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與你無關。」


 


許晏初的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頓,喉結艱澀地滾了滾,「可你不是說——」


 


「都過去了,」我輕聲說,「年少不懂事嘛,分不清依賴和喜歡。」


 


「從今以後,再也不會了。」


 


許晏初僵在原地,一身落寞,像隻鬥敗了的大公雞。


 


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也不想費心思去猜,隻是朝一旁的少年走去。


 


「徵之哥,就送我到這裡吧。」


 


許晏初向來進退有度,極少動怒,此刻自顧自在樓下抽了幾根煙,一踩油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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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倚在陽臺上,安靜地翻著手中的相冊,思緒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很小的時候,經歷了父母雙重離世的打擊,我對所有人都有警惕的心理。


 


直到爺爺從福利院千挑萬選,帶回來一個半大的少年,把他當成接班人來培養。


 


照顧我的重任也落在了這位小叔的身上,我怕人、結巴,與同齡小孩格格不入,偏偏最聽他的話。


 


那時的許晏初,氣質不如現在凌厲,反而處處透著柔和,一身白襯衫洗的發白,會溫柔地講話,臉上時常帶有謙卑的笑容。


 


他會在大院裡其他孩子欺負我時,小大人似的將我護在身後。


 


「我們家小孩,嬌氣的很,再有下次,我就去親自見見你們家大人!」


 


也會在爺爺忙碌缺席我的家長會時,一路小跑過來,發絲有些凌亂。


 


「抱歉啊鳶鳶,小叔不是故意遲到的。」


 


從八歲到十八歲,我對他的依賴幾乎已經成了習慣,步入青春期,一些不可言說的情愫慢慢累積。


 


我可以看財經雜志,學習八國語言,為將來的出國留學做準備,一步一步走他曾經走過的路。


 


也可以安靜地陪在他的身邊,為他洗手作羹湯,什麼都不說就很開心。


 


那時候,我心生幻想。


 


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再更近一點。


 


少女春心萌動,許晏初堅定的偏愛讓我心動,但我不曾捅破那層窗戶紙。


 


叔侄養成系,這層身份的枷鎖,讓我感到慶幸的同時又無比痛苦。


 


直到,成年禮那天,我那懵懂的愛意被徹底扼S在牆角。


 


記得許晏初送的禮物是一雙高跟鞋,我曾在某個時尚雜志看到過,精致又貴重。


 


他親自蹲下身,松好綁帶,穿在我的腳上,「恭喜我們小公主,從今以後,每一步,都要走的踏實。」


 


第一次穿高跟鞋,身形搖晃走不穩,他慢條斯理地牽著我下車,眉眼溫和。


 


狐朋狗友打趣,「不愧是許總親自養大的玫瑰,這叔侄倆,無比般配!」


 


隔著包廂門,我親耳聽見他笑著說,「別開玩笑,真當親侄女養的。」


 


「我又不是變態,喜歡一個小孩。」


 


「嘖嘖,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小鳶兒這性格,你舍得讓給別人嗎?」


 


那年的許晏初堪堪二十五歲,年少有為,將偌大的公司管理地井井有條,周身氣質凌冽,已經有了總裁風範。


 


他的聲音低啞生冷,「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講,下不為例。」


 


5.


 


我愣在門口,一顆心七零八落,門把手似乎有千萬斤重,怎麼推都推不開。


 


從那以後,我就收斂了一腔愛意,安分守己地隻做他心目中乖巧聽話的小侄女。


 


一次意外,他闖入了我的房間,我吻上他唇時,男人瞬間驚醒,偏頗的指責、道德的枷鎖,我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岑雯的出現,讓我真正明白,許晏初永遠不會喜歡我,他與我記憶中的模樣也相差甚遠。


 


白月光的S傷力,一刀致命。


 


而現在,我想放棄了。


 


手機震動,收到了兩條來自大院裡玩伴的消息。


 


「小鳶兒,明天的聚會一定要來啊。」


 


「老地方,玫瑰莊園的頂樓包廂。」


 


我嘆了口氣,起身將相冊扔到垃圾桶裡,連帶著過往的回憶。


 


第二天,我隻作簡單打扮,在眾星捧月中一陣寒暄。


 


許晏初帶著岑雯姍姍來遲,眾人立馬迎上去,一聲聲嫂子喊得岑雯臉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有人眼尖,發現我脖頸上那枚平安扣吊墜,「想當年小鳶兒舞蹈比賽高燒不退,還是晏哥親自去寺廟裡求來的。」


 


「那當然,不愧是晏哥一手養大的,人家倆人叔侄感情好!」


 


「可不是嘛,小鳶兒也爭氣,這幾年獎學金和出國留學的名額沒少拿吧?」


 


我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禮貌笑笑。


 


岑雯不爽了,陰陽怪氣道,「像鳶鳶這種多才多藝的小姑娘,學習好,最會討人喜歡了對吧?」


 


「對了,我來的時候,特意咨詢了一下心理醫生,喜歡上把自己養大的人,還真是特殊呢。」


 


「這種,就叫心理變態!」


 


我不明白她今天為什麼火氣這麼大,連以往溫順賢淑的表面都不想再偽裝。


 


許晏初面色一沉,按耐住她的肩膀,「岑雯,過了。」


 


岑雯冷笑一聲,直直看向我,眼裡盡顯得意。


 


「怎麼,敢做不敢讓人說啊?」


 


「因為有些人啊,仗著自己年紀小、家世好,就要來搶我的未婚夫!」


 


此話一出,眾人慢慢反應過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什麼?你是說晏哥和小鳶兒,這怎麼可能!」


 


「好一段畸形的暗戀,這放到整個圈裡也是震驚的吧!」


 


「人家從小的感情,一手撫大嘛,就是有點惡心。」


 


「晏哥,你說呢?」


 


我閉了閉眼,睫毛狠狠一眨。


 


大院裡從小一起長大的人,他們叫著我最親切的小名,卻給予我莫大的侮辱。


 


許晏初臉色微沉,唇角下壓,他盯著我,平淡的神情忽然生出一點惡寒。


 


「是挺讓人惡心的。」


 


他眼神冰冷,目光寒涼,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一抹諷刺的笑來,似乎是要我徹底S心。


 


我的眉心猛地一跳,原來在他的眼裡,我這些年的追逐,用兩個字概括,竟然隻是惡心!


 


偏偏岑雯就是要跟我槓到底,指甲一下一下敲著桌子,「鳶鳶,你說對吧?」


 


我臉色蒼白,指尖攥著衣服,渾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咚咚——」


 


一片S寂中,有人敲了敲包廂的門,緊接著飄進來一句話。


 


「鳶鳶也是你能叫的?」


 


6.


 


少年聲音帶笑,可讓人覺得那笑容是帶著微微寒意的。


 


眾人聞言看過去,有些意外,都是大院裡的人,彼此之間透著熟稔。


 


「程徵之,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很奇怪,少年出現的那一刻,我整個人似乎重新活了起來,下意識地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程徵之手裡揣著瓶紅酒,仍然是吊兒郎當的模樣,環顧四周,玩笑道。


 


「許總,你這個未婚妻個人素質有待提高啊!」


 


「還有你們一群大男人,開一個小姑娘的黃腔,真就挺沒品的。」


 


許晏初眉眼冰冷,不善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們聚會,貌似沒邀請這號人吧?」


 


「程大少爺,不請自來,你的教養也沒好到哪兒。」


 


程徵之撇撇嘴,不屑地瞥了眼一旁怒目圓睜的岑雯,「哦,你眼光差成這樣,也沒品唄。」


 


氛圍劍拔弩張,我突然出聲,「徵之哥是來陪我的。」


 


少年落座在我旁邊,大手一環,聲音淡淡的,極具安全感,「沒聽到嗎,我來陪她。」


 


「許總能帶外人來,我這個大院裡土生土長的人,過來坐坐也不奇怪吧。」


 


許晏初的眸光漆黑深沉,嘴角微微顫了下,「別告訴我,你們在一起了——」


 


程徵之的手慢慢搭上我肩,語氣悠哉,一字一頓,「是呢。」


 


此話一出,眾人齊齊看向岑雯,「嫂子,這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啊!」


 


「害得我們誤會了小鳶兒,結果人家跟徵之才是一對兒!」


 


岑雯漲紅了臉,肆無忌憚道,「呵,小姑娘本事可真不小啊,能讓一個、兩個男人都為你著迷。」


 


我張了張嘴,還沒發出聲就被人搶了先。


 


程徵之臉上浮起冷笑,「岑小姐,謹言慎行,懂嗎?」


 


「你今天說的每一句話,明天就有可能讓你們岑家遭受滅頂之災。」


 


許晏初緊緊皺著眉,眸底略過危險的暗光,「程徵之,適可而止。」


 


接下來飯局上無論發生什麼,少年都漫不經心地幫我懟了回去,氣得岑雯到了後半場黑著臉一言未發。


 


我一直記得那個下午,我借著去洗手間的由頭,一個人出了包廂。


 


外面恰時下起了小雨,天冷嗖嗖的,我的一顆心澀澀的,出神地伸出手去接雨滴。


 


一把傘遮擋在我的頭頂,緊接著那人脫下夾克外套,罩在我的頭頂。


 


我抬頭,是程徵之。


 


「抱歉,今天我也有些唐突。」


 


「沒事,」我朝他笑笑,「我知道你是為了維護我。」


 


「阿鳶,別聽他們瞎說,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沒有道理的。」


 


我的鼻尖泛著酸意,今天在包廂裡,岑雯無休止的指責和蔑視,許晏初無條件地維護她,讓我一度產生了自我懷疑。


 


隻有程徵之,他擋在所有的流言蜚語面前,將我牢牢護在身後。


 


我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徵之哥,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他摸了摸鼻尖,不自然地錯開眼睛,「有啊,但是她,目前還不喜歡我……」


 


「好啦,」他敲敲我的頭,「前幾天發燒剛好,可別又感冒了。」


 


7.


 


那晚,睡到深夜,我被一陣刺鼻難聞的氣味逼醒。


 


在看到廚房隱隱約約的火光時,身體緊繃,瞬間清醒了過來。


 


那陣大火穿過客廳,逼進臥室,火苗吞噬門窗的聲音直刺耳膜。


 


隱約猜到是煤氣泄露的緣故,我渾身難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捂住口鼻,摸出手機。


 


下意識地撥了通訊錄置頂的那個電話。


 


「嘟嘟——」


 


那邊響了好久才被人接起來,卻是個女人慵懶的聲音。


 


「晏初,你小侄女的電話,要不要接?」


 


好半晌,男人輕蔑冷笑,「不用管,小姑娘翅膀硬了,能耐的很。」


 


火勢越來越大,臥室的門轟然倒塌,大火勢不可擋地洶湧而來。


 


「把電話給許晏初!」


 


我朝岑雯喊道,語氣帶了點急迫。


 


生命最緊要的關頭,我顫抖著嗓音,嗚咽出聲,「小叔,火好大,我害怕……」


 


話音未落,就許晏初不耐打斷。


 


「許清鳶,這麼能演,那就幹脆S在火裡吧。」


 


咚的一聲,電話被掛斷,我鼻子一酸,心中的弦即刻斷了。


 


在無力垂下手時,卻意外觸碰到今天剛存的一個號碼。


 


那頭瞬間接通,柔聲詢問,「阿鳶,做噩夢了嗎?」


 


由於極度缺氧,頭腦暈脹,我卻沒了力氣回答。


 


眼淚無聲砸落,頃刻在地上蒸發。


 


我想。


 


如果這次能夠活下來。


 


我再也不要喜歡許晏初了。


 


「滴答——」


 


S一般的寂靜。


 


冷白的燈光下,呼吸機運轉,器械不斷發出聲響。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縈繞在鼻尖,右手扎針掛水,酸麻感將我逼醒。


 


我費力地睜開眼,意外地對上許晏初深邃的眸子。


 


嘴巴動了動,本想問,「小叔,我被困在大火中時,你在哪兒?」


 


「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又在哪裡跟別的女人顛龍倒鳳?」


 


「我命懸一線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可是話到嘴邊,又都收了回去。


 


無所謂,都不重要了。


 


見我移開視線,男人有些慌張地解釋。


 


「我昨晚以為你在開玩笑,根本沒往別處想,再說了高級公寓怎麼會發生火災……」


 


許晏初嘆了口氣,走到床邊蹲下,握住我的手,語調忽然溫柔了下來。


 


「鳶鳶,我隻是——」


 


我不動聲色地揮開他的手,平和道,「沒關系的,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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