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回頭看見班主任陶欣娅老師不知何時站在門邊，神色嚴肅，她們立刻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陶老師卻看向我，眉頭微皺：「江喻思，你跟我到辦公室來一下。」

 

我跟著她往外走，路過兩個同學身邊時，被她們狠狠瞪了一眼。

 

我有些尷尬。那天我實在餓急了，看到走廊上掉了一包沒拆封的面包。

 

我等了很久，一整個課間都沒有人過來認領它。

 

我把它撿起來吃掉了。

 

原來被她們看到了。

 

我深深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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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空空蕩蕩，其他老師都去操場了。

 

我局促地站在桌前看著她。

 

我最近找了一份便利店的晚班工作，用來緩解一下經濟困難的問題。

 

昨天值班時，恰好被老師看到了。

 

果不其然，她開口就是問我：「江喻思同學，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

 

話落的一瞬間，我的眼睛就紅了，強忍著才沒有落下眼淚。

 

被父母忽視了這麼多年，第一個問候竟是來自我的老師。

 

我平復一下心情：「我還好，就是去體驗一下生活。老師，謝謝你。」

 

陶老師深深看我一眼，嘆了口氣。我拒絕了她的幫助，她也不好強制幹預。

 

她拉開抽屜，拿出一份教輔材料給我。

 

「這是數學組新編的題目，你拿回去做一下吧。

 

「你能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來，說明你是個有能力的學生，不要被外部因素影響了自己的前途。老師相信你。」

 

8

 

然而這些題我暫時沒法做了。

 

幾天後的晚上，便利店突然停電，之前經常來騷擾我的兩個小混混摸著黑找來了。

 

在黑夜的掩護下，兩人連我手裡的小刀也不怕了，想要過來抓我。

 

千鈞一發之際，陶老師來了，抄起架子就要跟他們打。

 

兩人見來了人，慫了膽，倉皇逃走，被警察抓了個正著。

 

而我也進了醫院。

 

爭執中，我的手重重地撞在了櫃臺上，兩根手指骨折。

 

陶老師忙上忙下地陪了我一晚上，第二天中午，媽媽才穿著綢緞長裙，珠光寶氣地來了。

 

劈頭蓋臉地罵我：「江喻思，我花著錢供你讀書，你不知道感恩，還大晚上在外面和小混混勾勾搭搭，還進了警局？！

 

「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知道嗎？他們怎麼沒打S你啊？！」

 

她還想拿起包砸我，被陶老師攔下。

 

我像臘月裡被人兜頭澆下了一盆冷水。

 

真可笑，我的臉上、身上都有明顯的外傷。

 

我的媽媽想的不是關心我的傷勢，而是不分青紅皂白地罵我、汙蔑我。

 

仿佛我不是她的女兒，而是仇人。

 

「媽媽，你失憶了嗎？」我突然開口。

 

她愣住，像是沒想到我會反問她。

 

「你們吃一頓飯都要成千上萬塊，一個月卻隻給我五百元的生活費，我連家裡的電費都交不起！

 

「你們在歐洲旅行時，我隻能在便利店打工，差點被壞人掐S，你管這叫供我上學？

 

「江喻辰養條狗花的都比我多！」

 

可憐小時候的我對母愛抱有期望，一步錯，步步錯。

 

陶老師表情復雜。

 

我半工半讀，她可能想過我們家是真的條件困難，卻獨獨沒想到我的家庭不是沒錢，而是重男輕女。

 

弟弟是寶，配得上所有的好。

 

我是一根草，隨便扔到一邊長大就好了。

 

媽媽走後，我和陶老師並肩坐在醫院外的長椅上，給她講了這些年的全部真相。

 

陶老師猶豫了一下，問出口：「你沒想過做些什麼嗎？比如，揭發他們？」

 

我當然想過這種辦法。

 

在網上匿名發帖，給營銷號投稿，但都石沉大海。

 

過後換來爸爸的一頓胖揍：「別想著動手腳。」

 

這麼多年的經營下，他們早就有了完整的利益鏈，不是我一個學生可以動搖的。

 

9

 

過了一會兒，弟弟的電話打來，被我掛斷。

 

他又發來了微信：【別給媽媽添麻煩，她每天已經夠忙了。

 

【還有，快考試了，別忘了給我帶回來這個月的課堂筆記。】

 

我厭煩了既得利益者的嘴臉，回了一個：【滾。】

 

全都遠遠地離開我的生活！

 

情緒平復下來後，我問了陶老師一個問題：「老師，你想讓學校出一個省狀元嗎？」

 

陶老師沒明白我在說什麼。

 

我回想了一下：「你剛才打開的最近來電裡，從上到下的號碼是……」

 

我把剛才記下來的號碼一一背出來，全都準確無誤。

 

她的表情慢慢變得不可置信。

 

「你……」

 

「沒有冒犯的意思，隻是您剛才打電話的時候，我不小心瞥到一眼。」

 

並不是輕飄飄地瞥到。

 

其實是我很用力地逼迫自己記下的。

 

「老師，我想……我想把全部的精力用在學習上，但我沒有那麼多錢。」

 

我的記憶力大不如前，但我相信，如果經過訓練，一定可以像小時候那樣。

 

我相信，以我的底子，再加上老師的輔導，考取省狀元並不是誇大。

 

眼下我可以抓住的浮木，就是身為高級教師的陶老師。

 

果然，陶老師思索了一下說：「我去跟校長商量一下，校長惜才，一定會給予你幫助。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是養好手上的傷……

 

「和吃一頓飽飯。」陶老師眨眨眼睛，「走，我們去吃火鍋吧，就當是陪我了。

 

「走吧，今天我們不是師生，隻是一起出來玩的朋友，你還可以直接叫我欣娅。」

 

10

 

一周後，陶老師帶來了答復。

 

「鑑於你的情況特殊，不符合助學金的條件，學校沒法給你申請助學金。」

 

沒有足夠的錢，我還是沒辦法解決溫飽的問題，更別提分出力氣來學習了。

 

看著我失望的眼神，她又緩慢地說：「但是……

 

「但是經過我們幾個老師的商議，決定把餐卡借給你使用，並且你可以住在老師的教職工宿舍。

 

「但這也是有條件的，你要在期末的七校聯考中考到前五十名。

 

「成了，你下學期就會有獎學金，還能繼續住在宿舍裡。

 

「不成，就沒有辦法了。江喻思，機會隻給有能力的人，抓住機會，開始努力吧。」

 

我在這所走讀學校開始了寄宿制的生活。

 

我終於可以吃上飽飯，甚至偶爾會加一頓葷菜，曾經的那種無力感消失了，隻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

 

原來，我不是變笨了，而是飢餓讓我思維遲鈍。

 

我拿廢紙訂了一個小冊子，專門記下我每次消費的數額，等手頭寬裕後還給老師。

 

他們的餐卡免費但也是有額度的。

 

他們把卡給了我，就意味著要自己花錢吃飯。

 

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把全部的精力用在學習上，用成績來回饋他們的心意。

 

雖然手指暫時還不能寫字，但我有意識地讓自己在腦中進行演算，一開始有些費力，但後來竟然越來越順暢。

 

大腦啊，就是這樣一個用進廢退的器官。

 

陶老師給我的那本新編教輔，我做得差不多了，以往隻能做對大部分的提升題，現在可以衝擊拔高題了。

 

偶爾會有其他老師周末特意來宿舍陪我。

 

她嘴上雖然說著：

 

「哎呀，盯著好學生學習，比在家裡輔導我那傻孩子好多了。」

 

她的目光帶著嫌棄，但臉上是帶著笑容的。

 

我知道她的女兒，是另一所重點高中的學生。

 

我懂她的用心良苦，也羨慕她的女兒有一個這樣好的媽媽。

 

但很快，在我的狀態經歷過一個高峰期後，又開始下滑。

 

甚至有一天在課堂上忽然昏倒了。

 

11

 

我因為缺乏睡眠被陶老師強制要求每天晚上十一點前睡覺。

 

為此她還特意住回了宿舍，隻為盯著我按時休息，愣是把我學到凌晨兩點的作息扳了回來。

 

她嘆著氣：「是我之前給你說的話太重了。」

 

而後嚴肅地對我說：「江喻思，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要做好權衡。

 

「從現在開始，晚自習後去操場跑圈！」

 

我認命地去跑。

 

跑累了就抬頭看看夜空。

 

竟是滿天繁星。

 

學校在市區裡，很少會看到如此閃耀的星空。

 

星星多得像是我心中冉冉升起的希望。

 

我有機會看到更大更廣闊的天空嗎？

 

一定會的。

 

12

 

媽媽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

 

她把一直住的房子賣掉了，在郊區買了套別墅。

 

「小雨啊，就是給你說一聲，以後別走錯了家門哦。」

 

媽媽語氣溫和，不知道的以為真的是在打趣孩子，別回錯了家。

 

我心裡隻覺得好笑。

 

她這段時間不聯系我，原來是整了更大的幺蛾子。

 

她明知道我在市區裡上學，偏偏把離學校近的房子賣掉，搬去了郊區。

 

回家的路途遙遠，學校又是走讀，她是在故意為難我。

 

果不其然，在慶祝喬遷的直播裡，有人問起我怎麼不在新家。

 

媽媽不經意地透露：

 

「沒有辦法啦，女兒長大啦，總是夜不歸宿，管不住了。」

 

彈幕一水的：

 

【兒子和女兒的差距好大。】

 

【不氣不氣，你還有辰寶在。】

 

與此同時，有上萬人在我的直播間裡和我一起刷題。

 

是的，前不久，我也開始經營社交賬號。

 

主打陪伴學習，有時還會講做題技巧。

 

我突然明白，想要徹底改變這一局面，就要用輿論的力量反擊她。

 

媽媽的聲音很大，我就要用更大的聲音蓋過她。

 

這時，彈幕提問：

 

【你這是在宿舍裡學習？在學校裡還能開直播？】

 

我回答：「媽媽不喜歡我回家，這是老師借給我的教職工宿舍。」

 

媽媽，是時候結束這個謊言了。

 

13

 

第二天，我發布了一張照片。

 

圖中，四名老師環繞我身後，看我做題。

 

配文為：【被特級教師盯著寫作業，感動嗎？】

 

評論一水的：【不敢動不敢動。】

 

一時間瀏覽量瘋漲，粉絲數漲了十幾萬。

 

加上我講題時條理清晰，關注量還在穩步增長中。

 

不久後，我收到一檔辯論類綜藝的邀請，希望我能作為下一期節目的嘉賓。

 

這雖說是一次好機會，但錄節目必定會耽誤學習的時間。

 

我有些猶豫，陶老師卻很支持：

 

「這是展示你能力的好機會啊。隻有你同樣站在了公眾面前，才能獲得審判他們的話語權。」

 

「可是考試馬上就要到了……」

 

一向以嚴肅著稱的秦老師竟然也十分支持。

 

「去吧，不用擔心進度。等你回來，我一天給你補三套卷子。」

 

我徹底放下心來，接受了邀請。

 

可沒想到江喻辰也要參加這檔節目。

 

幾天後的一個午休，他竟然說要見我。

 

他執意將見面地點定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咖啡廳。

 

這裡消費極高，隨意一杯咖啡都夠我好幾天的飯錢。

 

江喻辰落座時，我已經毫不客氣地點了十份，準備帶回去給老師們當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