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們在房間呆不下去，我提出先帶樂樂回去等。

 

笑笑試探著問：

 

「媽，我們要幫忙收拾一下嗎？」

 

我搖頭：

 

「你哥是個成年人了，我們沒有義務替他收拾爛攤子。」

 

10?

 

一個星期後，是樂樂的生日。

 

江竹風說，準備替樂樂好好慶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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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下臉來，主動上門邀請我，為上次激動的話道歉。

 

又說兒媳婦還說，沒有奶奶在場的生日，樂樂壓不住福氣。

 

我知道他說這些都是為了哄我開心。

 

但畢竟是親生的一家人。

 

我和笑笑思索再三，想著還是過去坐一下就回來。

 

畢竟，過去太多經歷已經驗證。

 

我們不能做到斷絕關系，可也沒辦法做親密無間的家人了。

 

可能，這就是孩子們成長的代價。

 

我們因為緣分相聚，成為一家人。

 

也會在時間的洪流與瑣碎的日常中漸漸分開。

 

他們都會奔向自己的生活。

 

出發前，丹丹包了八百的紅包。

 

我阻攔她：

 

「媽媽會包，你自己也還上學，沒必要。」

 

丹丹笑著安撫我：

 

「沒事媽媽，好歹他喊我一聲姑姑，這一年我也隻給這一次了。」

 

我看勸不住，隻能由著她。

 

卻沒想到，這場生日宴。

 

徹底讓我們的親情關系走向了決裂。

 

11

 

生日蛋糕吹完，笑笑悄悄在食指上點了奶油。

 

抹到樂樂臉上。

 

樂樂又驚又興奮，鬧著要抹回來。

 

整個場面，溫馨又快樂。

 

就好像，我們一直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不許鬧姑姑。」兒媳婦拉住樂樂。

 

「對了媽，笑笑，我這次出去玩給你們也帶了禮物呢。」

 

她笑著打開包。

 

我和笑笑都有點意外。

 

奇了怪了，兒媳婦出去玩了這麼多次，從來沒有給我們帶過禮物。

 

甚至，她閨蜜家的寵物小薩摩有次都得到了她送的旅行紀念品。

 

我和笑笑都沒有。

 

「媽，好看嗎？」兒媳婦展示著手裡的兩條五彩編織手繩。

 

親手給我和笑笑帶上。

 

「這可是開過光的，有好運的。」她一臉鄭重。

 

江竹風也在一旁搭腔：

 

「媽，誰家兒媳婦有你家這麼孝順。笑笑，還不謝謝你嫂子？」

 

手繩很輕，但我頓感這份禮物的重量。

 

笑笑也呆住，趕忙拿出紅包：

 

「謝謝嫂子，正好我也給樂樂準備了生日禮物？」

 

「是嗎？」兒媳婦眉開眼笑。

 

「我也有。」我趁機也拿出我準備的紅包。

 

兒媳婦開心地接過：

 

「太客氣啦，咱都是一家人，那我就替樂樂收下了呀。」

 

樂樂見狀，也要上來搶：

 

「媽媽，這是送我的……」

 

兒媳婦拍開他的手：

 

「你還是小孩子，媽媽替你收著……」

 

說話間，兒媳婦已經打開了紅包，把錢從裡面抽出來。

 

當著我們的面數了起來……

 

我和笑笑對視一眼。

 

來之前的擔心，看來還是要發生了。

 

果然，隻見兒媳婦一邊數著，臉色一邊冷淡了下來。

 

數到最後一張，她揚眉：

 

「兩千八？你們一個姑姑，一個奶奶，孩子過生日就給兩千八？」

 

她嗤笑一聲：

 

「說出去要讓人笑話S哦。」

 

笑笑當場忍不住就朝前邁了一步。

 

我立刻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衝動。

 

還好我們來之前就預料到這個場景。

 

如果有任何不愉快發生，我們就直接走人。

 

以後少聯系就行。

 

可不料，我們剛轉身，許子揚卻跨步過來。

 

擋在門後邊不讓我們開門。

 

「話還沒說完，你們就要走？」

 

我皺眉，見她這副奇葩樣子。

 

原本生氣的大腦反而放松了下來。

 

我有些好笑地看著她：

 

「兒媳婦，你什麼意思？」

 

我活了這些年，總不至於害怕她的威脅。

 

她厭惡地翻白眼，回頭看江竹風：

 

「你啞巴了啊，隻想讓我當壞人啊？」

 

江竹風一張臉像便秘一樣，艱澀開口：

 

「媽，樂樂過生日呢，你當奶奶的不多給點嗎？」

 

我反問：「我兩千，笑笑八百，少嗎？」

 

他笑著靠近，聲音放低：

 

「你一個月退休金不是八千嗎，這兩年又攢了不少了吧。媽，別摳嗎，您可就這一個大孫子，不給他給誰。」

 

「樂樂馬上就要交特長班的費用和幼兒園的費用了，您支持支持唄。」

 

他玩笑似的跟我撒嬌，大概以為，我還會像從前那樣。

 

他說說軟話，示示弱，我就心疼地往外掏錢。

 

可他想錯了。

 

12

 

我笑笑，問他和許子揚：

 

「兩千八你們覺得少的話，我過生日你們給了我什麼了呢？」

 

他們微愣。

 

不知道這時候他們有沒有記起，我已經幾年沒過過生日了呢？

 

因為除了笑笑會記得我的生日，給我打電話送禮物外。

 

沒有任何人記得。

 

江竹風語塞：

 

「媽……這，這能一樣嗎？」

 

「哪裡不一樣？」我嫌棄地掃過他和許子揚，

 

「至於你們說的學費，樂樂爸媽是S了嗎要管我要？」

 

聞言，許子揚忽然變色，她用力朝我身上一推：

 

「你說什麼呢老不S的！」

 

笑笑見狀，立刻擋在我身前，像老母雞護崽一樣張開胳膊。

 

「許子揚，你再動我媽一下試試！」

 

許子揚理直氣壯地回懟：

 

「我說的有錯嗎？你媽活著不想給兒子孫子做奉獻，還不如S了算了呢。」

 

「不然，她現在這樣對我們，還想著讓我們給她養老送終嗎？」

 

她大笑一聲：

 

「不要白日做夢了！」

 

「老不S的，同為女人我勸你一句， 想要以後老有所依，最好還是乖乖拿錢。不然，你以後指望江淺笑這個丫頭片子給你摔盆送終嗎？」

 

笑笑怒極，上前揪著許子揚的衣領扯頭發。

 

許子揚嗷嗷大叫，江竹風立刻上來拉開兩人。

 

他用力推開笑笑撞到我身上：

 

「你一天天鬧什麼！」

 

「江竹風！」笑笑大喊，「你真是個沒出息的男人。」

 

笑笑還要上去再打，我攔住她擋在身後。

 

冰冷的目光環視過對面的一家三口，最後定在江竹風身上。

 

我輕輕開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江竹風，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他皺眉，回答：

 

「媽，我就不明白了，都是一家人，你給這個家花點錢怎麼了到底？」

 

我心中殘存的最後一點星火徹底熄滅。

 

我不是沒有沒有給這個家花過錢。

 

可換來的，是他們對我變本加厲地索取、輕視，和對笑笑的欺負。

 

我不隻是江竹風一個人的媽媽。

 

我也不隻是一個媽媽、一個婆婆、一個奶奶。

 

我還是一個人。

 

我有自己的尊嚴和需求。

 

我牽起笑笑的手，最後回頭看了江竹風一家一眼。

 

「以後，我們就當不認識吧。」

 

說完，我拉著笑笑大步離開。

 

13

 

夜裡，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在反思，江竹風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貪婪無恥，自私傲慢。

 

我自詡是一個還算合格的母親。

 

從小，對兩個孩子的關愛培育也一視同仁。

 

以前上學時的江竹風，也是個積極向給上的少年。

 

會心疼我工作累，會在笑笑不開心時扮鬼臉逗他開心。

 

是什麼時候他改變了呢？

 

可再細想下來，我又覺得。

 

他不是變成這樣的，他是本來就是這樣的。

 

以前，不涉及利益，他自然表現的和樂融洽。

 

可現在，他漸漸有了更多的欲望，有了自己的家庭。

 

卻不願意負責，隻想不勞而獲，強勢霸佔所有資源。

 

他默認，他是哥哥，就該擁有我和他爸爸的一切。

 

他肆意不羈的性格，讓她對同樣自由灑脫的許子揚一見鍾情。

 

兩人同樣的隻想享受自由，不想承擔家庭的責任。

 

像兩隻吸血的水蛭，扒在我身上狠狠地吮吸。

 

眼看著，樂樂就長成第三隻了。

 

可我也終於，不再對所謂的母子親情心存幻想了。

 

之後，江竹風又把樂樂送到門口幾次。

 

都被我拒收了。

 

哪怕他在外面哇哇大哭，我也隻當聽不到。

 

笑笑和我一樣默契。

 

連續幾晚，他都又是打電話又是發短信。

 

向我道歉，說自己那天說的話不是有心的。

 

我看了兩次，直接把他拉進黑名單。

 

八月十五看燈籠，為時已晚。

 

14

 

老年大學下課後，我去逛菜市場。

 

人來人往，我和熟悉的老板打著招呼，挑選著晚飯。

 

老板娘和我聊天，問起最近有沒有看過兒子一家。

 

「怎麼了？」我邊選菜邊不在意地問。

 

老板娘見我不知情的樣子，瞬間燃起分享八卦的熱情。

 

「姐，那天你小孫子被她媽媽帶著來買菜，和對面那家賣水果的大吵一架。」

 

「為什麼？」我有點好奇。

 

老板娘見我是真的不著急不在乎不生氣，才大著膽子繼續說。

 

她語氣嘲諷：

 

「小朋友鬧騰，把剝好的榴蓮給打翻在地上，店主讓他們買了，他們卻偷著想跑，說沒錢。」

 

老板娘撇嘴：

 

「結果呢，還沒跑幾步，就被人家抓住了。」

 

她同情地看著我：

 

「姐，你這兒媳婦平時不好相處吧，看著挺漂亮的，怎麼這麼沒道德。」

 

她說完，我的菜也挑好了，遞給她：

 

「沒什麼好相處不好相處的，我們已經分家了，不怎麼聯系了。」

 

老板詫異，豎起大拇指：

 

「姐，你真有骨氣啊。」

 

我笑笑，提步離開。

 

以前我來這買菜時，沒少聽她說過自己家的事。

 

一團亂麻，同樣是被吸血的媽媽，一點不輸於我。

 

隻不過，以前，我當她的八卦聽。

 

那時還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經歷這些。

 

不過都沒關系，我已經看開了。

 

晚上做完飯，笑笑剛好下班到家。

 

一進門，她就喊著「好香好香」跳到我身邊。

 

這個小饞鬼迫不及待拿著筷子嘗了一口，大贊我的廚藝。

 

「有做飯這麼好吃的媽媽在身邊, 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了吧。」

 

以前, 我在江竹風那負責一日三餐，全部家務。

 

他們都挑肥揀瘦，各種要求，各種不滿。

 

可我的女兒, 無論我做什麼, 她都用無數的贊美讓我開心。

 

這需要很多的錢嗎？

 

不需要, 但這隻需要很多的愛。

 

15

 

睡前，我細數了一下自己銀行卡裡的錢。

 

還不夠買下我們住著的這套兩居室。

 

但再過兩年，我應該就能攢夠了。

 

到時候, 我把這個房子買下來, 給自己養老。

 

等我百年之後，這個房子再留給笑笑。

 

想通這些之後，我忽然覺得，傳統觀念中的養兒防老也沒那麼重要。

 

女兒，無論哪個年紀, 歸根結底手裡還是要有錢。

 

有錢, 就是自己的底氣。

 

就算有一天, 沒有人為我養老, 我也可以拿著自己的存款和各種B險, 繼續託舉自己。

 

在到老得不能動彈之前，我的每一天都可以更輕松快樂一點。

 

更有尊嚴一點。

 

可如果繼續維持著和兒子全家的關系。

 

一對不知上進的父母。

 

一個從小被教歪的孩子。

 

他們三個, 都隻會成為我的拖累。

 

想清楚這些，我呼吸輕快地入睡了。

 

後來聽笑笑說, 江竹風和許子揚，因為沒錢又懶惰自私。

 

日子越過越差, 吵架越來越多。

 

沒人洗的碗, 沒人掃的地，像一塊塊巨石，擊向他們的婚姻。

 

樂樂也從原來花費更多的私立幼兒園，轉到了公立。

 

許子揚朋友圈裡外出遊玩的照片, 更新得頻率越來越低。

 

她在菜市場出現的頻率卻越來越高。

 

「姑姑說的沒錯，快好好吃飯。」

 

「全我」「你那小孫子，整天身上的衣服都有洗不幹淨的汙跡, 一點沒你帶著的時候幹淨利落。」

 

「還有啊，聽說啊……」她放低聲音，「孩子爸媽鬧離婚呢。」

 

我微笑地聽著。

 

第一次覺得, 像是在聽別人家的雞毛蒜皮一樣無感。

 

我也不覺得愧疚。

 

作為媽媽、作為奶奶和婆婆, 我都曾盡心盡力過了。

 

可他們作S壓榨我。

 

我也不能像個傻子一樣, 默默忍受。

 

任何人的一生，終究都是自己陪伴自己的。

 

種什麼因，結什麼果, 很公平。

 

我淡笑著接過菜袋子，轉身離開。

 

走到菜市場門口時，一抬頭，卻剛好看到不遠處, 許子揚正怒斥樂樂。

 

「說了讓你別亂跑，又闖禍了要賠錢吧！」

 

她一巴掌打在樂樂後背。

 

我轉身，隻當沒看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