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桃穿著一身淡粉色牛角大衣,匆匆忙忙地跑來。


 


謝灼青沒說完的那句話,永遠咽進了肚子裡。


 


那是我們大學許的諾言。


 


我說我們要租個小房子,永遠住在一起。


 


他聽出那不是以朋友的名義。


 


可那天春暖花開,他言笑晏晏,對我說「好」。


 


9


 


許桃來找謝灼青,但他似乎沒那麼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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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不自然開口:


 


「你來幹什麼?」


 


許桃摟著他的胳膊撒嬌:


 


「我聽江淮說你大半夜跑去巴黎,而且還生病了……」


 


「灼青,你很不乖。」


 


謝灼青輕嘖一聲,不耐煩地從她手裡把胳膊抽出來。


 


「你管得真多。」


 


許桃眼圈很快就紅了,迅速瞥了我一眼:


 


「你是不是因為池願才去巴黎的?」


 


「你明明和我說最近公司事情很多,你很忙……」


 


謝灼青打斷了她:


 


「你煩不煩啊?」


 


許桃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謝灼青,你看著我說話!」


 


她強硬地將謝灼青的頭轉了過來:


 


「你是不是還喜歡池願,你不許騙我!」


 


女孩連哭腔都是軟軟的,大眼睛撲閃撲閃。


 


我很想提醒她,謝灼青是不可能喜歡我的。


 


畢竟漫長的七年裡,我也曾幻想謝灼青能喜歡我一點點。


 


我的心很小,隻能裝下謝灼青一個人。


 


所以我不貪多,隻要他的愛,一點點也可以。


 


可是我忘了,真正愛你的人怎麼會拿你的身體開黃腔呢?


 


謝灼青說過的話仿佛如昨日。


 


他說「那些開黃腔的男生太惡心了,池願,你不要理他們。」


 


可是謝灼青,如果那個開黃腔的人是你呢?


 


我也不要理你了。


 


許桃還在哭鬧著,謝灼青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許桃,你要鬧那也是我的事,你拉上池願幹嘛?」


 


「那你為什麼要撿回那個HelloKitty的掛件和那條圍巾!」


 


「我不比她漂亮嗎?你高中就喜歡她,怎麼,到現在白月光都讓你念念不忘?」


 


許桃帶著哭腔哽咽。


 


短短幾句話卻引得我的心怦怦直跳 。


 


謝灼青高中喜歡我?


 


騙人的吧。


 


許桃哭得越來越響,引得不少人注目:


 


「謝灼青,我告訴你,其實你高中寫給池願的情書被我藏起來了,她一直不知道……」


 


許桃的話猶如驚雷般炸在我的心間。


 


10


 


我愣愣地看著謝灼青。


 


他的側臉被夕陽鍍上一層金邊,喉結滾動了一下。


 


謝灼青……他高中給我寫過情書。


 


為什麼呢?


 


我想問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半晌,我拎起包就往門外走。


 


謝灼青騰地一下站起來,追了上來。


 


他與我並排走著,半晌,鼓起勇氣:


 


「池願,你理理我。」


 


他很少有這麼低聲下氣的模樣。


 


我轉過頭,與他四目相對。


 


他的眼睛還是像過去一樣清澈。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那個少年英雄。


 


我苦笑一聲:


 


「謝灼青,你不會要告訴我,你喜歡我吧?」


 


他耳尖通紅一片,自嘲地笑了笑:


 


「怎麼,你不允許我喜歡你?」


 


直到這四個字說出口,我才意識到落在心裡的分量有多重。


 


那是我不能承擔起的。


 


「我高中給你寫過情書,那天運動會,我偷偷放在你課桌底下的,我不知道許桃她……」


 


17歲的記憶突然鮮活起來。


 


那年運動會我摔破了膝蓋,是謝灼青背我去校醫室,少年後頸蒸騰的汗珠浸湿了校服領口。


 


他紅著臉支支吾吾:


 


「欸,你到底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啊?」


 


我為了逗他,笑著開口:


 


「學習好的,溫柔的……」


 


「反正不是你這樣的。」


 


他氣呼呼地把我放下撓痒痒:


 


「好你的池願,你個沒良心的!」


 


回憶像一把帶毒的彎刀,我打斷了他的話。


 


「謝灼青,你根本不懂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我認認真真地看著他:


 


「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不會和你的兄弟亂開我的黃腔了。」


 


「我是缺愛,但你的愛我也要不起了。」


 


謝灼青猛地抬眼,一把抱住我:


 


「池願,是我傻逼,是我混賬。」


 


他的睫毛低垂,渾身都在抖。


 


我推開了他,笑著說:


 


「我知道,你就是覺得喜歡我特沒面子,因為我長得不好看。」


 


「是我讓你在兄弟面前丟臉了。」


 


他攥住我的手,呼吸越來越急促:


 


「你打我吧,池願,你打我吧。」


 


到後面,他眼淚止不住地流。


 


他啪啪往自己臉上扇著耳光。


 


我忽然淚流滿面。


 


我和謝灼青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


 


七年啊,我並不是沒有心。


 


我隻是恨。


 


我恨他像一個英雄一樣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我恨他徹夜守在我的病床前數點滴聲。


 


我恨他在雨中遞來傘柄卻淋湿自己的肩膀。


 


我恨他笨拙地學做糖醋排骨,炒糊之後卻把唯一完整的肉埋進我的碗底。


 


到頭來,我就是恨他沒有想象中愛我罷了。


 


甚至,他都不敢承認對我的喜歡。


 


所以他找了許桃。


 


一個看起來漂亮的女孩。


 


這樣他就不用承受兄弟們的玩笑——


 


「嘖嘖嘖,謝哥,你這女朋友長得好像不咋地啊。」


 


謝灼青抖著聲音,幾乎是悲哀地懇求我:


 


「池願,原諒我好不好。」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他紅了眼圈,長睫毛上掛著一滴淚珠。


 


我抽出手,平靜地擦了擦他臉上的眼淚。


 


「沒用了,謝灼青。」


 


「我已經不愛你了。」


 


11


 


謝灼青回S城了,我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首秀的數據比我預想的好。


 


當看著秀臺上穿著棉襯衫闊步走來的姑娘時,我熱淚盈眶。


 


青春期的疼痛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減淡。


 


薄透的校服可以不藏著彎起的脊背,美麗的禮服也可以不需要華麗的噱頭。


 


「呦,池大設計師。」


 


程聽白舉著紅酒杯向我走來。


 


「恭喜。」


 


他松了松深灰色的領帶,笑著看向我:


 


「池願,下周情人節,能不能賞個光?」


 


一開始我的設計並沒有得到主辦方的認同。


 


他們認為束腰裙,大開口的抹胸禮服才能展現女性的美。


 


可是程聽白堅信我能打造出真正屬於女性的衣裳。


 


他信那些藏在西裝內襯的止痛貼,裙腰處的隱形口袋,襯衫袖口的防走光暗扣。


 


我抿了抿唇,笑著回應他:


 


「好啊。」


 


情人節很快就到了。


 


我和程聽白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偶遇一家花店,老板探出頭吆喝:


 


「小伙子,給女朋友買束花啊!」


 


我有點尷尬,剛想拉著程聽白的手走,卻被他攔下。


 


「這些花,我全都要了。」


 


他單手插兜,意氣風發地回頭。


 


幾十束鮮豔的玫瑰歪歪斜斜堆在他臂彎裡。


 


像一團燃燒的晚霞。


 


「答應他呀!」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讓氣氛變得曖昧。


 


「池願,我喜歡你。」


 


程聽白耳尖紅了一塊,眼睛在暮色裡閃爍著光。


 


「第一次見你是在公司,同事們說新來的設計師很有意思。確實,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可以把設計稿改上47遍……」


 


他突然低低地笑起來:


 


「後來,我發現你的設計理念很好玩,你說你要打造全世界女孩都喜歡的女裝品牌,我覺得你傻得可愛。」


 


人群裡傳來相機連拍的咔嚓聲。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關注你睡眼蒙眬的雙眼,關注你大笑時露出的小鋼牙……」


 


我紅著臉氣急敗壞地打他:


 


「我已經摘掉牙套了!」


 


他笑著躲我的拳頭:


 


「可我就是覺得很可愛啊!」


 


我的心突然脹脹的。


 


程聽白的喉結在暖金色的光線裡滾動:


 


「所以,我有沒有幸做你的男朋友?」


 


他似乎看出我的窘迫,伸手揉了揉我的頭:


 


「你要是一時半會答不出來也沒關系,我可以等你……」


 


沒等他說完,我就踮起腳吻上他的唇。


 


「我願意,我說我願意。」


 


12


 


我和程聽白的視頻被人發布到了網上。


 


大家都磕起了我和他的cp。


 


「男帥女美,對我眼睛很友好。」


 


「啊啊啊啊啊,純愛戰士應聲倒地!」


 


隻有一個叫「拙情」的用戶在底下瘋狂地攻擊程聽白:


 


「這男的配不上女的。」


 


「就知道這種小洋人愛說甜言蜜語討人歡心,女的最好擦亮眼睛。」


 


我心裡隱約有了答案。


 


拙情,灼青。


 


我刪除,拉黑,一氣呵成。


 


他又換了另一個號碼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帶著哭腔。


 


「池願,我有話想和你說……」


 


他哭得斷斷續續。


 


我有點不耐煩了:


 


「謝灼青,我是不是說過以後不要聯系了?」


 


「我在巴黎過得很好,你也該有自己的新生活。」


 


誰知道這通電話打完之後,隔天他就出現在了我家門口。


 


這麼久沒見,他狼狽了不少。


 


他眼圈紅紅的:


 


「池願,你回來吧。」


 


「我根本不喜歡許桃,我已經和她分手了。」


 


春暖花開,他眼裡滿是哀求:


 


「我真是個傻逼,我喜歡你,像你喜歡我一樣喜歡你。」


 


他哭得滿臉都是淚痕。


 


我平靜地看著他:


 


「謝灼青,我們已經結束了,陪你走的這一程,已經很累了。」


 


他有點崩潰:


 


「你忘了嗎?你說要一起住在S城的小房子裡,和我慢慢變老。」


 


謝灼青擦了一把眼淚:


 


「你說你要看我變成八十歲老公公的樣子,這些年,我們磨合得多好啊,以後結婚了……」


 


我嘆了口氣:


 


「謝灼青,你傻不傻啊。」


 


「那都是我開玩笑說的,算不了數。」


 


山高路遠,我以朋友的身份自居的那七年,也累了。


 


他還是以前一樣風流倜儻,意氣風發,自然也有更好的路要走。


 


我和謝灼青,一輩子不見面才算好。


 


他最後還是走了。


 


男人身穿一件黑色風衣,隻是背影稍顯落寞。


 


他笑著咬牙,鼻子哭得發紅:


 


「好啊,那就一輩子都別見了。」


 


我年紀不小了,半年之後,程聽白向我求了婚。


 


訂婚前一天,我卻在郵箱裡收到一封信。


 


我拆開了信封,寄件人是許桃。


 


這是謝灼青高中沒有送出去的情書。


 


我顫著手展開情書,信的內容並不長,但是字跡卻很工整。


 


「親愛的池願:


 


其實這封信刪刪改改十幾遍,最後決定還是直接說——我喜歡你。


 


我討厭你的繼父,我討厭你手臂露出的烏青。我討厭班裡的男同學,我討厭你受到嘲笑時低垂的頭。


 


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放學都一直和我走吧。


 


我雖然不靠譜,平時也沒個正形,但保護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覺得我人還挺好的,你喜歡我不虧。 


 


考慮一下吧。」


 


我猶豫了一會,把這封信扔進了垃圾桶。


 


這封情書來得太晚了。


 


這隻是謝灼青17歲的情書,等27歲告訴我的時候,已經過期了。


 


墨香猶存,愛意已逝。


 


他給我的愛太笨拙,我給他的愛太沉默。


 


這樣的我們,沒有可能在一起。


 


再見啦,17歲的謝灼青。


 


再見啦,17歲的少年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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