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到了晚上，宋明珠終於舍得從她那載歌載舞的聚會上抽出時間打來了電話。

「宋晨，你居然把媽一個人扔在醫院，看都不去看一眼，你還有良心嗎？你工作再重要能有媽重要，工作沒了可以再找，可是媽隻有一個啊。」

 

電話那頭，除了她的咆哮還有她同學們鬼哭狼嚎的歌聲和嘻嘻哈哈的笑聲，熱鬧得很。

 

我剛下了班，在超市採購食材，接了電話，文明逗猴：「哦，所以你是在醫院 24 小時陪護嗎？真是辛苦宋大小姐了呢。」

 

她絲毫不覺得理虧：「我這是在外地沒辦法，再說了，媽住院你難道沒有責任去照顧嗎？就因為房子的事你就連爸媽都不管了，你是怎麼長大的，爸媽難道沒有養你嗎？

 

「就算你忙，你不會給媽請個護工嗎？每個月掙那麼多你都舍不得花這點錢？你還有良心嗎？為人子女不能總想著花父母的錢，也要想著為家庭做貢獻。爸媽身上背著幾百萬房貸，每天那麼辛苦，你卻在外面逍遙，你是怎麼做到這麼自私的？」他在電話裡一頓輸出，滔滔不絕。

 

這熟悉的話術，我的好妹妹什麼時候偷偷報了爹味補習班，如此熱衷於教育別人？

 

既然如此，我清了清嗓子，好好跟他掰扯：「據我所知，你名下的前三套房全部出租了，每個月的租金都過萬，而且這筆錢沒有拿來還貸款，都存在你的賬戶裡，用於你將來結婚。你這麼體諒父母，一定不會吝嗇那點護工費吧？」

 

你看，明明可以拿租金來還貸，他們卻為了閨女，非要把貸款背自己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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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要我體諒他們的苦，要我心疼他們，可是啊，有些苦，明明是他們自己討著吃的。

 

苦難會流向愛吃苦的人，你們愛吃就多吃點，我不想吃。

 

說話的時候，我推著推車到了生鮮區，正好遇到開心果蛋糕試吃，啊嗚一口，滿滿的甜，真棒。

 

宋明珠被我這麼一嗆，更生氣了：「你不要總是跟我比，我是要一輩子留父母身邊的，將來養老還得靠我。你不一樣，萬一你娶了媳婦忘了娘怎麼辦？房子給了你，那不是便宜了外人嗎？

 

「本來也沒指望你能做什麼，以後你就每個月打個七八千的赡養費，爸媽生病的時候回來陪護就行了，養老主要還是我負責。」她說得正義凜然，頭頭是道。

 

我聽得簡直要發笑。

 

這宛如智障的發言。

 

此刻十分慶幸自己沒有開免提，否則周圍的正常人發現我跟智障通話，得多丟人啊。

 

「喂，你有在聽嗎？宋晨……」

 

我避瘟神一樣把手機拿遠：「風太大聽不到你在狗叫什麼！」

 

6

 

晚上八點，媽媽在朋友圈發了一張病號服照片，配文：「一個人住院，看著別人兒子在身邊，其樂融融。」

 

發動態不到半個小時，就有七八條留言問情況。

 

果不其然，我又接到了一堆親戚的電話轟炸。

 

小姨衝在第一線，義正詞嚴地替她姐姐來討公道：「宋晨啊，鬧脾氣有個限度，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你怎麼能放著你媽不管呢？不管你妹妹做了多少，該你身為兒子該做的，一樣也不能少啊。

 

「父母有父母的難處，你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別說就半個月了，就是讓你照顧幾年也是應該的，不要說你工作累，一個看電腦的工作能有多忙多累？你們年輕人就是太輕松了，吃不了苦。」

 

我深深地點頭，痛哭流涕，懊悔不已：「小姨你是不知道，我現在內心有多擔心我媽媽，可是我傷心過度發燒了，現在渾身難受，床都起不了啊，宋明珠還不讓我回家，罵我以後會娶了媳婦忘了娘，嗚嗚嗚嗚~

 

「小姨你說得對，那可是我媽，也是你唯一的姐姐，絕不能不管，所以你幫忙去照顧兩天吧？咳……雖然我很想給你錢，但是我知道你是不會要錢的，畢竟你最知道體諒我們家的難處了……喂喂……小姨你怎麼掛了啊?」

 

哎，這麼玩不起的嗎？

 

我百無聊賴地收了手機，躺下逗貓。

 

對於多管闲事的親戚，咱主打的就是一個胡說八道反客為主。

 

動嘴皮子使喚人多容易，讓他們自己出血，一個個跑得比誰都快。

 

7

 

一個月後，我工作迎來了轉正。

 

漲薪 20%，加上年假福利若幹。

 

而這一個月裡，我沒有回家，也沒有去醫院。

 

根據朋友圈動態，媽媽也早就出院了，活得好好的。

 

而我的生活，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如果忽略她在親戚和小區鄰居面前哭訴我不孝的話。

 

經此一遭，我這自私冷血不講親情的名聲算是傳出去了。

 

可是啊，這些人，一不能讓我升職加薪，二不能為我帶來有效的資源，我為什麼要為了他們的認可而綁架自己呢？

 

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我拉開簾子，入眼就是廣闊的江面和將將升起的月亮。

 

我煎了一份牛排，開了香檳，在陽臺上慶祝自己轉正。

 

氛圍燈一閃一閃，貓咪在旁邊安靜地眯著眼，呼嚕呼嚕個不停。

 

舉杯，敬孤身一人的自己。

 

真好。

 

……

 

平靜的日子就這樣過去，直到半年後，爸爸打來電話讓我回去：「眼看就要年關了，誰過年不回家的？你媽當時也是在氣頭上，回來吧。」

 

媽媽也在旁邊附和：「宋晨啊，母子倆哪有隔夜仇的，你再生媽媽的氣也要回來吃年夜飯啊。」

 

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他們求和，我自然也不端著：「爸媽我可想S你們了，我這就抱著親孫女回來看你們。」

 

餐桌上，誰也沒有提之前把我趕出家門的事，自然也沒有提及媽媽住院時我和宋明珠都消失的事。

 

爸爸一直在給我夾菜：「來，龍蝦多吃點，你妹妹最愛吃這個了，你要不吃，等會全進她肚裡了。」

 

可我對龍蝦過敏。

 

而實際上，滿桌子的菜，沒一個是我愛吃的。

 

好生氣哦，可我還是要保持優雅的微笑：「就知道爸爸最疼我了。」

 

他很滿意這一家團圓的樣子，喝了點酒開始吹：「放心，等過幾年，爸爸生意上賺了錢，就給你在市中心買一套大平層，頂你妹妹的四套。」

 

「一家人要團結，要擰成一股繩，這樣咱們這個家才會興旺啊。」

 

我連連點頭，感動得稀裡哗啦：「嗯嗯嗯，謝謝爸爸，您也放心，等過幾年您兒子升了高管，躋身富豪，就帶您坐私人遊艇去夏威夷！」

 

不就是吹嗎。

 

論畫餅的功夫，我可是青出於藍。

 

「哪裡用得著以後啊，你現在就能孝順爸媽了，你也畢業大半年了，存了多少錢了？」這廂父子二人吹得上頭，媽媽偏偏來煞風景。

 

「嗐，我掙的那點S工資哪裡比得上妹妹收租啊，對不對啊，包租婆，你對爸媽有啥表示呀？」我衝宋明珠眨巴著眼睛。

 

媽媽臉色有些尷尬，又想開始妹妹年紀小粗心那一套了。

 

爸爸皺眉：「好了，大過年的，該是咱們長輩給小輩紅包才是。」

 

於是，我在這個大年夜收到了 100 塊巨款。

 

畢竟我回來買煙也花了 80，當然得收！

 

8

 

正月裡，宋明珠帶了男朋友回來。

 

家裡又喊我回去聚聚。

 

媽媽讓我給她未來女婿包個大紅包當見面禮。

 

我兩手一攤:「沒錢。」

 

於是媽媽帶他進了我的房間，「反正你哥的東西多，你挑一個吧。」

 

由於我搬出去得早，房間裡的都是剛畢業那會兒買手表和包，不值什麼錢。

 

那小子眼睛到處瞟著，最後落到了我手裡的車鑰匙上。

 

他想借我的剛買的路虎開幾個月。

 

宋明珠跳出來替她男友撐腰:「不就一輛車嗎？章宇喜歡就借給他啊，你來吃飯空著手來我們都沒說什麼。」

 

賊眉鼠眼的章宇扯了扯她的袖子，「算了明珠，大哥可能是沒把我當一家人，我不要了就是了。」

 

額……

 

宋明珠領回來的這是什麼品種的垃圾，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我眉眼彎彎笑眯眯:「抱歉哈，人要臉樹要皮，伸手要飯和路虎的品牌理念不合呢。」

 

說完，我轉身就走。

 

吃頓飯差點打劫我幾十萬的車啊，我可吃不起。

 

……

 

當天晚上，我在一個叫虎撲的軟件上刷到一個帖子。

 

【第一次去對象家，看上了她哥的路虎，有什麼辦法弄過來？】

 

帖子裡還描述了這位哥哥人品如何差，不遭父母待見。?

 

而發帖人的頭像，和今天加了我微信的章宇一模一樣。

 

這位兄弟可能是忘了大數據會自動提取通訊錄，把他推給可能認識的人。

 

我覺得怪有意思的，刷了一會兒他的主頁，前一條是:【女朋友名下三套全款房，一套貸款房，我將來能分到嗎？】

 

底下的評論告訴他:【貸款房是想白嫖你共同還貸，全款房是女方婚前財產，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她要是真的愛你，就讓他公證贈與你兩套，或者婚後賣了重新買。】

 

我瞬間無語。

 

這位兄弟的野心可不隻一輛路虎啊。

 

而再往前翻則是:【娶獨生女好還是兄妹家庭好？獨生女本人年薪高，但是名下隻有一套房。兄妹家庭的妹妹名下四套房，她本人月薪隻有兩千，但她父母的財產將來都是她的，養老也可以推給她哥，感覺性價比更高，怎麼選？】

 

我哭笑不得，腳踏兩條船，還把人家的財產全算計了，兄弟勇氣可嘉。

 

9

 

沒過多久，宋明珠就懷孕了。

 

章宇正式住進了我爸媽家裡，兩人開始同居。?

 

起初我媽開開心心地伺候未來女婿，給他洗衣做飯，要啥買啥，就差把飯喂到嘴裡了。

 

可沒過多久，她就打電話來抱怨這個女婿什麼都不幹，不會掙錢也不做家務，一天天躺床上玩手機，飯都要給他端到床邊。

 

而且，現在兩家談婚論嫁，男方家裡提出要六十萬嫁妝，沒有彩禮。

 

我媽試圖商量，家裡為了買房還貸，實在沒有這麼多現金流，能否少一些。

 

妹妹翻了個白眼：「哥哥不是工資很高嗎？實在不行讓他把工資上交，不就有錢了嗎？」

 

我媽在那頭嘰裡咕嚕地抱怨，又旁敲側擊打探我有多少存款。

 

「幫妹妹就是幫爸媽，我們以前也沒有虧待你，就當是給我們減輕點負擔，你多少也得拿點。」她又來了。

 

這些天，她在小區裡找了一份雜活，每天中午忙得沒空吃飯，經常給我發泡面的照片，試圖證明她過得多辛苦。

 

可是，這份苦又不是因為我。

 

那個章宇的品性如何，我不信她看不清楚，隻是她願意順著自己女兒罷了。

 

你看，她一邊付出一邊抱怨，你想救她，她卻隻想把你拉下去跟她一起深陷泥沼，一起為她閨女無私奉獻。

 

母親心疼閨女，心甘情願地供戀愛腦閨女和女婿吸血，而兒子心疼自己媽媽，為了減少媽媽的壓力而掏錢出力，間接貼補妹妹一家。

 

這是畸形的供養。

 

如果我心不狠，大概我也會成為章宇的養料。

 

而事實上，那位章宇的臉皮比我想得厚，眼看這麼多天沒動靜，他主動找上了我。

 

【大哥，父母養大我們不容易，就算是為了讓他們不那麼操心，做兒子的，也該自覺一點。】

 

我對著屏幕，極其想笑。

 

點點手指，回了一條過去：【哦，怎麼自覺，是算計女友家庭能給你提供幾套房，還是同時交往兩個女生，在獨生女和兄妹家庭之間舉棋不定？】

 

那頭正在輸入，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