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7


 


到了木蓮房門前,我卻退縮了。


「怎麼,你怕了?」


 


是怕了,可我懼怕的不是S亡本身,而是畏懼熟悉面孔的S亡,因為那意味著離別。


 


仵作和衙役還在裡面。


 


陸天闌停下腳步,站在門口問我:


 


「春紗神秘清冷,鶯鶯直爽坦率,那木蓮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大理寺我曾簡單地同他說過木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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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部分都在講那首《春宵琵琶吟》,並未過多描述她本身。


 


「外面都說她清高若蓮,其實啊,最野心勃勃的就是她。」


 


「她不是你的朋友麼,你這麼說她?」


 


野心勃勃是什麼不好的詞麼?起碼,在平康坊不是。


 


木蓮的假母對她們很嚴苛。


 


自小就對她們說:


 


「琴棋書畫裡哪一樣學好了,都有可能成為你救命的本事!


 


「如今學得越刻苦,今後的路便越順暢!」


 


這話木蓮聽進去了。


 


她最喜歡的也練得最好的,就是一手琵琶。


 


那時溯遊館裡有一位教授琵琶的先生。


 


先生很喜歡木蓮:


 


「你天資不錯,加之又肯下苦功夫,假以時日必然能有名氣。」


 


木蓮聽了這話,非但不高興,反而抱著琵琶垂起淚來:


 


「假以時日……韶華易逝,我又能有多少個時日。先生、先生……你再幫幫我好不好?」


 


她素白的臉上落下淚來,那是我見猶憐,看得先生心生憐憫。


 


一來二去,先生竟然愛上了這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


 


……


 


妓館的小廝端來茶,我停下喝了一盞潤嗓子。


 


小廝探頭探腦地看了一會兒。


 


陸天闌那攝人的眼神掃過去,小廝剛要狡辯,就被趕過來的假母拉走了:


 


「對不起大人!小廝頑皮,非要來湊熱鬧,我這就把人帶走!」


 


妖娆的假母扭著腰把小廝帶走了。


 


我這才繼續和陸天闌聊起來:


 


「定是假母派來的小廝,你們在這裡,耽誤妓館做生意了。」


 


「S了個人,竟然還隻想著生意?!」


 


「S人在平康坊不是什麼稀罕事,賺錢才是最要緊的大事。」


 


陸天闌抿唇沉默了一會兒,似是不同意我的話。


 


喝了幾口茶後,他又把話題帶回了方才的故事:


 


「木蓮學藝的時候想必年紀不大,對年長的先生產生了孺慕之情。隻不過這先生卻心懷不軌,他年紀大些,手段肯定比木蓮多。難不成是先生負了木蓮,讓她此後心如止水,成了你口中那般野心勃勃的樣子。」


 


我笑著搖了搖頭:


 


「大人,你太看輕木蓮了。」


 


……


 


先生琵琶彈得好,是因為他有一些不外傳的絕學。


 


他和木蓮表明心意後,便把這絕學傳給了木蓮。


 


他滿心滿意都是木蓮:


 


「木蓮,你等我!等我攢夠了錢就給你贖身,我會帶你離開這裡!」


 


木蓮也依偎著他,兩頰緋紅:


 


「有先生這話,木蓮此生無憾了!」


 


隻不過啊,平康坊有我娘那樣的痴人,也有木蓮這樣的——


 


她開苞那日,先生痛心疾首:


 


「隻恨我身無長物,竟還要你受這般疾苦!」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借著酒意要毀了木蓮的開苞夜。


 


這下可惹怒了木蓮了,她撕破了臉皮,指著先生痛罵:


 


「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敢來攔著我的富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一把年紀了,兜裡掏不出二兩銀子,你哪裡配得上我?」


 


先生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木蓮……木蓮你怎可如此說我?我、我會給你贖身的啊!」


 


木蓮才不信他的鬼話。


 


樓裡的姐妹都遇見過說要為自己贖身的男人,可最後真正做到的有幾人呢?怕是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


 


還有姐妹調笑道:


 


「我今晚就遇見三個說要與我贖身的,可其中一個攢了半年的銀子,才有機會與我喝上一盞茶。你與我們木蓮差得太遠了,還是快走吧!」


 


先生又恨又羞:


 


「姐兒愛銀,妞兒愛俏!我早該知道!我在平康坊待了多年,怎麼還會著了你這小丫頭的道!氣煞我也!」


 


從此他離開了平康坊,無顏再回來。


 


去她開苞夜捧場的我看了全程,木蓮也瞧見了我。


 


我問她:「後悔嗎?他好像是真心待你的。」


 


起碼在許諾的那一刻,是真心的。


 


木蓮拭去眼角淚水,擠出一個笑臉:


 


「不悔啊。迎枝,我不信命的。就算是洶湧巨浪,我也要做那個逆流而上的!我的命,隻握在我自己手裡。」


 


木蓮是如此的野心勃勃。


 


她拼命地抓住一切向上的機會。


 


甚至與我相交,都是因為我能為她帶來利益。


 


所以那夜,她使出渾身解數,求來了這首《春宵琵琶吟》。


 


隻是未曾想,或許正是因為這首詩——為她帶來了S身之禍。


 


28


 


陸天闌聽完後再次沉默了。


 


他喜歡大膽猜測,不過在平康坊裡他的猜測總是錯的。


 


我想他必然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他在做大理寺卿前,曾經在地方擔任縣官,是個屢破奇案的天才,可到了這裡卻屢屢失蹄。


 


我想著安慰他兩句:


 


「沒事的大人,這世上啊,最難猜的就是人心。人的善惡總在一念之間,誰能每次都猜到呢?」


 


陸天闌微微挑眉:


 


「你在安慰我?可我不是那般心胸狹隘的!」


 


他確實不在乎,因為他鑽進了屋子裡,找仵作印證另一個猜想去了。


 


「《春宵琵琶吟》裡青澀懵懂的木蓮,其實野心勃勃;《巧嘴兒》裡嬌媚解人意的鶯鶯,其實潑辣好辯;


 


「這豔詩裡的名妓,個個都是名不副實的——


 


「那貌比天仙的春紗,會不會也並不美貌呢?」


 


恰好這個仵作,就是當年給春紗驗屍的仵作。


 


於是陸天闌便再次直白地問了自己的猜測。


 


仵作年邁,頭發花白,佝偻著身子。


 


「你說那個被白紗勒S的妓子啊?我記得她!你問長相?S人哪有好看的啊,她慘白著一張臉,不過啊,我記得是個塌鼻子的龅牙,不好看!」


 


什麼?春紗不好看?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知道她的美貌多有名嗎!


 


我不S心地跟在後面問:


 


「龅牙,有多龅?怎麼可能是龅牙呢,我看你這老頭老眼昏花的,肯定是看錯了吧!」


 


仵作氣得背都挺直了,脖子一伸一縮地怒罵:


 


「你才老眼昏花!我驗過的屍,我全都記得!不好看就是不好看!還沒有這個被琴弦勒S的好看!」


 


我摳了摳被吼得有些耳鳴的耳朵,不可置信地喃喃:


 


「美人三分龅,龅牙也是好看的,對吧?」


 


陸天闌卻直接戳破我的幻想:


 


「她還是個塌鼻子。塌鼻龅牙真的能好看?我沒見過。」


 


我本想反駁他。


 


目光卻不經意地落在了木蓮的屍身上。


 


我收起了戾氣,不合時宜地想:你看,S之前你還爭過了最美貌的春紗,S而無憾了吧。


 


29


 


陸天闌拉開仵作,繼續問起別的。


 


仵作說這案子和之前的一樣。


 


S者都是先服用了致幻的紅花茶,然後被自己的琵琶琴弦勒S。


 


「兇犯的力氣很大,應該是個壯年男子。另外琴弦末端和茶案附近都有血滴,應當是兇犯行兇時弄傷自己留下的,他的虎口和指腹間應該有傷口。」


 


……


 


「大人,屍體驗完了,可否讓木蓮入土為安?」


 


「可。」


 


陸天闌給了我昨夜封口的銀錢。


 


我用它買了棺椁,還僱了人給木蓮入殓。


 


忙活完了之後,又好好睡了一大覺。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一直到臨近傍晚才醒來。


 


我頓覺腹中飢餓,於是又去了那個羊肉湯餅的攤子。


 


隻是定睛一看——


 


「大人,你怎麼在這?!」


 


30


 


「我昨天思來想去,覺得有件事不對。」


 


「什麼事?」


 


「昨天讓我們去天音樓的那件事。」


 


我們是怎麼去天音樓的呢?


 


當時我唱了一首《巧嘴兒》,獲得滿街喝彩,還引來了一位路過的吊俏眼郎君。


 


他為我們指路,讓我們找到了王宏鶴。


 


「王宏鶴像不像兇犯?」


 


「像,太像了。」


 


之前的兩個案子之所以沒破,就是因為辦案的官員昏庸無能。


 


要是去的是他們,恐怕真的會誤抓了王宏鶴。


 


這麼說來,那位吊俏眼郎君就十分可疑了。


 


可是我也不認識他啊,平康坊這麼多人,從何抓起?


 


陸天闌露出個奸邪的笑容來:


 


「我今早帶人去了天音樓,在王宏鶴的屋子裡翻出了罂粟花,於是我把人抓了。」


 


我大驚失色:「明明不是王宏鶴啊,大人!」


 


我看著陸天闌的笑容,頓生寒意,有些失望道:


 


「沒想到你和他們都一樣,為了抓兇竟然不惜冤枉好人!」


 


我丟下手裡的調羹,原本飢腸轆轆,突然間什麼胃口都沒有了。


 


原來這天下的烏鴉都是一般黑的。


 


陸天闌卻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


 


「诶!榆木腦袋!我要是不抓王宏鶴,怎麼引出真兇?」


 


什麼引出真兇?


 


說曹操,那曹操便到了。


 


昨日的那位吊俏郎君在我們的攤位旁坐下來。


 


「真巧啊,二位,又來吃湯餅啊!」


 


「是啊,真巧。」


 


我和陸天闌的眼神都落在他手上,虎口和指腹有很深的傷口。


 


就是他!


 


吊俏眼郎君裝作無意地開口:


 


「诶,昨天你們去找我那位朋友沒?我聽說他好像被抓走了,據說被卷入了什麼兇案中,真是太嚇人了!」


 


陸天闌配合地道:


 


「是啊,我昨天看他,就覺得他不像個好人。」


 


兩人你來我往地相談甚歡。


 


吊俏眼是來打探消息的,陸天闌也很給面子地說了所有他想聽的。


 


這下吊俏眼的心可一下子放回肚子裡了。


 


他掩飾不住喜色地告別。


 


而陸天闌偷偷地與我講:


 


「你輕功不錯吧?跟上去!」


 


31


 


我又兔起鹘落地飛起來了。


 


沒成想啊,吊俏眼郎君轉了個圈,又回了溯遊館。


 


他徑直進了假母的房間,一把將人抱住:「快讓我抱抱!」


 


妖娆的假母纖腰一扭,嬌嗔推他:


 


「好冤家!猴急什麼!事情辦得如何了?」


 


吊俏眼郎君狠狠點頭:


 


「當官的把那個琴師抓了!放心吧,那琴師膽小得很,估計一頓毒打下去他就會都認了!」


 


假母這才放下心來,和吊俏眼抱著去床上廝混了。


 


我心下駭然,木蓮的假母竟然是吊俏眼的共犯!


 


於是我又兔起鹘落地飛回去告訴了陸天闌。


 


32


 


剩下的自然就是抓人了!


 


陸天闌帶著衙役、我還有王宏鶴闖入假母房內。


 


假母喊叫起來:「哪個不長眼的!我的屋子也敢闖?」


 


等到看清我們一眾人後,卻頓時面如土色。


 


那吊俏眼跪得比他快,赤條條地就一個滑跪,還沒審就喊:


 


「大人我冤枉啊!都是這毒婦指使的我!」


 


假母啐了口:「呸,男人果真靠不住。」


 


屋內一小妝奁裡搜出了紅花。


 


陸天闌對比了吊俏眼手上傷痕,與勒S木蓮的琴弦符合。


 


最後再面對假母道:


 


「說說吧,你是為什麼要S了木蓮她們?」


 


假母面色頹然地說出事情始末。


 


33


 


和陸天闌之前的猜測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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