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1

拿了藥，鏡辭屏退了靈醫。

 

關上房門，她直言：

 

「拂曉，我不習慣別人看到我的身體。能否麻煩你來幫我擦藥？」

 

我尚未回答，她就已經卸去了原本的戰甲。

 

再等我抬眸，已是未著寸縷地坐在床榻之上。

 

我本應該是羞赧慌亂的，但看到她此刻的模樣，我還是難免心驚肉跳。

 

她白皙如玉的皮膚上，卻是道道入骨的疤痕，刀劍傷導致她皮開肉綻。

 

Advertisement

流淌的鮮血已然染紅床單。

 

從肩膀到腿，竟沒幾處好肉。

 

「是誰傷的你？明日我就派人將他們斬首！」我攥緊拳頭。

 

「傷我的魔都已經殒命。」

 

鏡辭一雙含情眸凝視著我，她將膏藥遞到我手上：「拂曉，麻煩你了。」

 

我遲疑一瞬，緩緩俯下身。

 

我怎麼忍心拒絕她？

 

「可能會有點疼，你忍一忍。」

 

我的聲音都在顫抖，指腹捻上膏藥，盡量輕柔地塗抹在???她的傷口處。

 

「嘶……」

 

她疼得有些哆嗦。

 

能不疼嗎？

 

有幾處傷口已經深得可見森森白骨。

 

我在傷口處輕輕吹氣，想要減緩她的痛苦。

 

我先將膏藥從她的小腿處塗抹起。

 

隨後手指一點一點攀升。

 

她的皮膚可真好，柔和且瓷白的光澤，如初雪般細膩，同綢緞般溫潤。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臉早就燒得滾燙，我的動作也隨之停住了。

 

她也疼得撐不住了，跌入了我的懷中。

 

他人隻道鏡辭神君驍勇善戰所向披靡，可她也不是戰爭的機器，會疼會垮，會心生倦怠。

 

「拂曉，還有……」

 

我也知道還有地方沒有塗抹到，可……可那裡是……

 

見我猶豫了，鏡辭聲音虛弱地說道：「拂曉，拜託你了。」

 

常言道，孤女寡女共處一室，最容易擦槍走火。

 

真是半點不假。

 

我現在整個人滾燙得像熟了一樣。

 

我一定是被下了迷藥了。

 

大家都是女子，她有的我都有，我在羞澀什麼？

 

我的手指輕觸，將膏藥一點點抹開。

 

等到我再次抬頭的時候，撞上了她蓄謀已久的吻。

 

我絲毫沒有躲閃。

 

甚至有些沉醉其中。

 

我腦子昏昏沉沉，順勢將她輕柔地推倒在了床榻之上。

 

22

 

現在我倆的處境很尷尬。

 

她是神，長期留在魔界，魔氣會侵蝕她的修為與軀體。

 

我是魔，去了九重天，會被一眾神仙排擠。

 

「誰敢排擠你，我就將他的頭顱斬下。

 

「天帝若是不接納你，我便取而代之。」

 

鏡辭說得鄭重其事。

 

她真幹得出來。

 

她比我更像一個冷酷無情的魔尊。

 

先前的魔兵說得對，相比之下，我就像是鏡辭神君的嬌妻一樣。

 

「嬌」不是罵人字眼，「妻」也是一個尋常身份，那「嬌妻」就不應該被汙名化。

 

我沒有那麼大的志向，坐擁魔界又去攻打天界。

 

我是一個向往自由的人。

 

比之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坐擁天下，我更喜歡與天地自然相處。

 

很巧的是，鏡辭和我的性格很相似。

 

我提議去人間居住一段時間，遊山玩水幾年，女耕女織再幾年。

 

她贊成我的提議。

 

我們一拍即合。

 

她向天帝辭去天官。

 

天帝聞言，肝腸寸斷悲痛欲絕。

 

說是九重天千萬年之內，恐再出鏡辭這樣有才華的神官天將。

 

失去鏡辭的神界猶如斬斷左膀右臂，未來將????不敵魔族的來犯。

 

鏡辭隻道：「天帝安心，本尊與魔尊盟誓，萬載之內，魔族將守土安民，絕無侵擾之意。」

 

鏡辭走了，天帝掩面而泣，哭成了淚人兒。

 

我也將魔尊的身份託管給可靠之人。

 

來到人間，我牽起鏡辭的手，一起挑選了一個適宜些的居所。

 

鏡辭問我：「你不想知道你前世的事嗎？」

 

「前世嗎？」

 

我淡笑：「好啊，你路上慢慢跟我講吧。」

 

人間萬裡，滄海待尋。

 

這人世間，執手相看，笑談風月無邊。

 

番外：鏡辭視角

 

1

 

朱顏辭鏡花辭樹，最是人間留不住。

 

師妹林拂曉總說我的名字很好聽。

 

拂曉總喜歡黏著我，到哪裡都喚我。

 

「師姐～師姐～

 

「你快瞧那個。

 

「你嘗嘗這個。

 

「師姐，嘿，拂曉抱住你啦～」

 

她的聲音很軟糯，很甜，還很乖巧。

 

時光流轉，師妹也從小豆苗一個的模樣，長得比我都高了些許。

 

即使是長大了，她還是喜歡扯著我的衣袖。

 

「師姐，這個劍招我不太會，你能教教我嗎？」

 

「你可以去問師尊……」

 

「不嘛，師尊老古板，隻講道理又不變通。我喜歡你，我喜歡聽你講給我聽。」

 

她伏在桌子上，歪著腦袋，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瞧著我。

 

2

 

師妹喜歡偷溜下山去人間。

 

她經常給我帶一些人間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同我講一些人間趣事。

 

「師姐，我同你講，人間那黃梅戲啊，咿咿呀呀的。」

 

說完，她擺起架子，雙手一揮，竟一人獨唱戲曲。

 

一曲唱罷，她的手指勾起我的衣擺，邀請我一同上臺，翩翩起舞。

 

她的眸子仿若這世間最澄澈之物。

 

與林拂曉待在一起，我也開始覺得，修仙的日子沒有那麼苦悶單調了。

 

她是天生修煉聖體，極品靈根，天生劍骨。

 

她年紀輕輕，一把長劍使得比百年老劍修都流暢，更是一劍破萬法。

 

師尊也說過，林拂曉是他千年人生之中，見過天賦最驚人的修士。

 

想必不出三十年，師妹必然能開宗立派，叫天下英豪皆盡俯首稱臣。

 

可正是這樣的一位天之驕子，S在了我大婚當夜。

 

3

 

我修煉無情道，需要S夫證道，方能飛升。

 

需要一個人獻祭。

 

那個所謂的丈夫，是師尊從牢獄裡隨便拉來的罪犯，原本就要被砍頭的。

 

我們甚至沒有見過面。

 

可正是這樣，拂曉敲暈了那個男人，幻化成男子模樣，與我拜堂成了親。

 

合衾酒下肚。

 

流程走完，是時候了。

 

我祭出本命劍。

 

她不假思索地迎上劍鋒。

 

長劍貫穿了她的胸口，鮮血潑灑在我們的婚服上，她虛脫地跌了下去，她的眼中卻含笑。

 

「師姐，師妹來助你飛升。」

 

「拂曉？為什麼會是你？」

 

我發瘋了一般想要替她去止血。

 

但是無濟於事，她的心髒已經破裂，氣管裡全是血，甚至無法呼吸。

 

我將她攬在懷中，她的體溫在一點點降下去。

 

而我卻無能為力。

 

「我應該怎麼辦……拂曉，不要，不要離開我。」

 

回應我的，隻有屋內S一樣的寂靜。

 

她走了，她的肉體化為星星點點，消散在了我的懷中。

 

我記得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不想你成為別人的妻子，哪怕這隻是一個幌子。」

 

4

 

歷經十八年，我終於找到她了。

 

我看著眼前人，她已入輪回，凡人模樣，於山間尋藥。

 

我喚來妖獸，在她身後追趕，佯裝要撕咬她。

 

我便從天而降，演了一出戲，當了她的救命恩人。

 

她陌生地打量著我。

 

她一口一個「謝謝姐姐」，客氣極了。

 

我靠近一些，她便後撤一步，保持著陌生人之間基本的距離。

 

見到她，我明明應該高興的，可我的心還是好疼，像是被人千刀萬剐了。

 

輪回後的第一次見面，她就吻了我。

 

我的心跳得好快。

 

這是在她前世，我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

 

可曾經的我一直警告自己，我是師姐，怎能起心動念，有如此無理的念想。

 

拂曉，這一次，我們不要再錯過了好嗎？

 

5

 

我總算把她拐到九重天了。

 

她迷茫地看著新鮮的一切，尾隨在我身後，靠得我好近。

 

「他們喊你神君诶。」拂曉有些意外。

 

「嗯，你不必這麼喚我。」

 

「你剛才對那個小仙?ū??好兇哦。」

 

「安心，我絕不會兇你的。」

 

剛才那個小仙，以為拂曉是九重天新來的小仙娥，目光在她身上流轉，語氣也是三分曖昧。

 

本尊欽慕之人，旁人動不得半點！

 

6

 

她想修劍術，我便親自教她舞劍。

 

我故意提快速度，她在一旁看得眼花繚亂。

 

「沒看清？」

 

我好心地詢問她。

 

她點點頭。

 

我的目的達到了。

 

我靠近她，攥住她的手，手把手教授她劍招。

 

她的耳根通紅，發絲輕觸我的臉頰。

 

我聽到她很小聲嘟哝了一句：「神尊是壞蛋！肯定是故意的。」

 

對呀。

 

我就是故意的。

 

7

 

那日夜間，我的房門突然被打開。

 

我一驚，剛準備用術法制服來人。

 

卻沒想到是林拂曉。

 

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味，應該是剛與幾個小仙娥飲完酒，走路都晃晃悠悠的。

 

「诶，今日我的床怎麼放恁遠？」

 

她蹣跚幾步上前，倒在床頭。

 

她這是……走錯房間了？

 

我的心中卻泛起一絲失落——隻是走錯房間麼？

 

罷了。

 

她睡得四仰八叉的，我起身替她蓋好被子。

 

剛喝完酒的，別凍著了。

 

卻沒想到，她猛然睜開那雙桃花眼，笑意盈盈地瞧著我，語調婉轉。

 

「鏡～辭～你怎麼在我床上？」

 

我剛想說些什麼，她便不由分說地吻了上來。

 

她的酒顯然還沒有醒，還在說胡話。

 

「你好香啊～我可以咬你一口嗎？」

 

「林拂曉你……」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她便又吻了上來。

 

她一隻手穿過我的發絲，另一隻手緩緩褪去我的衣衫。

 

盡管醉酒，但昏沉中她還知道禮貌詢問我的意見。

 

「鏡辭，可以嗎？」

 

「可以。」

 

8

 

睡到半夜，林拂曉酒醒了。

 

她揉了揉有些頭疼的太陽穴。

 

輕聲感嘆一句：「不能吧，我跑錯房間了？」

 

她躡手躡腳地想要走。

 

我在空中輕輕揚了些藥粉。

 

她便又暈過去了。

 

林拂曉，做過?ú?的事情不可以不負責任哦。

 

9

 

人界傳來消息，魔族肆意屠S人類，流血漂橹橫屍遍野。

 

天帝派我帶領天兵去人間斬魔，雙方大戰一觸即發。

 

十大魔將揚言要與我單挑，要我碎屍萬段。

 

臨走之前，我邀拂曉一同去人間遊玩。

 

我怕這次出徵, 再也回不來。

 

真有什麼閃失，我希望陪我度過最後時光的人, 可能是她。

 

10

 

十大魔將，法力境界遠比魔尊都強大更多。

 

十人層層將我圍困。

 

「鏡辭小神，今日，便是你的S期！」

 

他們叫囂著, 嘶吼著。

 

今日不會是我的S期。

 

我還有想見的人，我還有活下去的信念。

 

罡風的中心, 亂箭之下，我硬生生廝S出了一個裂口。

 

十大魔將全被斬於我的劍下。

 

魔界最牢固的頑刺被拔出，九重天幾萬年的心頭大患消失了。

 

代價是，我的內丹碎了，????修為廢了, 五髒六腑全部被攪碎。

 

我蹣跚向前走兩步, 傷口遍布全身, 血液幾乎都流幹了，但我還是嘔出好幾口血。

 

有下屬稟報：「神君，壞……壞消息。」

 

他開口猶猶豫豫，一直在偷瞄我的表情。

 

「說！」

 

「九重天之上, 林……林拂曉姑娘, 被魔尊抓走了。」

 

我的血液幾乎倒流。

 

釜底抽薪。

 

他們知道拂曉是我的軟肋。

 

我要去救她！

 

「神君, 你現在去魔界, 就是送S啊……」

 

小侍衛好心勸告我。

 

我太虛弱了，稍微再有些輕傷, 恐怕都要喪命。

 

可是拂曉等不及了。

 

我開口道：「若我殒命, 骨灰便撒在人間吧。」

 

拂曉她喜歡人間。

 

說不準, 哪日我們會以另一種方式在人間相遇。

 

11

 

我傷得太重了, 竟一時沒有認出她來。

 

拂曉成了魔尊。

 

真好，隻要她還活著，她怎樣都好。

 

她牽著我的手，走在被她燒成一片廢墟的魔宮之上。

 

「鏡辭，這邊到時候建我的主殿，那邊空出來的呢, 就建你的寢殿, 好不好？」

 

她朝我眨眨眼睛。

 

「或者你想離我更近一點？

 

「啊實在不行，你就和我睡一個房間吧, 就這麼定了。

 

「裝個秋千, 栽點花，放個超大的膳食堂, 天天吃各種好吃的。

 

「什麼吃的喝的用的，都有下人來送，你不夠了直接告訴下人。

 

「錦衣玉食，萬民朝拜。」

 

聽完她的遙想, 我淡淡地笑著搖頭。

 

「拂曉，我沒法住在魔界。」

 

魔氣渾濁混沌，長期待下去，對於所有非魔族人而言, 都是一種傷害。

 

拂曉也很爽快：「那我就不做這個魔尊了。」

 

「你不要你的錦衣玉食萬民朝拜了？」

 

「我要你。」

 

她凝視著我，鄭重其事地重復了一遍。

 

「我隻要你。

 

「除此之外，都是雲煙。」

 

她在我眉心處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