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傾身而下，睫羽低垂，竟然有一絲溫柔繾綣的味道。

「找我？」

 

「嗯嗯。」我連忙點頭。

 

他面色不變，隻是又靠近了幾分。

 

「有什麼事？」

 

「哄你。」我下意識這麼回答，說出口後，怎麼聽都覺得不對勁。

 

「哄我？」兩個字在他舌尖過了一遍，聲音微沉，尾調微微上揚。

 

聽著就一股子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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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硬著頭皮道：「感覺你好像有點不開心。」

 

他似是很意外，眉頭輕挑。

 

「你自己感覺的？」

 

這種懷疑的態度是什麼意思？

 

「自然。」我驕傲地挺直了腰杆。

 

【我舉報，她撒謊！】

 

我沒有，我不是，你別亂說！

 

【等一下，我怎麼感覺，女配能聽見我們說話！】

 

這話一出，安靜了幾秒。

 

一堆「！」在段懷風頭上冒出。

 

有種抄答案被發現的局促感。

 

段懷風定定看了我幾秒，眼底晦暗不明。

 

片刻他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騙人。」

 

我像被踩到尾巴：「我沒有，你有什麼證據？」

 

撐在桌上的手收回，他的表情比我之前見到過的更加冷漠了幾分。

 

薄唇一張一合：「我不會再信你了。」

 

6

 

我昏睡了兩年。

 

小師妹在那次獸潮暴動之後，好像突然覺醒了。

 

一躍三階，成為宗門首席大弟子，被譽為繼段懷風之後第二個絕世天才。

 

「一躍三階？」我差點被嘴裡的瓜子噎到。

 

這是人能做到的？

 

【正常修煉當然不能。】

 

【那次獸潮的遠古巨獸你還記得嘛，它原來一直被封印在無雙峰後山，女主為了拿到他的晶體，將封印他的陣法破壞了。】

 

【冷淡哥當年為了封印它以身為陣眼，現在陣法破了，他也受到反噬。】

 

難怪段懷風那時受傷了。

 

【你可長點心吧，背鍋俠。】

 

她偷吃仙草是我去道歉的。

 

她放出遠古巨獸，卻說是我害了所有人。

 

好嘛好嘛，她吃了仙草我背鍋，她解開封印還是我背鍋。

 

這還不是純純大冤種！

 

我憤怒地站起。

 

我要告訴段懷風！就算被人說打小報告也在所不惜！

 

氣衝衝地去找他，但真正來到他面前，莫名氣勢就弱了。

 

我站在他面前，眼睛不敢抬起：「我有件事情想說……」

 

「何事？」

 

「關於前兩年的獸潮。」

 

說起這個，我感覺段懷風周圍戾氣橫生。

 

我察覺了，所以抬頭了。

 

將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血色收盡眼底。

 

這是要墮魔的跡象。

 

我心下大驚，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等反應過來，我想到最原始的方法，將他晃醒。

 

手還沒碰到袖口，被強硬的力道拽了過去。

 

段懷風近乎狂躁地吻了上來，完全沒有平日裡的淡漠，兇得很。

 

他一手捧著我的臉，一手掌著我的後腦勺，後面好像布滿了天羅地網，無處可退。

 

攻城略地，直到我呼吸不上來，他才稍稍放開我一下。

 

還有時間聊正事：「你想說什麼？」

 

我的大腦勉強清醒一分，張嘴輕輕喘著，道：「封印是小師妹打開的。」

 

他沒有回話。

 

眼底沒有恍然和驚訝，一絲情緒波動都沒有，反而在……審視我。

 

空氣寸寸凝結。

 

我驀地想起不久前他才對我說過的。

 

他不會再信我了。

 

所以……他在懷疑我？

 

許久之後，他松開我，聲音涼涼的，沒說信或者不信，隻說。

 

「離她遠點。」

 

7

 

我摸著心髒。

 

從未有過的感受，為什麼會覺得難受？

 

【喂喂喂你怎麼了，別剛活過來又嘎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隻是覺得特別難受。」

 

心裡又酸又脹。

 

會因為他的吻心跳加快，會因為他的話難過。

 

【！】

 

……

 

【！】+10086

 

他們又在打感嘆號了。

 

【大妹子，你終於開竅了？】

 

【太好了，她開竅了，冷淡哥有救了。】

 

【你肯定是喜歡上冷淡哥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下面全是附和的聲音。

 

我聽得雲裡霧裡，喜歡是種什麼感覺，我以前從未感受過。

 

趁著他們說累了的空當，趕緊提問。

 

「喜歡是什麼！」

 

【臥槽，好哲學。】

 

【你怎麼連喜歡都不知道啊……喜歡就是……就是喜歡啊，你懂了吧，樓下你告訴她。】

 

「？」

 

【喜歡就是靠近的時候心跳就會加快。】

 

【你知道可樂嘛，噢，你不知道，但大概就是看到他的時候泡泡就炸開了。】

 

【我喜歡就是想把看到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會想分享給他。】

 

……

 

答案越來越多，我聽得頭很暈。

 

想出去透透氣，剛打開門看到小師妹站在外面。

 

不敢張開雙眼，希望是我的幻覺……

 

抱歉，打擾了。

 

我安詳地關上門。

 

小師妹在門口大喊：「黎顏。」

 

「砰！」

 

「黎顏你給我開門！」

 

哎呀哎呀，今天天氣真好呢。

 

小師妹在外面拍門：「你休想離間我和尊上的關系。」

 

我瞳孔地震，他們有什麼關系？

 

她繼續說道：「我如今可是尊上最信任的弟子。他有事都是第一個和我說，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知道你在挑撥離間的。」

 

【我哩個豆，誰在挑撥離間，女配可別相信她啊。】

 

【別是好不容易開竅硬是給人關上了，冷淡哥知道了要發瘋的。】

 

小師妹見我不回話，急了。

 

「你連人都不是，憑什麼跟我搶尊上。」

 

我立刻打開門，怒目圓睜：「你怎麼還罵人。」

 

小師妹輕蔑一笑：「我說的是實話，你沒有情絲，你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能和尊上走到最後的人是我！」

 

「你胡說！」

 

「呵。」她高傲地斜眼看我，「你知道喜歡是什麼嗎？」

 

我立刻回答：「喜歡就是靠近的時候心跳會加快。

 

「你知道可樂嗎？噢你不知道，但大概就是看到他的時候泡泡就炸開了。

 

「我的喜歡就是把看到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會想分享給他。」

 

【喂喂，大襪子你怎麼還抄答案。】

 

【你抄答案前至少改改，怎麼還照抄！】

 

【有種上學的時候把作業給別的同學抄，結果他把我名字抄上去的無助感。】

 

小師妹聽得一愣一愣，皺著眉：「你在說什麼？」

 

哈哈，不懂了吧。

 

不懂就對了，因為我也沒懂。

 

段懷風來時看到的就是我隔著門和小師妹對罵。

 

小師妹看到他，瞬間就把你個臭不要臉的臉字給咽下去。

 

我聽她沒聲了，立刻嘲諷：「哈，沒東西罵了吧。」

 

開門看到段懷風飄過來的目光。

 

我熄火了。

 

又想起他願意相信小師妹而不信我。

 

我是有點生氣的。

 

當即面無表情把門一關。

 

許久之後才聽到外面的聲音：「你來這裡做什麼？」

 

「尊上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他的語氣有些不虞：「出去。」

 

「尊上……」好一聲哀怨婉轉。

 

外面沒了動靜。

 

我把耳朵從門邊移開，回頭一看，段懷風在後面看著我，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有點尷尬。

 

又一次想起自己在生氣，板著一張臉，學著他剛才問小師妹的話。

 

「你來這裡做什麼？」

 

「是是，無雙峰是你的地方，你哪裡不能來。」我故意嗆他。

 

段懷風沉默了會兒，突然靠近。

 

「你在生氣？」

 

我被猛地一下嚇到，下意識後退幾步，卻靠在了門上。

 

他不滿我後退，硬是又往前了一點，我們之間隻有一個拳頭的距離。

 

我看著近在咫尺的他，濃密的睫毛好像要刷在我的臉上，那唇，我親過，軟軟的，卻攻擊性十足。

 

下意識咽了口唾沫。

 

我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快飛出來了，心裡升起泡泡，慢悠悠地飄到頂端然後炸掉。

 

我又想起剛醒來的時候，看到那幾條大肥魚，第一個想到的是段懷風吃沒吃過。

 

我這是……喜歡上他了。

 

小師妹說我不是人，我是相信的。

 

我從小異於常人，包括但不限於深受妖獸青睞，傷口愈合快，還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段懷風又厲害，又好看，那麼好……

 

【完了啊，這一下整得有生殖隔離了。】

 

【阻礙他們在一起的竟然不是女主，而是構造？】

 

……

 

他們越是惋惜，我越難過，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剛才小師妹說我不是人，我沒有情絲。

 

「她還說你最後會是她的。」

 

「……」

 

說了一大堆，最後我號啕大哭。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怎麼辦啊段懷風……」

 

握著我腰的手猛地收緊。

 

他的聲音又沉又啞：「再說一遍。」

 

「我才不說，說了又給你爽到……唔……」

 

他堵住了我喋喋不休的嘴。

 

他好像親上癮了，好久，久到我不能呼吸，他才終於放開我。

 

「誰說你沒有情絲的。」

 

他握住我的手，細細摩挲中指上的那根紅線，「這就是情絲。」

 

那根紅線在光線下漸漸顯現出來，紅結的尾端一路延續向下，最後連到段懷風的手指上。

 

【好家伙，冷淡哥有私心！】

 

【你們之間有倫理問題啊！】

 

【樓上別這樣說，跨物種也有愛情，你看看聊齋……】

 

我沒有被他迷惑，立刻意識到問題：「你沒有否認我不是人，所以我真的不是人？」

 

段懷風沉默了。

 

掩唇咳嗽了兩聲，欲蓋彌彰般：「當人也沒有那麼好……」

 

「所以我是個什麼？」

 

又是好久的沉默。

 

我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比如我是墊在寢殿前的石子，是馬上被宰S的豬，是送入羊口的草……

 

段懷風的聲音打斷我的幻想：「記得那一池泉水麼？你曾經生長在哪裡……」

 

許多年前，段懷風從極寒之地帶回來一顆蓮種。

 

說起這個，他眼底的冷漠化開，帶著些許柔軟：「你嬌貴得很，每隔兩個時辰就要用靈力澆灌一次。」

 

他一直堅持了五十年，直到蓮花盛開，我從荷葉底下爬了上來。

 

我崩潰了，指著自己：「所以我是個藕？」

 

段懷風神色溫柔，輕摸我的頭：「乖，別罵自己。」

 

罵個屁啊。

 

我拍開他的手，沮喪道：「難怪我沒有情絲，原來我隻有蓮藕絲。」

 

我接著想到，「為什麼我醒來之後突然就有了。」

 

他眼中笑意變淡，嘴角弧度漸漸消散。

 

「獸潮來的前幾日我去找尋情絲，當時若不是恰好取到情絲……」

 

他的話沒說完，我卻明白了。

 

若不是那情絲，我可能真S了。

 

「封印是我設下的，誰碰過我自然清楚。」

 

「那你還……」

 

「不能讓她那麼輕易就逃過去……」段懷風眼底寒光乍現，「她最在意什麼自然要毀了她什麼……」

 

8

 

血月降臨，妖獸蠢蠢欲動。

 

小師妹如今在宗門之中有了不小的影響力，她號召宗門弟子。

 

「兩年前獸潮侵襲，我宗門弟子S傷慘重，而最近不少弟子無故失蹤,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我們宗門曾經的大師姐黎顏……」

 

「她不是已經S了……？」有人問。

 

「她復活了, 就在無雙峰。

 

「前兩日, 我親眼看到她殘害同門弟子, 尊上被她蒙蔽，我身為宗門首席弟子不能任由事態發展。現在我們需要做的是將她丟進封印中, 隻要她不在，獸潮便不會過來……」

 

宗門弟子連連響應, 他們圍剿在無雙峰腳下。

 

小師妹率先登上無雙峰, 劍尖朝向我, 眸光冷厲。

 

「師姐，為那麼多S去的宗門弟子贖罪吧。」

 

我淡淡地抬眼。

 

「贖罪？該贖罪的人不是我吧？」

 

我站起來, 擋過她的劍，「破壞封印，放出巨獸的人是誰？

 

「一躍三階, 你真以為自己是憑實力升上去的。」

 

小師妹的眼神立刻變得警惕：「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吞噬巨獸晶體, 一躍三階, 不是沒有副作用吧，比如越來越不能壓制體內的暴虐，隻能飲食同門鮮血才能勉強穩定。」

 

小師妹的臉色變了，她支起一個空間, 眯起眼睛看著我：「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那些聲音告訴我的。

 

我剛聽到的時候憤怒大過震驚，雙手緊握：「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輕蔑地笑了一下：「這是我的機緣，都是我應得的。

 

「遠古巨獸的晶體是有一定副作用, 但如果我把你吞噬了, 晶體對我的影響自然就沒有了。

 

「我是女主, 這裡的一切都在為我服務, 你們不過是一群 npc 罷了, S就S了。」

 

【臥槽好一個反派發言。】

 

【誰給她投成女主的, 我要充會員給女配上一票。】

 

【一般說這話的人, 命不久矣。】

 

【趕緊讓導演改劇情, 不然我要鬧了！】

 

【6，誰在山腳支了個喇叭，現在全部人都聽到了。】

 

小師妹最在乎的, 一個是名聲, 一個是實力。

 

笑聲戛然而止，外面的段懷風已經不耐煩了, 把她支起的空間破了。

 

小師妹受到反噬摔倒在地, 吐了一口血。

 

她看向段懷風, 無比痛心道：「尊上, 山底下無數宗門弟子看著，您難道要向著這妖女嗎？」

 

段懷風沒有說話，一劍將她挑下山去。

 

拋物線還是那麼完美，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喇叭反復播放剛才小師妹的反派宣言。

 

宗門弟子從震驚, 到懷疑，再到憤怒。

 

兩年過去，晶體早已與她融為一體，當晶體碎裂的那一刻, 小師妹的經脈寸寸斷裂。

 

「現在消氣了嗎？」段懷風走到我身邊。

 

當女主光環消失，她再無翻身之力。

 

9

 

宗主在對面山峰上看了許久，他笑著說：「我說過他很會養花吧。」

 

樹上的鳥歡快地叫了一聲。

 

縹緲的聲音消散在空氣中。

 

「誰會是下一個女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