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嫂嫂是名門貴女,還在掃眉館當女夫子。
大伯娘一家總拈酸:
「讀多了書的女人也敢娶,我們家可不要。」
我氣得天天揍她家耀祖。
後來嫂嫂被掃眉館趕出,大伯娘笑得更厲害:
「我就說了女人該三從四德,你們家娶了這樣的女人,就後悔去吧!」
爹娘兀自嘆氣,阿兄也凝眉不語。
我又難過又生氣,當夜就收拾好我的小碎花包,我要去京城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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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未來嫂嫂薛玉嬋被女學趕出一事傳來時,我和娘親正在買新婚時牽的紅綢子。
大伯娘興衝衝地趕來,眉眼都捎著笑。
「弟妹啊,買紅綢子作甚?真要娶薛家的回來?」
我警惕地盯著大伯娘,生怕她把我的紅綢子搶了。
大伯娘像是看出我的心思,笑得更厲害。
「我早就說過讀了書的女人要不得,你們還不信。我家的可帶了話回來,說你那未過門的兒媳被掃眉館趕了出去!嘖嘖,肯定是私德有虧!」
阿娘蒙了,我也如五雷轟頂般,傻傻站在原地。
大伯娘自顧地說:
「我就說了女人該三從四德,你們家娶了這樣的女人,就後悔去吧!」
說完,她就趁我愣神的工夫,將我手裡的紅綢搶了去,手指甲還刮了刮我的臉。
紅綢又軟又豔,卻「嗖」一下從我手裡滑走。
就像阿娘念了許久的兒媳婦般。
……
回到家中,爹爹和阿兄似也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就趕回了家。
我扯著爹爹的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爹爹,玉嬋嫂嫂被掃眉館趕出去了,我們該怎麼辦?」
掃眉館可是皇後娘娘設立的女學,天下貴女皆可入,玉嬋嫂嫂做個夫子,怎就被趕出去了?
我眼睛哭得霧蒙蒙的,但一大家子隻圍坐在一塊,誰也沒說話。
我看了看爹娘,二人不語,隻嘆了一聲又一聲。
我又望了望兄長,兄長抿著唇,凝著眉頭,看上去也不打算說話。
我肚子裡的苦水咕嘟咕嘟冒。
可惡的大伯娘,不僅搶了我阿兄的紅綢子,今天還笑得那麼燦爛,委實可恨至極!
我又想到了記憶裡那個不愛說話的女子,心裡更加難過。
薛玉嬋少寡言,我總怵她,所以本就不大喜歡這個嫂嫂。
可她和阿兄的親事是兒時定下,誰也改不得。
後來薛玉嬋又愛上了讀書,我和她更是相對無言。
大伯娘總說:「讀了書的女人要不得。」
彼時我面上氣憤,心裡卻贊同無比。
如今的我更是贊同得不能再贊同了。
我恨恨地想:【這樣的嫂嫂,我們傅二家不能要!】
於是,當夜我就收拾好我的碎花小包,氣衝衝地前往京城退婚!
2
去京城前,我偷摸著去了大伯家。
不僅把紅綢子「偷」了回來,還把睡夢中的堂弟傅耀祖揍了一頓。
母債子償,天經地義。
何況傅耀祖生得那般醜,揍一揍也無妨。
做完這些,我就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拉牛車的伯伯隻收我三枚銅板,我怕他是騙子,於是一路未眠。
到京城時,天正泛著魚肚白,我上下眼皮子瞌得厲害,卻還是強撐著讓人帶我去掃眉館。
我不敢去薛府,怕被薛府的人不認。
我隻敢去掃眉館堵一堵薛玉嬋,萬一,她要回去拿東西呢?
我一面犯困,一面又強打起精神,等啊等,等啊等,終於在快晌午時等來了薛玉嬋。
也等來了一大群貴族女郎。
旋即,一大箱書籍從裡頭丟了出來。
「薛夫子犯了什麼事?」
「誰知道呢?聽說犯了件頂頂大的事,連皇後娘娘都不能保她。」
「知人知面不知心吶,教的是聖賢書,做的卻是丟盡讀書人臉面的事!」
「會不會壞了我們的名聲?」
「嘖,薛玉嬋還真是個禍害!」
我撓了撓頭,聽不太真切她們的話語,卻也知不是什麼好話。
因為,一向清傲平靜的薛玉嬋,漸漸矮了脊。
——她在撿地上的書。
我卻覺得,她也在難過。
撿完了書,撫平了皺邊,薛玉嬋才起身。
她挺直了背,掃過她們的面龐,目光如水。
我以為她會說些什麼,可她沒有,很平靜地,抱著箱籠本想離開。
一個女夫子卻攔下了她。
笑得非常刻薄。
跟大伯娘一個樣!
「掃眉館不收心思歹毒之人,學生是如此,夫子亦是如此!」
女夫子憐憫地問:「薛玉嬋,你知錯了嗎?」
薛玉嬋的面色微微蒼白。
我輕「嘖」了聲,直接站出牽住她的手。
「錯勞什子錯?她指定沒錯!」
3
說實話,薛玉嬋隻是為人古板了些,又不愛說話了些,但她的為人還是可以的。
想當年我把傅耀祖的頭打破了,娘親氣得要打我,是薛玉嬋擋下了。
她讓娘親先問問我,再打不遲。
於是我那急性子的阿娘破天荒地耐心問我:「福春,你為何要打耀祖?」
我忒是神氣地看著娘:「因為他詛咒您和阿爹早亡,還咒阿兄這輩子中不了科舉。嘖,我不僅要把他的頭打破,還要把他打服!」
娘親深深看了我一眼,不說話,巴掌也收起來了。
她說:「玉嬋這孩子心靈剔透,人也是頂好的。」
娘親隻是為人粗魯了些,但看人的眼光還是極準的。
所以我信薛玉嬋。
至少,她不壞。
我的出現讓這幫貴女郎又嘰嘰喳喳起來。
「這人是誰,怎麼從來沒見過?」
「穿的粗布麻衣,想來是誰家的小乞丐。」
「薛玉嬋怎麼樣還不讓人說了,張夫子都升為了掌事,她的話怎會有錯?」
「就是就是,薛玉嬋心虛什麼呢?」
我氣笑了。
當即抓起地上一大把小石子,往女郎們身上砸。
勞什子乞丐,勞什子心虛。
都比不過我砸小石子的技術,一砸一個準。
且,那位女夫子張掌事的身上,我特意砸了整整五顆。
就她多嘴,就她多嘴!
貴女們紛紛嚇得花容失色。
我嘻嘻笑:「路見不平罷了,你們欺負人算什麼本事?我是小乞丐,沒讀過聖賢書,但見你們今日這樣,書裡教的可是落井下石?」
薛玉嬋當了兩三年的女夫子,其中定有相熟者。
雖然我此趟也是來退婚的,但我也做不到當著所有人的面對她出言譏諷。
說完這些話我就一骨碌跑了。
說實話,我怕她們找人打我。
4
我趁著薛玉嬋回府的路上堵住了她。
退婚一事我剛要開口,薛玉嬋卻朝我微微俯身。
「今日之事,多謝小女郎了。」
我張了張嘴巴,退婚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我心想:【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讀過書的女人就是厲害,這婚必須退,否則日後還了得!】
我打算等薛玉嬋再說話時提退婚一事。
但一路上,薛玉嬋皆緘默不語,害我也當起了啞巴。
我琢磨著,許是這箱書累著了她,所以她不吭聲。
於是我將箱籠接了過去,眼巴巴地望著她。
薛玉嬋怔了怔,而後,雙頰露出淺淺的梨渦:「再次多謝小女郎了。」
我呆住了眼。
這薛玉嬋為人木訥古板,但長得……還甚是不錯嘛!
這一呆,我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一路沉默,我以為薛玉嬋是想回自己家去,但她卻走得越來越偏僻。
我不由發問:「薛姑娘,你不回家嗎?」
薛玉嬋默了片刻,才輕輕「嗯」了一聲。
我心下不解,本想再次發問,後頭卻傳來了一道朗笑聲。
「薛姑娘果然不同凡響,某,傅家書柏,特來京城請姑娘同我回家。」
一轉頭,竟是我的阿兄!
5
我自小便不怵我阿兄。
阿兄文質彬彬的,少時多病,愛拱手作揖,一瞧就是個文弱書生。
而我天生奇力,能將一整頭豬扛起。
誰要是敢罵我,我就敢拿著把刀和人對幹。
但此時此刻,我卻不免有些心虛。
要知道,我此番來京城是擅自前來,目的也是取消阿兄與薛玉嬋的婚約。
饒是阿兄脾氣再好,定也不會輕易放過我。
於是,我如老鼠見到貓般,往後不由退了幾步。
阿兄輕笑了聲:「小春,別藏了。薛姑娘也認出你了。」
我望了一眼薛玉嬋,她面上浮著淡淡的笑意。
我登時了然,卻不免在心中嗔她:
【好一個讀書人,認出我來也不說,當真可惡!】
薛玉嬋向阿兄略行個禮,又牽起我的手。
「今日之事,還須多感謝小春姑娘,若無小春姑娘仗義相助,嬋不知該何去何從。」
我臉上飛上兩抹紅霞,竟是有些赧然。
這已經是薛玉嬋道的第三聲謝了。
讀書人果然是讀書人,就愛謝來謝去的。
阿兄斂起了面上笑意,朝著薛玉嬋再次作揖。
「某本該於昨日接薛姑娘回青州,奈何路遙,以至今日才到。若薛姑娘不願,某亦不會勉強您。」
薛玉嬋並沒有說話。
我望了望阿兄,又盯了盯薛玉嬋。
說實在的,我心裡委實惱阿兄。
分明昨兒個沒拿個主意,今兒個又說要接薛玉嬋回家,一定是色令智昏!
但我看著兩人略帶拘謹的面容,卻莫名浮起一個詭異的念頭:【兩個人瞧著,好似有些般配?】
這個念頭一出,我忙晃了晃腦袋。
天菩薩,我剛剛亂想的!
忖至此,我抬頭惡狠狠瞪了阿兄一眼,並且哪壺不開提哪壺。
「薛姑娘,今日聽掃眉館的女學生們說,皇後娘娘似乎很倚重你。那為何你被女學趕出,皇後都保不住你?」
6
女學生們嘰嘰喳喳的,我也隻聽了個大概。
但我卻精準捕捉到了「皇後娘娘」這幾字。
若非犯了天大的錯,皇後自能保全。
所以,薛玉嬋定是犯了比天還高、比地還厚的錯。
薛玉嬋這般臉皮子薄的女郎,定不好意思說出口,既如此,定也不會同我和阿兄一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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