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大力掰開我的手,眼眸森然,聲音染上了慍怒。


 


「鳶鳶,你不是說喜歡我的嗎——」


 


「怎麼能連帶著之前的情誼,隨意就收回!」


 


我不解,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弧度,輕輕開口。


 


「可是小叔,是你說惡心的啊!」


 


侄女怎麼能喜歡上把她養大的小叔呢?


 


許晏初,你忘了這句話從你嘴裡說出的時候了嗎。


 


他神色一頓,身軀緊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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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惑地眨眨眼,「許晏初,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下一刻,我的手腕被男人拽住,他把我往懷裡的方向扯,力道不算輕。


 


距離很快拉進,我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酒味。


 


「離開程徵之,回到我的身邊,就像我們以前那樣,不好嗎……」


 


我仰頭,視野被他生硬的下颌佔據,掙扎著,「許晏初,你喝醉了,放手!」


 


昏黃的燈光下,男人滾動喉結,一字一頓,艱澀道。


 


「阿鳶,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


 


那一瞬間,我渾身一顫,整個人呆滯住似的,忘記了掙扎。


 


真可笑啊,在我對他心灰意冷的時候,許晏初終於說喜歡我。


 


「可是,」我朝他笑笑,眼淚毫無徵兆地落下,「很惡心啊!」


 


「許晏初,被你喜歡,真的很惡心。」


 


你玩弄過我的青春、岑雯的感情,以及那些我不知姓名的女人,你自詡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從不會在一個女人身上停留。


 


而現在呢,又裝什麼深情?


 


我冷冷地回望他,目光森然,「許晏初,我早就不喜歡你了,聽懂了嗎?」


 


他眼神一凌,目光陡然清醒,「那程徵之呢?」


 


我嗓音清脆,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笑容,「他與你不同。」


 


許晏初聽到這句話,眼睛驟然紅了,猩紅得幾乎要滴血。


 


「你喜歡他——」


 


他的臉慢慢湊近我,眼神相擒,我向後退了幾步,直至退無可退。


 


「許晏初,你瘋了!」


 


12.


 


他神色冷峻,一雙眼睛SS地盯著我,反手將我壓在牆角,「是啊,鳶鳶。」


 


「我嫉妒得快要瘋了!你怎麼能這麼快喜歡上別人呢!」


 


「我親手養大的女孩,憑什麼拱手讓人?」


 


男人的唇落在我的頸側,我用盡全力拍打他,帶著哭腔使勁罵他,「許晏初,別讓我恨你一輩子!」


 


他動作一停,十分挫敗抓了抓頭發,向後退了幾步,「鳶鳶,對不起,我……」


 


「啪——」


 


很響亮的一巴掌,我毫不猶豫地扇了過去。


 


平緩呼吸後,我將衣服整理好,紅著眼睛,像個殘忍的劊子手,下了最後的決斷。


 


「許晏初,遲來的深情比草輕賤,我不愛你了啊。」


 


今晚的風很大,他臉色慘白,踉跄離去。


 


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吸幹,隻剩下一個空洞的軀殼。


 


豪門從來不養嬌花,這個道理,我從小就明白。


 


接手許氏集團後,從公司高層到新老員工,對我不滿意的人比比皆是。


 


「開什麼玩笑!一個女人能管理好這偌大的集團?我還真是見世面了。」


 


「嗤,一個小姑娘能掀起什麼水花,豪門嬌小姐來體驗一下苦日子,說不定待不了幾天就走了。」


 


「什麼?改革新制度?許老爺子退休前也沒這麼雷厲風行啊!」


 


會議室內吵成了一團,直到「啪」的一聲清脆響亮,幾乎所有人一瞬間把目光移到我的身上。


 


我把鋼筆按在桌上,微眯著眼睛,淡淡地掃了一圈,「說夠了嗎?」


 


眾人安靜下來後,我維持著不緊不慢的語調,素淨的眉眼間波瀾不驚。


 


「我看了近幾年公司旗下各大酒店的經營模式和相關報表,以現在的制度經營下去隻會入不敷出。」


 


「改變薪資結構,調整員工審核,實現資源整合,跟得上時代發展的潮流才是當務之急!」


 


幾位高層一頓,一拍桌子站起來,「我們可是公司的元老!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


 


「就算老爺子在這裡也要敬重幾分,你個黃毛丫頭懂什麼?」


 


被指著鼻子罵,我臉上的笑容卻紋絲不亂,竟有一種不屬於這個年紀該有的平穩。


 


「我自然知道在坐的各位叔伯都比我有經驗的多,可是諸位不要忘記了。」


 


「我才是許氏集團唯一的繼承人。」


 


會議廳很是安靜,我再開口時,聲音乍然充滿氣勢。


 


「我從小跟著爺爺和小叔歷練,金融理財、酒店管理以及業務能力,是經過各方認可的。」


 


「所以,還請大家相信我!」


 


會議結束後,我望向身後的來人,吐了吐舌頭,「徵之哥,我剛表現的怎麼樣?」


 


程徵之笑著點頭,「不錯嘛,小許總,我都要為你臣服了呢。」


 


我臉上綻放出一抹真心實意的笑容,「承讓承讓,多虧徵之哥教得好!」


 


這些天,我夜以繼日地處理公司事務,時常忙得焦頭爛額,連飯都顧不上吃。


 


程徵之放下車隊裡的事情,專業做起了我的營養師,我望著他忙碌又認真的身影,有些若有所思。


 


吃完晚飯後,他陪著我在辦公室裡加了會兒班,將近十點鍾,室內突然一黑。


 


停電了,我心一緊。


 


13.


 


這些日子,我倒是習慣了每晚躺在辦公室的小床上湊合,可是看著少年長手長腳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


 


「程徵之,你不睡覺嗎?」


 


少年側首看我,眼眸中氤氲著懶散的笑意,「睡吧,我守著你。」


 


暖空調停止運轉,我向旁邊挪了挪,吃力地抬頭,猶豫道,「要不然,你過來一點點?」


 


「哦,你別誤會,我就是覺得,這邊比較暖和!」


 


程徵之的眼神停在我的身上,明知故問道,「誤會什麼?」


 


環境靜謐,漆黑一片,隨著他的慢慢靠近,空氣間隻剩彼此呼吸交纏,有莫名的情愫在逐漸上漲。


 


我捏著枕頭的手指緊了緊,不自在地撇開視線,突然開口。


 


「我聽說,程奶奶給你安排了那麼多相親,就一個也看不上啊?」


 


「你也老大不小了……」


 


他的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自顧自地清了清嗓子。


 


「許小鳶,你是不是反應有些遲鈍啊?」


 


少年的語氣自然,像是演示過無數遍那樣,又格外爽朗清澈。


 


他說,「因為,我喜歡你啊。」


 


從十八歲到現在,你追逐月亮的時候,我也在悄悄喜歡著你。


 


我的心就像平靜的湖面被扔了一塊大石頭,一圈又一圈,泛著波紋。


 


在他直白的注視下,心跳怦然亂動,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安靜了好久,程徵之有些無措地滾動了下喉結,「阿鳶,我心裡沒底……」


 


我看著他,眼前一閃而過許多情景,隻覺心頭炙熱。


 


眾人面前毫不猶豫地維護我的他、騎機車帶我去兜風的他、還有為我做營養餐的他……


 


下一秒,我的眼神漸漸清明起來,傾身過去吻上他的唇。


 


我笑,「這就是我的答案,明白了嗎?」


 


這回,換成程徵之愣住了,少年的眼睛突然閃亮起來。


 


程徵之獨屬的海鹽松木味道越來越濃烈,唇齒相依,我緊張地扯著他的衣袖,氣息不穩。


 


他臉上漾起一抹微笑的弧度,屈指敲了敲我的額頭,「笨蛋,換氣啊。」


 


那晚,月光皎潔,風也輕輕。


 


我睡著後,一個輕柔的吻落在我的額頭,少年珍惜又慶幸,溫聲道。


 


「好在,我來的不算太晚。」


 


第二天一早,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許晏初在我公司樓下坐了一整晚,凌晨的時候,留下滿地煙頭。


 


在看到我出現時,他的目光一亮,「鳶鳶——」


 


緊接著神色僵硬,目光定格在我與程徵之交纏相握的手上,忽然目眦欲裂。


 


風中帶著湿意,我眉眼冰冷,眼神朦朧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小叔,你這又是何必呢。」


 


「我現在隻是把你當成家中的親人長輩,再也沒有其他多餘的感情。」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我這人說到做到。」


 


許晏初定定看著我,眼眶微紅,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失落。


 


感受到某人不安分地撓了撓我的掌心,我偏頭笑笑,眉眼彎彎,「對了,我們在一起了!」


 


「我找到了真正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小叔,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


 


14.


 


許晏初臉色蒼白,眉眼疲憊,「鳶鳶,你為什麼不能再等等我?」


 


「我跟岑雯隻是契約關系,從來沒有做過一絲出格的事情。」


 


「更何況,我現在已經退婚了……」


 


事實擺在眼前,他眸底復雜的情緒翻湧,痛與愛交織,連辯解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我收回視線,遞給他一把傘,淡淡開口,「小叔,以後除非必要,我們盡量少聯系。」


 


直到走遠了,程徵之才微微放開我的手,目光斂著,有些深沉。


 


「你……剛剛說的都是認真的嗎?」


 


我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對著他的臉就是吧唧一口。


 


「我的男朋友怎麼這麼愛吃醋呀?好馬不吃回頭草,這句話在我這裡永遠兌現!」


 


少年的眼神裡醞釀出讓人沉溺的溫柔,他拖著腔調贊賞道。


 


「阿鳶,謝謝你,讓我得償所願。」


 


我認真地看著他,睫毛眨呀眨,「程徵之,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在你的身邊,我很放松,也很開心,可以永遠隻做自己!」


 


「至於許晏初,我現在隻把他當做小叔來對待,我很感謝他把我養大,但僅限於此了。」


 


程徵之格外滿足,氣定神闲地站在一旁,氛圍靜謐而又柔和。


 


我雙手摟住他的脖頸,「啵」的一聲親在他稜角分明的下颌,嘴角咧起。


 


「所以,我現在可以親你嗎?」


 


少年頂著一張緋紅的臉,四周環顧,微微彎腰低下頭來,「那,親吧。」


 


我的計劃僅僅實施了兩個月,許氏集團打了一場很漂亮的翻身勝仗!


 


公司內,從老總到員工,無一不對我心服口服。


 


事情看似都向順利的地方運行時,暗地裡卻波濤洶湧。


 


爺爺,去世了。


 


……


 


一輩子嚴厲的老爺子,生前隻留給我一封信,信中交代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許晏初也來殯儀館了,他一身黑衣,肅穆站立,眸中S寂一片,隱忍著巨大的悲傷。


 


悲傷的場合太沉重了,我擦幹淚水,問道,「小叔,你恨爺爺嗎?」


 


「不,」他搖搖頭,緊繃的表情微微放松,「沒有老爺子就沒有現在的我。」


 


「更不會讓我有機會遇見你。」


 


其實,八十大壽那天,在酒中下藥這件事,是爺爺的主意。


 


他思想封建,喪兒後隻想著領養回新的男丁繼承家業,而不寄希望於女性頂天立地。


 


可是未來的接班人,必須有著許家尊貴的血脈,他又將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許晏初驕傲一世,竟然從頭到尾,隻是作為我的童養夫來培養。


 


話都說開了,誰也不虧欠誰,最終,還是我先開了口,「許晏初。」


 


許晏初低垂著頭,脊背微彎,面上帶著深深的無力感,良久才輕輕嗯了一聲。


 


殯儀館的天空又下起了小雪。


 


我驀地想起,第一次見到許晏初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


 


少年接過我手中的洋娃娃,一身襯衫洗的發白,彎下腰揉了揉我的頭發,笑容謙卑。


 


他說,「鳶鳶,以後我就是你的小叔叔了。」


 


冷風襲來,頃刻白頭,雪花似乎帶走了這世間所有的羈絆。


 


我的聲音很輕很輕,帶著釋懷,「小叔,謝謝你的陪伴,但我們——」


 


「就到這兒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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