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麗姐，掛賬上嗷！」灰頭土臉的工人扛起一大筐冰水和新鮮水果，打個招呼就走了。

 

看著密密麻麻的掛賬單，我已經一年沒有收到這個工地工頭的結款了。

 

我拿著厚厚的賬本去工地要賬，卻被劈頭蓋臉一頓罵。

 

「喝你一點水怎麼了？都說了工頭會結。」

 

「大家都不容易，你賣水果這麼賺錢，慢點結怎麼了？」

 

我在一聲聲質問中懷疑人生，直到我關掉了便民冰箱和掛賬服務後，我的水果店被砸了。

 

1

 

看著滿地狼藉的水果店，榴蓮被全部搬空，蘋果梨子被啃幾口就丟在地上踩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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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小吳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店內的攝像頭說：「攝像頭都被砸了！」

 

我屏住呼吸，已經知道這些事情是誰幹的了。

 

可是賬沒要回來，水果店就得開下去。看著那一筐一筐的爛果，我隻覺得心疼。

 

周圍的環衛工人看不過眼，挑挑揀揀給我挑出一些「幸存者」，我頭痛地揮揮手。

 

「王姐，你分給朋友吧，這個也不好賣了。」

 

王姐受寵若驚地拿出一個老舊的塑料袋，我也在一旁提醒她哪種貴哪種好吃。

 

她貪婪地挑選著，精明的小眼睛轉個不停。

 

我轉念一想，有點後悔讓她撿水果了，她以後會不會也像那群工人一樣。

 

等她樂顛顛地撿完了，她才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旁。

 

「不是王姐多嘴，你是不是得罪工地那群人了？」王姐劃拉著破舊的手機，相冊裡全是她的工作打卡。

 

唯一一個視頻她點開給我看了，全程錄制著工地裡的人撬鎖打砸的視頻。

 

「我也老了，不敢惹他們，你把這個拿去報警。」我加上王姐的微信，拿走了唯一的證據。

 

我讓小吳包個大紅包給王姐，王姐晃了晃手裡的水果：「夠咯，平時你給我的水，都夠啦。」

 

剛清點完損失，包工頭就帶著一群人烏泱泱地跑過來。

 

和之前的老實巴交相比，他們變得兇神惡煞，看著店裡重新擺放的水果更是連吃帶拿。

 

「掛賬！」他們一邊啃，一邊指揮小吳。

 

包工頭冷哼幾聲：「就吃幾個蘋果，喝點水，一年收我十幾萬？」

 

我看著他們一人抱著一桶小蘋果，氣勢洶洶：「掛賬怎麼了！現在我們頭兒來了！」

 

我打開計算機開始計算，1170。

 

包工頭看著數字，臉都綠了。「兄弟幾個他媽來照顧你的生意，你就這樣S熟的！」

 

「這是新西蘭蘋果，標價了，我給你算的也是成本價。」我再次攤開賬本，喝水確實不用多少錢，可那水果……

 

我曾不止一次提醒他們，我的店面大多數賣的是高端水果，面向送禮做果籃。

 

自然要價格漂亮，水果漂亮。

 

可那群工人不屑一顧，一句可以掛賬，就帶走了一箱箱水果。

 

聽了我說的話，那些工人把蘋果隨意一丟。「你就是欺負我們工人，五塊錢一斤，你非要賣出天價。」

 

「我從來沒有讓你們買過這些水果吧？」一開始，我隻是給他們賣水。

 

2

 

我從來沒想過，短短幾年時間，那群淳樸的工人變成這副樣子。

 

我已經開始後悔當時送出去的那杯免費的西瓜汁。

 

「就是！雖然你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你也不要這樣坑錢吧。」包工頭看我軟硬不吃，就想衝上來摁住我。

 

「我怎麼坑錢了？賬本就在這兒，你問問你的工人吃了多少水果吧！」我忍無可忍，等收完這筆賬，我就關店。

 

我不止一次解釋了水果的品種不同價格也不同，而他們不僅隻選貴的拿，還從來不結錢。

 

「結錢，店小容不下你們這些大佛。」我再次遞上賬本，這一次大家都變得兇神惡煞起來。

 

雖然我是一個女人，可現在是法治社會，我並不會害怕。

 

「那就對不住了，給我砸！」包工頭一聲令下，那群工人就烏泱泱地搬走榴蓮，然後放肆地打砸水果。

 

我讓小吳拿好賬本繼續記賬，然後在一旁給包工頭報數。

 

「78 一斤。

 

「69 一斤。

 

「108 一斤。」

 

……

 

「我就讓工商局來查你這個S娘兒們！」包工頭氣急敗壞地讓人收手走人。

 

我知道，這隻是他們給我的一個下馬威，在不確定之前，他們還不敢太放肆。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一個小男孩，輕車熟路地打開冰箱。

 

發現空空如也以後，瘋狂地在地上打滾。

 

「你真的是個壞女人！我的西瓜汁怎麼沒有了！

 

「你果然和爸爸說得一樣，是個貪心壞娘兒們。」

 

孩子的童言童語讓我扎心，我看著哭鬧的小男孩。

 

以後再也不會有西瓜汁了。

 

3

 

我和這個工地結緣，就來自這個小男孩。

 

「小鴻，阿姨這裡已經沒有西瓜了，至於為什麼沒有你可以回去問問你爸爸。」我不搭理哭鬧的小孩，隻覺得陣陣心寒。

 

我和這個工地結緣於小鴻中暑，去年暑假包工頭把兒子帶來工地玩耍。

 

結果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小鴻中暑了。

 

他們一窩蜂地帶著孩子來到了水果店求水，我當時剛開張一切都沒有準備充分。

 

情急之下，我開了一個西瓜榨汁喂給了孩子。

 

沒想到就這樣解暑了，救護車來時也說這個孩子運氣好。

 

包工頭就差給我跪下磕頭了，他打量著我的店鋪，隨後大手一揮。

 

「你裝個冰箱賣水，以後我們工地的水，你包圓了！」

 

我正要拒絕，包工頭卻立刻找人擬下合同，付了定金。「水果店剛開張也不好做，你就先賣著吧。」

 

那一瞬間，我感覺人不可貌相，看著一群髒兮兮的工人露出爽朗的笑。

 

我的心裡都踏實了，我的水果店能開下去了。

 

直到包工頭由每月現結到掛賬後結，一頓飯後，他帶著孩子認我做了幹媽，哭訴著工地的不容易。

 

「大妹子，我們工地撥款慢，但是高溫補貼夠夠的，你隻管掛賬，我們會給款的。」

 

我想著一個男人帶著孩子和一群工人苦幹，也不容易，就答應了掛賬的請求。

 

沒想到他們開始變本加厲，錢沒給到手，東西卻拿得不少。

 

小鴻見我不搭理他，灰溜溜地走了，他憤憤地踢到了垃圾桶。

 

卻又扭到了腳，果皮爛果沾了他一身。

 

一旁的小吳笑出了聲，想要上去扶起小鴻，我卻拉著他搖了搖頭。

 

4

 

過了幾天，看著準備到期的租賃合同。

 

我吩咐小吳把果籃包好送出，就打了個電話找人搬店。

 

而之前冰箱裡那些水我都擺在門口給搬家工人和清潔工人免費飲用。

 

大家都熱火朝天地幹著活，兩元一瓶的礦泉水喝得津津有味。

 

就在這時，包工頭卻推著小鴻來到了這裡。

 

「你欺負了我兒子，讓他摔斷了腿還想跑！」

 

我本就想去工地找他要錢，沒想到他帶著兒子不請自來了。

 

「陳工，你既然來了，賬結清，我們也不用去打官司掰扯。」我看了一眼輪椅上的小鴻，一條腿綁著厚厚的繃帶。

 

「好啊，我結清你的賬，你結清我的賬！」包工頭一臉陰沉地看著我，隨後他瞥向了外面那一箱箱水。

 

「一瓶水 2 元，我和那些工人喝了多少錢，才會一年十幾萬？

 

「當初我們信任你，你變本加厲。」

 

我默不作聲，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他們拿的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礦泉水，而是不斷讓我完善的功能飲料和高價水果。

 

我的礦泉水反而成了滯銷品，到現在我要關店就開始免費給幫忙的人。

 

「幹嘛衝一個小姑娘嚷嚷哦，你們可不止喝水哦。」王姐見勢不妙，放下裝水的兜子。

 

「王姐，工地的破爛你不想要了是吧？」包工頭瞥了王姐一眼，王姐下意識地心虛。

 

可隨後她還是站了出來：「不要了，我就告訴你吧，你帶的那群酒囊飯袋喝的可都是功能飲料，吃的可是老板的精品水果。」

 

她「哼」了一聲，又自顧自地弄東西去了。

 

5

 

「大哥，這些事情周圍人都是有目共睹，我也不會坑你。」我兩手一攤，沒想到包工頭徹底暴怒。

 

他把兒子用力推到我面前：「你救了我兒子，我感激，可現在你坑我錢還坑我孩子，說得過去嗎！」

 

我突然意識到，我不能跟這樣的人講道理，最好的辦法是找法律制裁。

 

「你明明可以免費給水，還非要收取我們的費用，你到底是不是人！」

 

我被氣得啞口無言，看著他氣勢洶洶的樣子，他肯定是來給小鴻討要說法。

 

「我是慈善家嗎？我們籤了合同的。」我隨手給朋友打了電話讓他接走我和小吳，包工頭也搖來了那群工人。

 

「麗老板要走，大家都來幫幫忙！」

 

我知道他肯定不懷好意，催促著工人先走。空空如也的店鋪，我倒要看看他們想怎麼樣。

 

一群人帶著趁手的工具衝過來，看著空空的水果架子大失所望。

 

他們哄搶著那些免費的水：「麗老板真大方，現在都免費送了。」

 

我不搭理，扭頭就要上車。

 

一個黑瘦的工人卻拉住了我：「去哪？不給兄弟們說道說道，收了我們這麼多錢。」

 

6

 

我讓小吳先上車，車裡的朋友也被我拉住了。

 

「沒事，他們不敢怎麼樣。」我知道這群人是欺軟怕硬的慫蛋，現在鬧出這麼大陣仗也不過是不想給錢。

 

「小鴻踢到垃圾桶，我得花錢請人打掃，五十塊。

 

「兩次打砸水果店，水果成本費，攝像頭費用六萬八。

 

「根據合同顯示，掛賬賬本欠款十五萬。

 

「你們想怎麼給？」

 

我拿出合同和賬本，小鴻心虛地看著垃圾桶，隨後拉著包工頭的衣服。

 

「爸爸，這確實是我自己踢了垃圾桶摔倒了。」

 

「閉嘴！」包工頭看著我毫不畏懼的樣子，「這些費用，我們不給！

 

「你反而還要賠我兒子五十萬！」

 

我不怒反笑，一把抓住剛剛拉著我的黑手工人。「你這個月扛了多少箱榴蓮和車釐子？」

 

一瞬間，剛剛還有理的工人蔫了氣。

 

「那也是你慫恿我們買的，你說新鮮貨好吃。」拿著鋼管的工人憤憤不平地衝出來，「而且我親戚說了，這些水果的進貨價根本不貴。」

 

「你們自己去進貨看看！」我無暇掰扯，包工頭卻點起一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