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奧多磕磕巴巴卻堅定道:


 


「西奧多,愛,沈曼。」


 


我偏頭,遠處的水箱裡,塞勒斯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藏魚。


 


那半條肥碩鮮紅的金槍魚隨水飄蕩,他卻一眼都沒去看。


 


那雙燃燒著的紅寶石般的眸子,一直在SS盯著我和西奧多。


 


4


 


和西奧多的關系,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


 


大概是因為雛鳥情結,西奧多從一開始就表現得對我非常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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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實驗室也捕到過人魚,所有人都知道人魚的本性是多麼兇殘可怖,之前甚至有人魚出逃造成過十幾名實驗員S傷的慘痛教訓。


 


可西奧多卻從未表露出兇殘的一面。


 


分明他的體型在人魚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可他似乎天性溫馴,尤其是對我更是溫柔。


 


哪怕我在他身上做實驗,他也從不反抗,隻會用那雙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有一次我去水箱上抽取水樣,不小心失足掉進水箱,雖然下面有防護網,可網眼太大,我的胳膊還是在撐住身子時卡進了網格,鋒利的網邊刮得鮮血淋漓。


 


殷紅的血順著網格滴落在水箱裡,帶起幽幽的藍紅色混合漣漪。


 


當時我渾身發冷,大腦一片空白,曾經發生的慘劇清楚地提醒著我,人魚是一種多麼嗜血的恐怖生物。


 


如果說鯊魚能聞到四百米外的一滴血,那人魚就能聞到方圓幾公裡範圍內的一滴血。


 


然後他們會蜂擁而至,撕碎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所有獵物!


 


即便西奧多很溫順,他們也不認為他會違背人魚的本性。


 


我知道我完了。


 


冷汗霎時浸透了我的背,想把胳膊往外拔,卻在一陣讓人眼前發黑的劇痛中發現我的胳膊大概是脫臼了。


 


果然,西奧多如脫弦利箭一般迅速向我衝來,帶起一陣水波紋!


 


下一秒,他伸出了手。


 


猙獰的爪子在水底的光下纖毫畢現。


 


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武器,能在一個照面間把成年大白鯊開膛破肚。


 


就在我幾乎絕望時,我感覺我的手腕被輕輕握住了。


 


我睜大眼。


 


西奧多有些小心翼翼又苦惱地試圖把我的手推起來,在看到我吃痛的表情又趕緊惶恐地松開。


 


下一秒,我愣住了。


 


他伸出舌頭,輕輕舔舐著我被卡住的手腕。


 


動作輕緩,似乎生怕弄疼了我。


 


人魚的唾液有止血和催情的作用,他就這麼看著我,溫柔地為我的傷口止血。


 


我驚呆了,不知過了多久,我的傷口不再流血了。


 


西奧多緩緩推著我的手臂,在唾液和血的潤滑下,我的胳膊順利抽了出來,勉強壓制渾身升起的燥熱,狼狽地離開了實驗室。


 


第二天,我猶豫了很久,還是給西奧多準備了禮物。


 


一些亮晶晶的石頭、貝殼、珍珠、珊瑚還有海草。


 


聽說人魚都喜歡善良漂亮的東西,尤其是築巢期的人魚,會把自己的巢穴築得精美來吸引雌性。


 


果然,西奧多開心極了。


 


他在水箱裡興奮地遊了幾圈,朝我吐了好幾個泡泡,然後興衝衝抱著他的禮物遊到了水箱底,開始忙不迭地裝飾他的巢穴。


 


從前他一直睡在光禿禿的玻璃上,我給了他一些大石頭,現在石頭間被他插上隨波漂蕩的深綠海草。


 


珊瑚和貝殼點綴在石頭縫隙裡,亮晶晶的寶石他則尤其喜歡,擺來擺去好幾次位置都不滿意,最後我也沒看見那些寶石去哪兒了,大概是被他藏進窩裡了。


 


隻有珍珠他不是很喜歡,隨手扔在水箱底。


 


那天我沒對西奧多做實驗,隻是靜靜看著他裝飾巢穴,記錄著他的行為。


 


等下班我離開時,從來都沒開口過的西奧多卻突然發出了聲音。


 


我猛地回頭。


 


他探出水面,不停地指著他精心裝飾的巢穴,似乎想讓我去看看。


 


見我沒有動作,他有些急了,隔著厚厚的玻璃繞來繞去,最後停在我面前,嘴唇動了動。


 


那是一個艱澀的音節。


 


但我仍然聽出了他在說什麼。


 


因為這個詞每天我都要聽到很多遍。


 


「shenman.」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喊我的名字。


 


5


 


託上帝的福,因為這幾天是聖誕節,盧卡斯要回去跟他有錢的老爸和年輕的後媽一起過節,沒能回來找我麻煩。


 


我和塞勒斯才得以喘息片刻。


 


因為傷勢太重,我沒有在塞勒斯身上做實驗,隻是一直讓他養傷,好吃好喝地供著他。


 


隻是塞勒斯和西奧多不同,一直表現得非常兇狠,在同事爬上水箱投喂他時狠狠地朝他龇牙咧嘴,嚇得同事腳一滑摔下來,直接摔斷了一條腿。


 


然後塞勒斯就會開心地在水裡轉圈兒,哈哈大笑。


 


簡直惡劣至極。


 


沒辦法,我隻能接過了投喂他的任務,好在他對我雖然也一直冷著臉,但好歹沒有故意嚇唬過我。


 


有一天我失眠提早上班,突然發現塞勒斯一直睡在冰冷的水箱玻璃上,一點兒隱私都沒有。


 


出於說不出的內疚,我也給了塞勒斯一些大石頭,想讓他自己築一個巢。


 


塞勒斯一開始表現得還有點兒開心,眉眼間難得地少了些戾氣,雖然也沒怎麼搭理我,但是身體誠實地把那些大石頭搬來搬去,壘成了一個巢的形狀。


 


西奧多好奇地看了一會兒,在塞勒斯終於擺好最後一塊石頭時,突然譏諷地笑了出來。


 


然後狀似不經意地露出了他身後,點綴著華美寶石和閃耀貝殼,還有彩帶一般飄揚海草的巢穴。


 


果然,塞勒斯勃然大怒!


 


他一尾巴掃飛了好不容易搭建的巢穴,石頭散落在玻璃上,他氣衝衝地遊了兩圈兒,然後一頭扎在水底不動了。


 


我敲了敲西奧多的玻璃,無奈道:


 


「你幼不幼稚?」


 


西奧多也不惱,得意地把臉隔著玻璃靠上我手心。


 


……


 


聖誕節後第三天,盧卡斯回來了。


 


我像往常一樣刷卡進入實驗室,卻發現他正靠在塞勒斯的水箱前,對我露出一個陰鸷的笑。


 


平心而論,盧卡斯其實長得挺不錯的,192 的身高,一身結實卻又不誇張的肌肉,還有一雙祖母綠似的漂亮眼睛。


 


聽說他在學校是橄欖球隊隊長,好幾次我聽到和研究室的女實驗員背後說他英俊多金,想拿下這個鑽石單身漢。


 


光是據我所知,實驗室裡最少有一半女研究員都和他約會過。


 


隻是他眉骨太低,壓低看人時總讓人覺得自己像是被野獸盯上的獵物。


 


「沈博士,你把他照顧得很好,」盧卡斯笑眯眯看著我,「我之前還擔心他破破爛爛的解剖起來沒興趣,既然你已經幫我把他養好了,那我今天就帶他回去解剖吧。」


 


他俯視著我,露出一個紳士又混蛋的笑容:


 


「到時候我會把數據和你分享的。」


 


塞勒斯盯著他的眼底一片冰冷。


 


在燈帶的映照下,他火紅的尾巴帶著毀滅意味的綺麗,讓人幾乎挪不開眼。


 


這樣美麗的造物,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他成為泡在福爾馬林裡的一具蒼白褪色的屍體,我下意識攔住盧卡斯:


 


「等等!」


 


盧卡斯挑眉:「怎麼,你想留下他?」


 


我SS攥拳,強忍著讓自己音調淡定:「對,我想要他,你有什麼條件可以提。」


 


盧卡斯笑了。


 


蒼白的燈光下,他的笑容帶上不加掩飾的不懷好意,上前一步。


 


體型差的壓迫讓我想要後退,又生生停住了。


 


片刻,他伸出手拂過我的頭發,扯掉我盤發的發夾,黑發披散在我肩上,我聞到了早上洗澡的玫瑰洗發水混合著水汽的潮湿。


 


他近乎迷戀地深吸一口。


 


「沈博士,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香?」


 


我心裡警鈴大作,盧卡斯之前就試圖約過我,但我對他不感興趣,每次都拒絕了。


 


西奧多在背後瘋狂砸著玻璃,怒不可遏!


 


可他突破不了水箱,隻能眼睜睜看著盧卡斯手指纏繞著我的頭發,壓低的眉眼緊緊盯著我提出要求。


 


「今晚來陪我,我就把他讓給你,怎麼樣?


 


「善心不是那麼好發的,沈博士。」我退無可退,扶住身後的水箱,盧卡斯似乎很享受我的恐懼,他粗糙的手指劃過我面頰,帶起一陣戰慄。


 


「你想拯救他,就要付出代價。」


 


就在他俯身那一刻,身後的人魚突然發出尖嘯!


 


穿透力極強的音波擴散開來,我眼前一黑,盧卡斯也身子一軟,扶住水箱才勉強站住。


 


幾秒鍾後他勉強緩過來,手指探到鼻端一抹,滿手的鮮血。


 


他勃然大怒,正要說話,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之前的鲎血替代癌症治療藥物課題我已經寫完了論文,如果你願意把塞勒斯留給我,我可以把論文交給你發表。


 


「到時候藥物專利——」我閉了閉眼,「也可以交給你父親的公司。」


 


鲎血替代藥物是我之前一直在研究的課題,為了這項研究我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的心血。


 


我真的舍不得,讓出去的不僅僅是論文署名權,更是揚名立萬的機會和萬貫家財。


 


可是我真的無法眼睜睜看著塞勒斯被解剖。


 


從一開始我就不贊成用人魚進行實驗,人魚是和人類擁有同等智慧的高級生物,他們和人類有著同樣的面容和感情,我沒辦法活生生剖開他們。


 


可是沒辦法,如果我不進入這個實驗,實驗室就威脅我停止我手頭的一切項目。


 


沒辦法,我隻能盡量注射足量麻醉後少量抽取他的血液、剝離他正在蛻換的鱗片,爭取減少西奧多在實驗中的痛苦。


 


雖然隻是我一廂情願的微不足道,可他從來沒有責怪過我。


 


盧卡斯一怔,隨即神情變了。


 


我們都知道治療癌症藥物有多麼廣闊的市場和驚人的利益,他眯起眼睛,神色說不出是可惜還是滿足,惺惺作態地鼓起掌來。


 


「真是令人驚嘆的善良。


 


「那麼,他歸你了。」


 


6


 


我一直以為傷了盧卡斯的聲波是西奧多發出來的。


 


他對我的感情有目共睹,我還以為是他生氣盧卡斯碰我。


 


可當我當晚想要記錄人魚聲波數據回看監控時,我才發現那尖叫是塞勒斯發出的。


 


他來了這麼多天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從來沒有什麼表情。


 


可當盧卡斯低頭靠近我時,我第一次在塞勒斯臉上看到稱得上暴怒的表情,那雙紅色的眸子像是海底噴湧而出的暴烈巖漿!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像是在……保護我。


 


出於可能是自作多情的感激,這晚我多給了塞勒斯幾條金槍魚。意外地,從前總是對食物很積極的塞勒斯這次卻看都沒看那條金槍魚一眼,而是一直注視著我。


 


我把手放到厚厚的防彈玻璃上,輕聲安撫:


 


「放心,我不會讓他帶你走。」


 


……


 


這晚我離開時,西奧多仍然是戀戀不舍。


 


他對我越來越依賴了,每天我離開實驗室和進入實驗室時,他都雙手觸摸著玻璃看向我進門的方向。


 


我曾經看過監控,在我離開時,他會一動不動看著我的背影待在原地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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