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見我身影出現,他們先是一愣。


 


隨即,白廷偉臉上擠出訕訕的笑容:


 


「媽,您可算是回來了。」


 


6


 


我不喜地看向這吃人的一家三口。


 


「你們來幹嘛了?」


 


白廷偉上前,接過我手裡的早餐,笑著開口:


 


「還生氣呢媽,咋年紀越大氣性也越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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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自認為自己語氣幽默,我也會笑出來。


 


可此刻聽到他的聲音,我隻覺得厭惡。


 


他每說一個字,我腦中就會浮現他前世冷漠地看著我的屍體,說出那句:


 


「不能讓人發現她的S跟我們有關系。」


 


「她的存折放在哪了都還沒跟我說,怎麼就先S了呢!」


 


孫雪婷站在不遠處,見狀推了推樂樂,樂樂激動地朝我撲過來。


 


「奶奶,我想S你了!」


 


他眼中的思念不假。


 


過去這些年,我對他的愛也不假,他很粘我。


 


可即便如此,我S後他也隻是在孫雪婷面前念叨了幾次奶奶去哪裡了,被孫雪婷斥責後,他便也漸漸忘了我。


 


我不怪他,可也不想繼續愛他了。


 


我輕輕推開他的擁抱:


 


「我身上有味,別抓了。」


 


他們結婚前,我賣掉家裡的小房子,添了大半的積蓄給他們購置新的婚房。


 


最開始他們結婚第一年,我並沒有和他們同住到婚房。


 


哪怕買房的錢大部分都是我出的。


 


我知道年輕人都不喜歡和婆婆住一起。


 


樂樂出生後,孫雪婷從月子中心回來,請了保姆。


 


可保姆一連換了幾個,他們都不滿意。


 


直到樂樂又一次險些走丟後,白廷偉去我的出租屋裡找我。


 


他說:「誰帶孩子能有親奶奶帶更讓我和雪婷放心呢。」


 


於是,我搬了回去,隱忍地遵守著孫雪婷的家規。


 


孫雪婷不喜歡我按衣服顏色的深淺,把我的衣服和她的混在一起。


 


她說我的衣服上有股老人味,很難聞,不能傳到她的衣服上。


 


樂樂從我房間裡回去後,她也會要求樂樂先去洗手。


 


「在你奶奶那呆那麼久,你也不怕有細菌。」


 


第一次聽到時,我的心一沉。


 


我不是什麼貴夫人,可也還算是個愛幹淨的人。


 


那次之後,我更加注意個人衛生,將兩天一次的洗澡改為一天一次。


 


地板碗筷都洗的更加锃亮。


 


我以為這些能讓他們看到我的誠意。


 


可在不值得的人眼裡,無論你做什麼,他們都不會感恩。


 


……


 


樂樂被我推開後,小小的眼睛裡滿是不解。


 


他呆呆地仰頭看我:


 


「奶奶,你不喜歡樂樂了嗎?」


 


白廷偉臉上的笑尬住。


 


「媽,您說什麼呢,哪有什麼味?」


 


我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孫雪婷,語氣平和:


 


「雪婷總說我身上有難聞的老人味,有細菌,我擔心樂樂抓我,味道和細菌傳到孩子身上,對孩子不好。」


 


孫雪婷聞言緊皺眉頭,高高昂起頭顱譏諷:


 


「我什麼時候說這些了,非得故意在你兒子面前故意挑撥離間是吧,是不是我們離婚了你才開心!」


 


以前,她用離婚威脅我的時候,我總是很害怕。


 


我有一段失敗的婚姻,導致廷偉在單親家庭中長大。


 


我不想歷史重演,便一次又一次在這句威脅中屈服。


 


可現在——


 


我淡笑開口,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離不離婚是你們的事,你們自己決定就好。」


 


大概沒料到,曾經的緊箍咒現在竟然對我在沒有作用了,孫雪婷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表情僵住。


 


白廷偉趕緊朝她使眼色。


 


白雪婷說我有味有細菌的話說了那麼多次,我能聽到,白廷偉自然也早就聽到過。


 


是不是我的挑撥汙蔑,他心知肚明。


 


我不想再和他們一家拉扯,開門見山:


 


「你們來找我是幹什麼的?我不是早就在電話裡和你說清楚了嗎,從此之後我們再沒有聯系了。」


 


7


 


白廷偉趁我不備,從我手裡拿走鑰匙。


 


他笑:「媽,瞧您說的,咱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哪能說斷就斷。」


 


他擰開門:「您總不能連門都不讓我們進吧,有事咱去屋裡說。」


 


我無奈地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再次踏入我的領地。


 


一進門,白廷偉嘖嘖兩聲:


 


「媽,您這日子過得不錯啊,掃地機器人都用上了。」


 


機器人正在正常開展工作,樂樂見了稀奇地湊上去。


 


白廷偉又在屋裡四處轉來轉去,最後停在陽臺的落地窗前。


 


他頗為享受地張開雙臂,在一旁的搖椅上躺下,感嘆一聲:「舒服!」


 


「媽,這個搖椅多少錢買的,你挺會享受啊。」


 


我還沒說話,白雪婷輕嗤一聲,不屑道:


 


「為老不尊!一家人都在過緊巴的過日子,有人卻自己享受起來,也不嫌丟人。」


 


我接了杯水喝下潤了潤嗓子,反問:


 


「我花自己的錢為什麼要丟人?還是我必須要把我的錢給你花才不丟人?」


 


接連收到我的反擊,孫雪婷表情不爽。


 


我卻不再慣著她:


 


「還有,以前在家裡的時候我就提出過買掃地機器人,你記得為什麼沒買嗎?」


 


我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她嘴巴微張,沒說話。


 


她自然不好意思說。


 


當時本來白廷偉也同意了,臨下單前,孫雪婷卻決定不買了。


 


「反正媽在家也沒什麼事,幹嘛花那個錢?」


 


「再說了,機器人那麼S板,邊邊角角它怎麼清理的幹淨,對吧媽?」


 


於是,我又要按她的要求,每天拿抹布蹲著一點點擦地板。


 


她輕松地刷著短視頻,吃著水果:


 


「媽,我有潔癖,你擦幹淨點啊。」


 


白廷偉眼見此刻我和孫雪婷劍拔弩張起來,擠著笑臉過來當和事佬。


 


「哎呀,怎麼又嗆起來了。」


 


他似無奈般看著我:


 


「媽,怎麼越活越回去了,跟您自己兒媳婦有什麼計較的啊,再說了她還懷著孕呢。」


 


他又看看孫雪婷:


 


「雪婷,你也少說兩句,忘記咱今天是專門請媽回去的呀。」


 


孫雪婷撇嘴,不滿地把視線轉到一旁。


 


白廷偉還在接著勸我:


 


「媽,家裡有房,您還花這錢租房,傻不傻啊,今天就快跟我們回去吧。」


 


他回頭看了眼樂樂玩著的機器人和搖椅,面露精光:


 


「這些您花錢置辦的東西咱可都得帶回去啊。」


 


我退後和他拉開距離,斬釘截鐵地告訴他,我不會回去。


 


白廷偉瞬間變了臉色,眼底暗沉:


 


「媽,你到底在鬧什麼!」


 


8


 


我也不懂,他們厭煩我,我主動逃離,這怎麼就變成了鬧。


 


對峙幾秒,他煩躁地擺擺手:


 


「算了,你不回去我也不勉強,但是家裡的活得有人幹,孩子上學得有人接送。樂樂又要開學交學費了,你不想出力就出錢吧,每個月轉我八千就行。」


 


我之前做服裝生意,沒有繳納過社保。


 


後來經濟寬裕後,又跟人了解了相關政策,才一次性補繳了十五年的社保,最近兩年才開始領退休金。


 


可能到的錢,和八千還差得遠。


 


因為常年做家務帶孩子,我也不能出去上班賺錢。


 


平時補貼家用和我自己花銷,都是靠我的積蓄。


 


這些白廷偉都知道,我不知道他怎麼有臉說出來要我每個月給他八千。


 


可隨即想到,即使我S了,他都沒掉一滴眼淚。


 


眼前的事情,似乎也就能想通了。


 


我看著白廷偉這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漸漸有些晃神。


 


他被我看得發毛,問:「怎麼了?」


 


我嘆口氣:「真是越來越像了。」


 


「像誰?」他追問。


 


「像你爸爸。


 


「一樣的貪婪無恥,自私至極,比扒著人吸血的水蛭還可怕。」


 


見我軟硬不吃,白廷偉也沒了耐心,朝我怒吼。


 


「你對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子都這麼狠心,還說我可怕!」


 


他笑得猙獰:


 


「媽,你可想清楚了,你年紀越來越大,你現在這樣,可是在斷你自己的後路。」


 


我面無表情:


 


「我聽你得跟你回去,當個出錢又出力還討人嫌的老媽子,才是真正斷自己的活路。」


 


白廷偉氣得大口大口呼吸,孫雪婷拔高音調:


 


「你別跟她這個老頑固說了,她S在外面才好!」


 


「廷偉,我們先把能帶的東西帶回去,錢下次再來要!」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說的能帶的東西是什麼,就見孫雪婷轉身朝我的臥室走去。


 


她像個強盜一樣打開抽屜,邊翻邊自言自語:


 


「銀行卡你肯定帶在身邊了,你別等我找到。」


 


白廷偉也目光在屋內逡巡。


 


就連樂樂,此時也把掃機器人抱在懷裡,準備一會帶走。


 


我怒極反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我的教育這麼失敗。


 


我拿起桌上的水杯,在他們的翻找中狠狠砸向地面。


 


玻璃渣瞬間飛散。


 


樂樂嚇得捂住耳朵,大哭。


 


我全身顫抖,指著門口:


 


「你們給我滾出去!」


 


白廷偉和孫雪婷全都一愣。


 


門口,忽然出現一個人影。


 


是小劉。


 


她也被嚇得一顫,卻在發覺我被人欺負時,立刻衝了進來。


 


她把我護在身後,指著白廷偉吼出聲:


 


「你們在幹嘛,我告訴你們我可已經報警了,我看誰敢動白阿姨一下!」


 


我看著身前這個瘦弱的女孩,眼中泛淚。


 


一邊是我傾盡心血照顧的兒子、兒媳、孫子。


 


一邊是才和我認識不過一周的陌生人。


 


可此刻,人的親疏遠近已經分不清。


 


隻有人品高下立見。


 


警察上門後,白廷偉一家才空手離開。


 


小劉義憤填膺:


 


「白阿姨,您這哪是養了兒子啊,簡直是養了三隻白眼狼啊。」


 


我笑著看她:


 


「不好意思啊,讓你見笑了,都是我沒教育好孩子。」


 


小劉立刻伸手制止我的話:


 


「白阿姨,錯的是他們,不是您,您沒必要替一群敗類攬責。」


 


那晚,我們在一起聊了很久。


 


她講自己從重男輕女的小山村裡走出來,和家庭決裂的故事。


 


我講我自己倉促的一生。


 


最後,她激動地握著我的手,說我這樣波瀾起伏的一生也很酷。


 


她舉起一杯水遞給我,自己也拿了一杯,眼裡全都是鬥志和光芒。


 


我們對月舉杯,她豪情壯志:


 


「白阿姨,我們以水代酒,敬我們都錚錚,敬我們都昂揚,敬我們不依靠任何人,扎根大地,挺直脊梁。」


 


我也被她感染,全身熱血沸騰。


 


透明的玻璃杯在月色中碰響,清脆悅耳。


 


是我們生命的跳動聲。


 


9


 


我給自己報了報了老年大學,報了旅遊團。


 


從塞北浩瀚大漠,到江南煙雨朦朧。


 


我肆意揮灑著自己的第二次青春。


 


海南島淺白的細沙處,海浪堆積翻湧。


 


旅行團暫時在這裡休息時,我打開手機,看到以前鄰居發來的消息。


 


【老姐妹,你去哪瀟灑了,你這頭老黃牛終於醒悟了啊!】


 


【看著朋友圈裡你的笑臉,我真心替你高興。想想你以前在兒子家當奴才的時候,哪天過過舒心的日子。】


 


看著消息,我忍不住笑。


 


罵得一點毛病都沒有。


 


【聽點好消息嗎?】她發來個壞笑的表情。


 


我回了個 OK,她立刻打來電話。


 


電話裡,老鄰居抑揚頓挫地講述白廷偉一家的事,隔著幾千裡,我都能感受到她吃瓜的快樂。


 


我沒跟白廷偉回去,他們隻能請了保姆。


 


可一連換了幾個保姆後,他們刻薄尖酸的名聲管傳遍各個家政公司。


 


沒有人再願意接他們的單。


 


最後一名保姆帶孩子不上心,總喜歡玩手機。


 


樂樂沒人照看著,自己去拿滾燙的開水,結果碰到了水壺。


 


燙傷嚴重到需要植皮。


 


而那塊皮,是從白雪婷身上取的。


 


聽到這,我背上一個激靈,曾經被卷發棒燙到的地方也在隱隱作痛。


 


我伸手去摸,原本燙傷後腐爛的肌肉早就愈合,長出增生。


 


它的存在不是勳章,反而是警醒。


 


永遠的提醒我,曾經的無私的付出與無休止的忍讓,是多麼愚蠢。


 


最後,孫雪婷無奈,隻能自己辭職帶孩子。


 


原本不用做家務不用帶孩子的她,每天精致到頭發絲。


 


可自從開始帶做家務後,她肉眼可見的粗糙蒼老起來。


 


油頭滿面,抱怨連天。


 


她和白廷偉開始每天都無休止的爭吵。


 


深夜太安靜了,他們嘶吼的聲音半個單元樓都聽得清清楚楚。


 


「要不是你作S把我媽氣走, 現在至於這麼多事嗎?你自己又蠢又狠走到這一步,現在又天天抱怨累抱怨沒錢沒本事, 你早點幹嘛去了!」


 


「你就比我好到哪去嗎!當初給我畫餅說讓你媽早點S, 就能早點拿到她剩下積蓄的人不是你嗎?可現在呢, 她都帶著錢全國四處跑了, 你連人都摸不到!」


 


第二天, 孫雪婷去儲物間找東西,卻被什麼絆倒, 撞得頭破血流。


 


孩子也因此流產了。


 


鄰居講得繪聲繪色,我聽得舒暢無比。


 


我不想在仇恨中度過餘生, 可也不想看他們一家做盡壞事後依然幸福。


 


末了, 我提醒她也早點思考自己的以後, 千萬別走我的老路。


 


掛了電話,我朝遠處望去。


 


餘霞散成綺, 照耀海面。


 


海天一線, 未來無邊。


 


10


 


再次得知白廷偉和孫雪婷的消息,是在手機短視頻裡。


 


連日的爭吵瑣事, 令白廷偉徹底煩了。


 


他在外面找了小三。


 


本就不多的工資, 更拿不回家了。


 


孫雪婷不知道怎麼發現了, 帶著樂樂去捉奸。


 


大庭廣眾之下, 她攔住白廷偉的車, 揪下來副駕上的女人扯頭發,甩耳光。


 


對方也不甘示弱,兩人打得有來有回, 毫無體面。


 


圍觀的人全都在拍,白廷偉邊拿袖子遮臉, 邊想拉開兩個瘋狂的女人。


 


樂樂在一旁,嚎啕大哭。


 


人們議論紛紛:「作孽啊, 攤上這樣的父母。」


 


「聽他們的爭吵, 好像這原配以前差點害S婆婆啊,怪不得男的出軌。」


 


「男的也該S,出軌的賤男人都該浸豬籠。」


 


「三姐挺能打啊,把原配按在地上摩擦……」


 


幾天後,新聞更新了後續。


 


白廷偉原本在事業單位工作, 這件事之後也因為影響不好, 被辭退。


 


一個月後, 我收到樂樂哭著打來的視頻電話:


 


「奶奶, 爸爸出車禍了,剛剛在醫院搶救過來。」


 


他把鏡頭翻轉,白廷偉慘白的臉出現在屏幕裡。


 


他躺在床上, 看向鏡頭的眼神裡, 全是苦澀的笑意。


 


兒媳婦孫雪婷見我沒回應,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


 


「全以」我判斷口型, 他說的大概是:


 


「媽, 你不來看看我嗎?」


 


「媽,我錯了……」


 


我視若無睹,淡聲告訴樂樂:


 


「以後別給我打電話了,你們早就和我沒關系了。」


 


說完, 我掛斷電話,拉黑刪除。


 


以後,我隻為自己而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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