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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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半年的才給家裡遞一封信,跟你二哥一樣,都是不戀家的白眼狼……」


 


罵完我,她又細細撫著我的臉:「瞧瞧你,如今黑的跟煤炭似的。」


 


「一笑便隻能瞧見一口牙。」


 


說著她又捏捏我的胳膊腿:「身體倒是結實了許多,個子也比我高了。」


 


「你這孩子……」


「這次回來便再也不能走了。」


 


她拉著我的手,嘮嘮叨叨個沒完。


 


路上不停地遇見人跟她打招呼,她每每自豪道:「這便是我家閨女,她回來了!」


 


「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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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耳力好,聽得他們低聲議論。


 


「隔三差五便來詢問近日可有採珠船靠岸,說她女兒在船上。」


 


「還以為是得了癔症,沒想到真有個女兒。」


 


……


 


原來阿娘愛我念我,遠甚於我眷她戀她。


 


阿娘嘴裡罵我,回家後卻在廚房叮叮當當,給我做了滿滿一大桌菜。


 


正要開吃,院門被敲響。


 


我去開門,見到一個紫衣華服公子。


 


是重華。


 


他比從前高了,還是一樣瘦。


 


衣著打扮倒是華麗了許多,身上有淡淡幽香,真真是貴公子模樣。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遲疑發問:「清芙?」


 


我點頭,燦爛一笑:「是我。」


 


「很高興再見你,趙世子。」


 


從剛才阿娘的絮叨裡,我已得知他時不時就會來拜訪阿娘,如今也已受封世子。


 


重華眸中泛出薄薄一層水光,嘴唇顫動,手抬高猶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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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稍踮腳,將自己的頭送入他掌心。


 


他笑了。


 


眼底聚著的霧氣湧出,變成一行清淚:「好久不見,清芙。」


 


「你長得跟我想象裡的完全不同。」


 


他的聲音極低極低,似是隻敢在自己喉間輾轉:「我……我很想你。」


 


次日,我去監牢裡見了阿爹和懷瑾哥。


 


久別重逢,我們都流了不少眼淚。


 


懷瑾哥更是一瞬不瞬盯著我,輕聲道:「芙兒,我都快認不Ṱű⁵出你了。」


 


「你比小時候長得更好看了。」


 


之後我帶著一雙孔雀綠黑珍珠,走遍京都各大首飾鋪子。


 


凡是見過這對珍珠的人,無一不為之驚嘆。


 


尤其是它在日光下流轉出的色澤,足以讓人目眩神迷。


 


從一千兩到三千兩再到五千兩。


 


價格越出越高,我卻始終沒有出手。


 


短短數日,京都的高門大戶都知道,如今市面上多了一對獨一無二的黑珍珠。


 


不僅圓潤個頭大,且色澤也是舉世罕見。


 


前來求購的人絡繹不絕,價格也水漲船高。


 


就連昭華見到這對珍珠也驚嘆不已,肯定地說這世上絕對找不出比它更好看的。


 


但我一直沒有賣。


 


我在等。


 


終於這一日,我等來了宮裡的公公。


 


皇後娘娘想要這一雙珍珠,價錢隨便我開。


 


「能得皇後娘娘垂愛是民女榮幸,民女願雙手奉上珍珠,隻求能見娘娘一面!」


 


沒有女人能拒絕這一雙珍珠。


 


酷愛珍珠的皇後尤其如此。


 


將它鑲嵌在頭冠上,或者制成耳墜,又或是嵌入簪子中。


 


無論怎樣都是美的。


 


無論怎樣都可豔壓群芳。


 


皇後愛不釋手,問:「你既不要金銀,又想見本宮,可有所求?」


 


「娘娘聰慧,民女佩服。」我深深伏倒,「民女的阿爹和兄長身陷囹圄,還請娘娘開恩……」


 


皇後招來嬤嬤,問過事情的來龍去脈。


 


皺眉道:「後宮不得幹政,雖說你父親和兄長都是無足輕重的人物。」


 


「但釋放他們的旨意,隻能由陛下出。」


 


「可如今陛下正因趙國戰事煩憂,本宮又怎能在這時提及此事。」


 


她擺擺手:「罷了,你退下。」


 


我與重華提到自己的計劃時,他便搖頭:「皇後娘娘雖喜珍珠,但行事素來端方,眼下這形勢,她想必是不會出面。」


 


「不過倒是還有一步棋……」


 


一念及此,我似是無比沮喪般嘰裡咕嚕了一句紅毛夷語。


 


皇後娘娘的眸子立馬眯起來:「你剛才說的什麼?」


 


「這裡哪裡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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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紅毛夷語,民女在船上學的。」


 


皇後娘娘的眼睛瞬間亮了:「你真的會紅毛夷語?」


 


與趙國的戰事僵持不下,軍需費用一漲再漲,國庫已然虧空。


 


這兩年賦稅漲了不少,若是再這樣下去,仗沒有打贏,先垮了經濟,失了民心。


 


陛下深感如此下去不是辦法,是以想聯合海外的紅毛夷。


 


由他們從背後走水路配合,而我們則從正面走陸路進攻。


 


如此裡外夾擊,一舉殲滅這個心腹大患。


 


本在戰事開始不久,陛下就派了懂紅毛夷語的使者前往商談,不料遲遲未歸。


 


直到兩個月前,這些紅毛夷人才來商談具體事宜。


 


可不成想他們的船在海上遭難,隨行的兩國翻譯盡數遇難。


 


如今陛下焦頭爛額正暗地裡四處找尋懂紅毛夷語的。


 


隻是這種語言,一般隻有南邊港口極少數人才懂,如今是冬日,雪路難行。


 


一來一回得不少時間。


 


皇後娘娘帶我去見了陛下。


 


陛下很快便安排我與幾個紅毛夷使者見面。


 


也是巧,這些人竟就是我們當初救下的那批外邦者。


 


但他們當時隻說自己是來做生意的,我雖覺得不像,但人人都有秘密,不過萍水相逢,是以並未追根究底。


 


有如此際遇,我們之間的關系瞬間就緊密許多。


 


接下來便是一輪又一輪地談判。


 


如何一起進攻,如何配合,事成之後如何瓜分趙國。


 


以及他們要求以後開放海上貿易等等……


 


我識字又懂雙方語言,更重要的是,我還接觸過其他紅毛夷,且在沿海待過好幾年,對於海貿要比其他人更懂一些。


 


是以也提醒了陛下,讓他規避了幾個利於紅毛夷但是對我們不利的條目。


 


陛下看我的眼神也從一開始的不在意變得越來越欣賞。


 


十日後,商談結束。


 


陛下著人送使者歸國。


 


然而我被束在皇宮之中,成了陛下身邊的女官。


 


眼下戰事未定,我又知曉全部的會談內容,他要放在自己眼跟前才放心。


 


重重宮牆鎖住了我。


 


我不能出宮,更不能往外遞消息。


 


好在重華和昭華是皇親國戚,時不時會入宮給皇後和太後請安。


 


此時我與他們能遙遙相望一眼。


 


陛下待我尚可。


 


他會問我海上生活,沿海百姓的生活,對朝廷是何想法。


 


陛下的腳或許這輩子都難踏入那等遙遠之地,便隻能從旁人嘴裡了解屬於他自己的天下是何等模樣。


 


有一次他還問起我那雙黑珍珠從何處採得。


 


「當時我快S了,唯有最後一口氣。」


 


「可我知道自己不能S,我若S了,過去幾年便都白費。」


 


他問:「你可有後悔,可有害怕?」


 


「有害怕,但不後悔。」


 


「若無那雙珍珠,奴婢見不到皇後娘娘,更無福分到陛下面前服侍。」


 


「奴婢的命是阿爹阿娘和哥哥們救下的,為了他們,我甘願賠上自己的命。」


 


他很敏銳:「你難道並非親生?」


 


我不敢欺君,便又坦言了幼年被祖母何父親N待的種種。


 


他眉頭深深皺起:「朕沒想到,你命途如此坎坷。」


 


我壯著膽子抬頭,朝他笑了笑:「尚好,其實尋常百姓都是如此,奴婢已經是頂天的幸運了。」


 


陛下沉默良久,道:「能養出你這樣的女兒,想必你阿爹和大哥都是品行高潔之人。」


 


「此戰若勝,朕定釋放他們。」


 


我跪倒,涕淚漣漣:「多謝陛下。」


 


其後聽聞陛下在朝堂上駁回了增加賦稅的提議,轉而縮減了宮內的開支,用來填戰事的虧空。


 


且他特意點了當初的劉縣令入京述職。


 


哦。


 


如今他已是劉知州。


 


不過這次述職卻將他送下了監獄,也算是罪有應得。


 


等待焦急而漫長。


 


冰雪初融,春暖花開,夏蟬桀桀。


 


在日復一日地焦灼裡,我總算等來了我朝大勝的捷報。


 


那一日我在書房侍奉茶水,八百裡加急的戰報送來時,我驚得手一抖,手裡茶壺砸落在地。


 


一時間屋內所有大臣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我慌忙跪下請罪,陛下擺擺手:「起來吧,戰事大捷也有你的一份功。」


 


大楚與紅毛夷雙面夾擊,一舉殲滅了趙國。


 


這場長達兩年的戰爭,總算落下了帷幕。


 


朝野內外一片歡騰。


 


這日晚間,陛下令我侍奉筆墨。


 


此前我隻是侍奉茶水。


 


我磨墨時,陛下突然握住我的手:「如果朕沒記錯,你已經十五了吧?」


 


「可願留在宮中,留在朕的身邊?」


 


「朕時常覺得這後宮S氣沉沉,唯有你是鮮活的,像是天空裡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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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時將手抽回,跪倒在地。


 


「奴婢家中尚有爹娘需要侍奉,還有許久未見的兩位兄長。」


 


「奴婢生於鄉野,長於海上,陛下也說了奴婢像鳥,是因為奴婢在藍天下。」


 


「若奴婢留在深宮,也就慢慢變成籠子裡的金絲雀了。」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額間冷汗涔涔。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扔下一塊牌子,冷冷地說:「出宮去,現在就滾!」


 


我壯著膽子:「陛下,您答應過釋放我阿爹和大哥……」


 


他霍地站起,怒火中燒地砸了砚臺:「一起滾,都滾!」


 


我拿了牌子,連滾帶爬出了書房。


 


包袱也不敢收,匆匆往宮門去。


 


德公公送了我一段:「你這丫頭糊塗啊,你在這後宮之中是獨獨的一份,有促使和談的功勞在身就是保命符。」


 


「若是留下來……」他壓低聲音,「遲早能封個妃。」


 


「陛下對你的寬容喜愛,可是人人瞧在眼裡的。」


 


「你若現在回心轉意,我可去陛下面前為你周旋一二。」


 


可是陛下與阿爹年歲相差無幾。


 


且我心中,早有了心儀之人。


 


我拿著陛下扔的牌子直奔大理寺。


 


長期被困在牢獄裡,阿爹的腿腳已然不便,卻堅持自己走。


 


「我王青山頂天立地,堂堂正正地來,亦要堂堂正正地出去。」


 


懷瑾哥滿目淚光:「想不到最後,竟要芙兒來救我。」


 


「是我這個兄長失職了。」


 


我們回了家,敲開家門時,阿娘還以為是在做夢。


 


直到阿爹喚她一句:「桃娘,快扶我一把,腿疼的緊。」


 


阿娘這才回過神來,嚎啕大哭。


 


一家人湊在一處,細說離別後的種種,數不盡的話。


 


次日一早天隻有蒙蒙亮,重華來了。


 


晨露落滿他發絲,他看我的目光隱忍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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