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畢業答辯結束後，我去學校食堂點了份雞公煲。

 

翻到底兒就找到兩塊雞肉，剩下全是配菜。

 

我去找食堂大媽理論。

 

「你那麼瘦，打多了你也吃不完，不浪費嗎？」

 

「女孩吃那麼多肉沒用，還容易胖，能吃飽就行唄。」

 

說完，她給我後面的男生盛了一碗，滿滿都是肉。

 

1

 

大媽又給那男生盛了一大碗米飯，親切地問，「飯夠不夠？不夠阿姨再給你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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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碗裡的米飯都冒尖了，還問夠不夠，我那碗有一半都是空的，都沒聽她問我一句。

 

這不明顯欺負人麼！我不能忍。

 

「姨，你也給我加點唄，我的雞肉和飯都太少了。」

 

大媽瞄了我一眼，拿著大勺子漫不經心地翻著菜，好像遇見了沒事找事的不想搭理一樣。

 

我繼續爭取，「剛才那個男生不也點的雞公煲嗎？一樣的菜，花的也是一樣的錢，為什麼分量差那麼多？他碗裡的肉都趕上我碗裡的五倍了！」

 

大媽一叉腰，表情不耐，「不是，我說你這孩子說話也太誇張了吧？什麼五倍、八倍的，你稱了？怎麼張口就說。」

 

「再說，你就差那幾塊肉？吃那麼多都長你身上了！你看你那腰，跟遊泳圈似的，好看？」

 

這是什麼態度！

 

我的火噌得一下就上來了。

 

本來這隻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你給我的分量不夠，我找你了，不指望你道歉賠笑臉，就給我加幾塊，這事就了了。

 

但沒想到，這個大媽看人打菜，不公平不說，還人身攻擊！

 

我不由得提高音量，反擊，「我的腰是遊泳圈？就算是，也輪不到你說！上下一邊粗，煤氣罐似的。」

 

大媽啪的一下把勺子扔下，「你說什麼！我都趕上你媽歲數大了，你有沒有禮貌？」

 

「誰都想多盛肉，要是都上我這來鬧，我還做不做生意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自私！」

 

她聲音洪亮，倒打一耙，引得不少學生圍觀。

 

人一多，大媽更是佔領道德的高地了，把勺子直接摔到我面前，挑釁，「到底給你多少肉你才滿意啊！給，要不然你自己盛！」

 

2

 

大媽所在的雞公煲窗口是半年前新開的，但這樣的事卻發生了不止一次。

 

上個月，我們學生會開完會一起來食堂吃飯，同樣是二兩飯，男生的二兩明顯比女生的多。

 

聚餐的時候也是，男生去打菜，總比女生打回來得多。

 

而且，這大媽的態度也是看人下菜碟，看是女生便冷著臉，像別人欠她錢似的；要是去的是男生，馬上親切微笑，嘴都快咧到耳後根了。

 

之前我還不覺得有什麼，反正我又不是頓頓吃她家，再說我都是快畢業的人了，也不想管這個闲事。

 

但現在，她給我逼到這個份上，我不管不行。

 

「不是嫌少嗎？你自己盛，想成多少盛多少！」

 

激我？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伸手，一把將大媽手裡的勺子搶過來，高舉，再用力懟進雞公煲大桶，舀了一大勺，滿滿都是肉。

 

剛要裝進我的餐盤，隻聽大媽驚叫一聲，又搶了回去。

 

「你幹嘛！把我這當自助餐了啊！十八塊錢就想隨便吃，你窮瘋了吧！」

 

我冷笑，「不是你讓我隨便盛的嗎？我這才盛了一勺，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又沒度量又沒本事，就別放這個狠話！」

 

大媽破防了，臉紅了幾分。

 

「你為了一份雞公煲跟我掰扯這麼半天，又喊又鬧的，你讓大家評評理，是我沒度量還是你沒度量？」

 

「行啊！那就評評！」

 

我從人群裡拽出剛才那個男生，指著他的餐盤，又指指我的。

 

道，「來，大家看看！同樣都是一份，都一口沒動，為什麼分量差那麼多！」

 

「怎麼？買個飯還分高低貴賤嗎？我要跟這人盤子裡一樣多的肉，我的要求過分嗎？」

 

眾人議論紛紛，眼見著都偏向我，大媽肉眼可見的慌亂。

 

為了避免事態擴大，她趕緊又給我盛了一勺。

 

「這樣行了吧？別耽誤我做生意！」

 

我白了她一眼，也沒再糾纏，端著滿滿的肉走了。

 

3

 

一回宿舍，室友們一窩蜂全都圍上來了，一個比一個興奮。

 

「曉藝，你太厲害了！」

 

「我們早就看那個大媽不順眼了，你可算幫我們出氣了！」

 

「你看她臉都綠了，真解氣！」

 

原來，我跟大媽據理力爭的樣子，被人錄了下來，還發到了校園網上，現在已經榮登「學校大事」的榜首了。

 

沒想到，我默默無聞四年，會在臨畢業當一把名人，心裡還有點小得意。

 

不過，興奮勁兒過去，室友孟桐開始擔憂起來，勸我：

 

「曉藝啊，這事有點鬧大了，太僵了不好。聽說食堂那些檔口都是一家承包的，你得罪了那個大媽，別的檔口估計也不高興，以後你還得去食堂吃飯呢，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別被針對了。」

 

「你想，誰不知道在學校開食堂掙錢？這麼肥的差，要是背後沒背景能給她嗎？萬一她是什麼領導親戚，告你一狀，你怎麼辦？」

 

我不服，「告我？她憑什麼告我？我又沒錯！」

 

「你錯沒錯，不都是憑人家的一張嘴，我建議你明天去找下導員吧，別被動了。」

 

「我…」

 

鈴！我手機突然響起來——沒等我找，導員的電話已經打過來了。

 

「馮曉藝，你現在！馬上來我辦公室一趟！」

 

4

 

我心裡咯噔一下。

 

聽這語氣，也能猜到不是好事。

 

「我說什麼來著……」孟桐嘆了口氣，又安慰我，「沒事，這事確實不是你的問題。說點好話，導員不會為難你的。」

 

我點頭。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佔著理呢，我怕什麼？

 

誰知，我剛進辦公室，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導員啪的猛拍桌子，給我來了個下馬威。

 

「馮曉藝！你真是越來越厲害了！以為自己快畢業了，沒人能管得了你了是吧？」

 

「你一個大學生，跟個食堂大媽因為幾塊肉吵得面紅耳赤的，你很得意嗎？丟不丟人！」

 

「人家讓你盛，你就盛，你臉皮怎麼這麼厚？你怎麼不捧著鍋吃呢！」

 

我愣住。

 

我真的被驚到了。

 

來的路上我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導員會說出這種話來。

 

我忍不住反駁，「我爭取自己的正當權利，怎麼就丟人了？我受到不公正待遇還不能反抗了？」

 

「哼！」導員不屑冷笑，陰陽怪氣，「你覺得你特有理是吧？」

 

「到底還是年輕啊，一點委屈都忍不了。我告訴你，你這也就是在學校，能爭個對錯。以後到了社會，不公平多的是，我看你怎麼辦！就你這樣的，就是缺少社會毒打，打你幾頓就老實了。」

 

「不就幾塊肉嗎？你犯得著嗎？你知不知道，剛才那個大媽在我辦公室連哭帶喊的，讓我給她做主，我臉都丟盡了！」

 

怪不得這麼大氣，敢情兒是不敢跟人家爭論，把氣兒都撒我頭上了。

 

「那人是個寡婦，一個人拉扯倆孩子，又當爹又當媽，多不容易啊，你欺負她幹嘛！」

 

欺負？

 

一聽這話，我更生氣了，提高音量，「寡婦怎麼了？寡婦就能不講理了？再說這是幾塊肉的事嗎？這是歧視！這不是偶然或者個別現象，她每次都給女生打得少！」

 

「你別隨便給人家扣帽子！」導員瞪我，「你現在去食堂，跟她當面道個歉，這事就算了了。」

 

我憑什麼道歉，做夢去吧！

 

「聽到沒有？」導員催我。

 

我目光錚錚，堅定決然。

 

「導員，讓我道歉不可能。以後我頓頓去食堂，要是再有類似的事，有一次我鬧一次！」

 

「馮曉藝，你…」

 

不管導員在我身後叫喊，我瀟灑地走出辦公室。

 

門口，孟桐臉都白了。

 

「天啊，你不要命了！」

 

5

 

之後導員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我都沒接，氣得他在學院兩百人的大群裡點名批評我。

 

「英語系０３班馮曉藝，於昨日在學校第三食堂，與雞公煲檔口工作人員發生衝突。沒有同理心，得理不饒人，試圖挑起男女對立，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在此對其進行嚴厲批評，並處以警告處分。」

 

「同時，也在此勸告各位學生，誰都有難的時候，得饒人處且饒人，別把事做得太絕，給自己留條後路。」

 

好家伙！這是公開審判我呢！

 

我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錯，讓他這麼敲鑼打鼓地批評我？

 

舍友們誰都不說話，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孟桐小心翼翼開口，「這眼看著就畢業了，還給你處分…要不然，你去求求情，或者…哎！你幹什麼去？」

 

「我去食堂吃雞公煲！」

 

我怒氣衝衝地闖入食堂，一進門，就看那大媽紅光滿面地跟人聊天。

 

看到我，更高興了。

 

「今天也來吃雞公煲啊？換一家吧，我家肉給得少。要是再吵起來，害你再得一個處分，可怎麼辦啊？」

 

果然是她從中作梗，這女人的心真夠狠毒的。

 

威脅我？笑話！我怕她？

 

我把飯卡拍在櫃臺上，「我要一份雞公煲，堂食。」

 

大媽瞄了我一眼，「哼，行吧。」

 

隻見她先是刷了我的飯卡，然後漫不經心地拿了一個餐盤，隨隨便便我挖了半勺。

 

跟上次的分量一樣，肉少得不夠塞牙縫。

 

「肉不夠。」我瞪她。

 

「夠不夠就這麼多，你愛吃不吃！」

 

「不行。」我咬牙，一字一句，「肉、不、夠，我要跟男生一樣分量的肉！」

 

突然，大媽神色一變，眼神兇狠地探著身子湊近我，低聲，

 

「別給臉不要臉，你是想要肉，還是想順利畢業？別逼我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