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人笑著笑著又哭了出來，說神仙要早來幾日，他們的親人便不會S了。

 

幾個富戶員外也聽聞了消息。

 

一個個火急火燎地捧著金銀財寶，在家丁的護送下，推開前排百姓，擠到人群第一排的位置。

 

他們嘴裡嚷嚷著神仙保佑，一邊許願，一邊把珠寶錢財朝我扔來，像是對待許願池的王八。

 

我嫌聒噪，略施小法便封住了他們的嘴。

 

至於那些凡人的貨幣也於我無用。

 

怎麼丟來的，就怎麼丟了回去。

 

那一個個二兩重的銀錠，砸在他們身上，他們才知道疼，連忙捂著腦袋逃竄。

 

Advertisement

隊伍原本的計劃是帶我遊街一周，再返回縣衙擺酒三天，以慶祝我鏟除了禍害。

 

可突然，一個女人從人群中衝了出來，猝不及防地跪在隊伍面前，哐哐兩下就把額頭磕出了血：

 

「神仙在上！民女張氏，求神仙救救我女兒吧！」

 

她衣衫都是最廉價的粗布麻料，又打滿了補丁，但洗得幹幹淨淨，穿得妥帖。

 

趙志尋在隊伍最前端，眼疾手快地攙扶起張氏，沒有驅趕，而是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了幾句，可並沒有效果。

 

「神仙！民女願付出一切代價，求您垂憐，救救她吧！」

 

她哭得聲淚俱下，兩側的百姓開始竊竊私語，無不唉聲嘆氣地感慨造化弄人。

 

正僵持著，人群中又竄出個男人，一把攬住張氏，又忙朝著我拜了又拜：

 

「上仙！我家婆娘也是一時心急，才衝撞了您！要是有冒犯的地方，千萬求您不要怪罪，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算罰，也請您罰我吧！」

 

他大抵是覺得道歉得不夠誠懇，說話間又要帶著妻子下跪。

 

這回我反應得快，一閃便從馬上瞬移到他身前，抬手扶住夫妻二人：

 

「誰說要罰你們了？你們慢慢說，發生了什麼事？」

 

二人見我如是說，眼睛裡瞬間有了光彩，激動到語無倫次。

 

一邊怕說多了招我嫌棄，一邊又怕遺落了細節，結果半天也沒能說清原委。

 

我隻好讓他們先帶路，帶我先去瞧瞧她們閨女，再慢慢解釋。

 

「上仙！這一會兒再去也不遲啊，咱這麼大隊伍的人，都等著跟你回去開席呢！」

 

後面舉著虎皮的青年連忙叫住了我，還不等我張口，趙志尋便先一步說話了：

 

「何少俠義氣，願意為百姓排憂解難，咱們等在這兒便是了。」

 

自從S了那虎妖，所有人都叫我「神仙」。

 

唯獨趙志尋還一如既往稱我「少俠」。

 

感覺倒是並不討厭。

 

「不必等我，大家該吃吃該喝喝，我去去就回。」

 

說罷，我便隨那夫妻二人，一同進了巷子。

 

7

 

雖然叫了大家先走，可誰也不想錯過親眼見到「神仙顯靈」的好機會。

 

一眾百姓烏泱泱隨我一同前往夫妻二人的家中。

 

路上我才大致聽懂事情的經過。

 

徐勇和張萍本是恩愛夫妻，成婚後育有一獨女徐樂然。

 

那姑娘原是個聰慧孩子，三歲識了千字，五歲入了學堂，八歲談吐不輸鎮上的秀才。

 

鄰裡無不誇贊，說她眉眼中有股靈氣兒。

 

雖是女兒身，但未來絕對會有一番作為。

 

但意外突然發生了。

 

徐樂然十歲那年，同窗幾個孩子叫她一起到神祠祈福。

 

去時好端端的姑娘，回來時竟莫名痴傻了。

 

不僅不會說話，對任何事也都沒了反應。

 

夫婦二人難以接受事實。

 

這些年來帶著她尋醫問藥，花光了家產也沒能瞧出她得的什麼怪病。

 

又求神拜佛，但即使磕爛了腦袋，奉盡了香火，也救不了她半分。

 

二人認命了，好歹也是心頭肉的閨女，決心不論如何了，也養她一輩子。

 

可不承想，徐樂然的身體每況愈下，郎中斷言說她活不過十六歲。

 

張萍瘋了，眼看閨女十六歲生辰將至，自己卻無能為力。

 

雖心裡對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神仙」又敬又怕，但還是選擇铤而走險，攔住了我的隊伍。

 

聽完夫婦二人的描述，不知為何，我隱隱感到不安。

 

等真見到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徐樂然，我不由得皺起眉頭。

 

這姑娘三魂不全，七魄離體。

 

如今還能保持肉體「活著」到了這個年紀。

 

可真算得上奇跡。

 

「神仙！求您救救她吧！我們就這一個閨女，實在不行，您拿我的命換她的命成嗎？」

 

張萍說罷哭著又要跪，又再次被我攔住：

 

「別動不動就跪，我也沒說不救啊……我盡力試試。」

 

我輕點徐樂然的眉心，直接渡了一股真氣給她。

 

效果立竿見影，姑娘灰敗的面頰瞬間有了血色，氣息也平緩起來。

 

眾人還來不及稱奇。

 

隻見她長睫毛微動，下一刻竟悠悠轉醒。

 

張萍激動得差點昏了過去，徐勇也腿一軟，差點癱倒。

 

「嗨！奇了奇了！神仙手一指，就把老徐家昏迷半年的病秧子治好啦！」

 

擠在門口看到全過程的百姓不由得高呼，聲浪一層接一層傳遞到了最後排。

 

一時間，人聲鼎沸。

 

我看著徐樂然失了焦的烏黑眸子，全然是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心裡知道，我治不好她。

 

這口真氣頂進去，不過是勉強續上她兩年陽壽罷了。

 

我想說出實情。

 

但看著她父母抱著她喜極而泣，喉嚨裡卡著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8

 

縣令為我辦的慶功宴十分熱鬧。

 

桌上山珍海味一應俱全，百姓載歌載舞歡聚一堂。

 

但我心不在焉。

 

腦子裡全是徐樂然那空洞的眼神。

 

好端端的姑娘，去了趟神祠就缺了魂魄，很難不讓人聯想。

 

我一時心煩，又不想掃了大家的興，便用了招金蟬脫殼，留了個分身在原地，本體準備尋個安靜的地方，慢慢思考。

 

不承想剛一出門，就踢到了個大物件，害我差點被絆得摔倒。

 

仔細一看，竟然是個蹲著的人？

 

那人被我結結實實踢了一腳，倒也不惱，拍了拍身上的土，拱手行禮道：

 

「這位小友可是仙門中的人？」

 

我仔細打量起這人來。

 

他看起來足有八十歲，但精神氣十足，周身隱隱透出極其微弱的靈力，不仔細看根本就察覺不到。

 

身上穿的服飾與我宗門的常服有兩分相似，可針腳粗糙，一看就是自己縫制的。

 

我看不出他的跟腳，怕他是隱藏了實力的高人，便也擺出恭敬的樣子，回了一禮：

 

「正是，在下何風，師承歸雲宗，敢問前輩是？」

 

「不，不，前輩可不敢當！我本一介凡人，偶然窺得半分天機，但終究不得修煉之法，現在在街上給人算命解卦，你叫我王宣就好。」

 

「哦！是你啊！」

 

我點點頭，恍然大悟，王宣見我如此反應，倒皺起眉頭：

 

「你認識我？」

 

「李三說城裡有個算命不準的老神棍，就是你吧？」

 

「？」

 

他一下就紅溫了，指著我嘴唇顫抖，「你你你」了半天，也沒罵出口，最後手無力一垂，嘆了口氣：

 

「說得對，我算不準啊。」

 

王宣與我攀談起來。

 

他說他年少時偶得半頁仙門遺落的殘卷，陰差陽錯學會了引靈氣入體。

 

本以為就此踏入仙途，哪想到起點就是終點。

 

這大陸之上的靈氣，被修仙的名門正派帶走了九十九分，剩下的一分才留給了萬萬千千的人妖鬼怪。

 

可惜他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蹉跎了幾十年歲月。

 

他也想認命做個凡人，隻可惜他這自己手縫的仙袍穿上容易脫下難。

 

最後隻能來到這富平縣，憑著唯一會的一點仙法啊，給人算算命。

 

「我真羨慕你啊，有機緣也有本事，不像我啊，老天單給我看透一切的本事，卻沒教我解決問題的法術，我怎不知那吃人的是妖虎？我又怎不知那老徐家的姑娘丟了魂？可我又能做得了什麼呢？」

 

王宣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我啞然，不知該如何安慰，過了半晌，才故作輕松地打趣了一句，想要轉移話題：

 

「朋友，你既然能看得這麼清，咋還能落個『算不準的老神棍』的惡名呢？」

 

「哎……」

 

他搖了搖頭，沒再解釋，隻是又嘆了口氣道：

 

「別怪我潑冷水，我知道你有心救那徐樂然，但即使是你恐怕也沒有辦法，我走過幾百座城鎮，同她一般遭遇的孩子，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了，奪了她魂魄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那九重天上……」

 

他突然啞住，嘴角噙血，若不是我施法護住他的心脈，怕是他今天就要交代在這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這富平縣的百姓敬我，我幫幫忙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我嘴上說著安慰的話，心裡卻亂得很。

 

果然如我猜想的那般，徐樂然的事與這漫天神仙有關。

 

可我想不通，已然成了正果的神仙，要這魂魄做什麼？

 

況且就算知道這事是他們所做。

 

以我的實力修到壽元盡了，也絕無可能打得過他們。

 

隻能另尋他法。

 

或許宗門裡會有給人重鑄魂魄的辦法呢？

 

9

 

第二天一早，我便辭行要回歸雲宗。

 

眾百姓舍不得我，說我為縣裡做了這麼大的事，還沒來得及好好招待我，便自發準備了幹糧，又湊了銀錢給我餞行。

 

反而先前叫得最歡的那群富戶，此時倒是不見蹤影了。

 

我看著那些質樸的物資，擺了擺手，隻說心意我領了，東西他們留著用就好。

 

百姓一直目送我離開，等徹底看不到我御劍的身影，才陸陸續續地回歸正常生活。

 

不多時，我便回到了歸雲宗。

 

門口安安靜靜，顯得十分冷清，輪守的兩個師兄昏昏欲睡，見我回來，嫌棄地撇了撇嘴：

 

「你這廢物什麼時候出去的？活著浪費空氣的玩意兒，還得煩我倆給你開門，等著！」

 

說著，二人長長打了個哈欠，又伸了個懶腰，仔仔細細地理過了衣服，這才調轉靈力故意慢悠悠地打開了大門。

 

宗門內修士來來往往，修為高的被眾星捧月，修為均等的三三兩兩嬉笑著結伴而行。

 

隻有我孤單一人。

 

沒人注意到我回來，就像當初沒人注意到我離開一樣。

 

我來不及多想，直奔任務堂。

 

記事的師兄抬了抬眼皮，咂著嘴鄙夷道：

 

「吔？活著回來啦？當初忘了提醒你，你那任務裡的虎妖早就吃人吃得進了階，不過當時尋思你要是S了也好，算給宗門省資源了，哈哈哈！」

 

他刺耳的笑聲在空曠的堂內轉了三圈才漸漸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