姐姐那些稱病躲懶的小心思,可她還是縱容嬌慣著她。


 


因為長姐總歸是要出嫁的,她隻需要長姐在外維持體面,高嫁勳貴人家就夠了。


 


至於長姐真實的品行如何,她並不在乎,甚至還替長姐打著掩護。


 


我妄圖依靠母親揭穿長姐面目,從而引起她的注意好生教導長姐的想法,在無聲中消散如煙。


 


母親靠不上,長姐的婚事又近在眼前,我隻能再想別的法子,從這一地泥濘裡脫身出去。


 


3


 


鄭大夫人一如前世那般,如約登門來給長姐提親了,提的是歸德侯府的二公子。


 


母親和長姐不大滿意,二公子上頭還有個大公子,人品貴重,模樣甚好,如無意外,將來承襲爵位必然是他,這般一想,二公子在大公子面前未免落了下風。


 


可惜大公子已經議定親事,長姐眼看當侯夫人無望,毫不猶豫就拒了這門親事。


 


母親少不得要在中間打個圓場,隻說長姐和二公子寅申相衝,若要結親怕犯太歲。


 


鄭大夫人哪裡不知道母親唯恐長姐低嫁的心思?眸子一轉,就看到了我,便問:「二姑娘多大了?」


 


母親笑了:「她還小呢,待明年才及笄,要是今年及笄,跟二公子倒是正合適。」


 


鄭大夫人嘖了一聲,很是可惜。


 


我何嘗不可惜?就因為沒有及笄,所以隻能等著長姐出嫁之後再議親事,這世間所有的好兒郎也得等著長姐挑選了之後,才輪得到我。


 


可母親也不想想,單憑長姐如今的品行作為,能當得起一家主母嗎?


 


還不如嫁給二公子,吃喝不愁,又不用掌持中饋、打理內外事宜。


 


我心裡一肚子的話,恨不得當著母親和鄭大夫人的面兒都說出來,可我卻不能說。


 


敗壞了長姐的名聲,於長樂侯府無益,於我更是無益。


 


便是極不喜歡長姐的姑母,對外說起長姐,也是滿口溢美之詞。


 


因為大家都知道,隻要同在長樂侯府,就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要是我出了長樂侯府呢?


 


我捏緊了帕子,要是我不住在長樂侯府,不養在母親膝下,將來就算姐姐德行有虧,也牽連不到我頭上。


 


可眼下雙親俱在,祖母尚健,我又不是無親無靠的孤女,該如何出了長樂侯府?


 


「哎呀,荷姐姐,多日不見,你來府裡怎麼不找我玩去?」


 


我正晃神間,便看姑母遠遠帶著笑,從庭院裡走過來。


 


鄭大夫人沒嫁人時,與姑母來往頗多,二人闊別許久,此刻一見當即笑著迎上了去,手拉手好生敘了敘舊。


 


鄭大夫人在京裡是出了名愛給人做媒的,姑母上趕著來見她,無非也是為了子女的婚姻大事。


 


姑母生了兩個兒子,聽聞也曾生過女兒,隻是養到三歲時生了一場大病沒了。


 


此前姑母還曾說過,想要一個女兒,隻是她傷了身子,不能再有孕,想要女兒就隻能抱養或者過繼。


 


爹爹膝下倒是有許多女兒,姑母與其抱養別人家的孩子,倒不如從爹爹這裡過繼一個。


 


庶妹們的生母出身低微,隻怕入不了姑母的眼,我雖不為父母所喜,到底是長樂侯府嫡出的女兒,過繼給姑母正相宜。


 


姑父外放為官,我隨著姑母遠離京城,嫁人就嫁在當地,沒了長姐的連累,這一生該當順遂了。


 


我趁著姑母還要在府裡多住幾日,忙在祖母面前委婉地提及此事,又道:「姑母總說身邊沒有女兒,連個說貼心話的人都沒有。我倒是願意給姑母當女兒,爹爹和娘親身邊有長姐,將來不怕沒人照應,而且咱們都是一家的人,我在父母身邊和在姑母身邊都是一樣的,就盼著姑姑遠在外地,也能有家裡人在身邊說說話呢。」


 


祖母不見得多心疼我,但卻是真心地疼愛女兒,聽我說願意給姑母當女兒,高興得不得了,左一句右一句地誇我懂事,識大體,又說:「你姑姑那性子,也隻有咱們自家孩子受得住,換了別家,誰願意和一塊爆炭住一起呢?你說了個好主意,待我跟你姑姑商量商量,她要是願意,我就讓你爹娘發發慈悲,把你讓給你姑姑。」


 


我心下歡喜,帶著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細雨看到我回來,很是驚訝:「二姑娘沒有到前面偷偷看一眼小郎君嗎?聽說,鄭大夫人帶來的那個小郎君長得可俊秀了。」


 


「再俊秀如何?注定與我無緣,不如不看。」


 


「咦,二姑娘,你怎麼這麼說呀?二公子和大姑娘又沒有議定,等將來你及笄時候,二公子還沒娶親,說不得你能嫁去歸德侯府呢。」


 


嫁人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婚姻大事,自古以來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由得我想嫁誰就嫁誰?


 


好在祖母已經允了我,會去和姑母說過繼的事。


 


我囑咐細雨:「這兩天留點神,要是看到姑姑去祖母房裡了,記得告訴我,我正有事要找姑姑呢。」


 


細雨是個好丫鬟,囑咐她的事,她從來都辦得妥妥當當。


 


當聽到她說姑母出了她從前住的小院,往祖母住處去的時候,我連忙拿上手裡的活計,匆匆往祖母房裡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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