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去外面了，也不知道想著點家裡，給家裡帶點特產啥的，真自私，光顧自己在外面快活，你爸媽一輩子沒出過省。」

 

「都開始工作了，也不知道給自己買件像樣的衣服，整天一副窮酸樣，真是丟人。」

 

這種敵視的目光，直到我將錢交給他們時才緩和些。

 

到了第二年，我毫不猶豫買了機票，故意將時間買後兩天。

 

這次我依然買了大包小包，隻是沒有屬於我的一件。

 

一到家，他們就開始開箱檢查，繞著我觀察。

 

「坐火車回來的？」

 

我點點頭，甚至拿出去年的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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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們終於滿意了，看我這麼乖順的份上，破天荒邀請我上桌吃年夜飯。

 

飯桌上他們穿著嶄新的衣服，哥哥坐在中間其樂融融，真是幸福的一家人，我坐在對面穿著皺皺巴巴的衣服，扒拉著面前僅有的幾根青菜。

 

隔壁傳來激烈爭吵聲和哭訴聲，鄰居李嬸又在罵她女兒。

 

「上個屁，馬上收拾東西滾去打工掙錢。」

 

媽媽美滋滋地給我面前擺了一盤硬菜。

 

李嬸和媽媽一直是S對頭，每次對仗，基本都是李嬸壓媽媽一頭，但這種形勢自從去年我打工開始就逆轉了。

 

尤其是下午媽媽穿著新衣服去她家借醬油之後，她家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爭吵。

 

吃飽後，他們在沙發上看著春晚，歡笑聲不斷，沒有注意到收拾廚房的我拿著還有大半的醬油壺，神色晦暗不明。

 

5

 

正月裡家族聚會。

 

媽媽自從被嘲笑打扮得還沒我奶好看之後，已經將近十年沒參加過，但今年一大早她就開始興致勃勃打扮自己，穿上我從外地帶回來的最流行款式。

 

整個縣裡甚至都找不出三件。

 

媽媽逢人就炫耀我賺了多少錢，可給那些供孩子讀書的親戚們羨慕壞了。

 

「你們家小冰從小就知道養家，打小就孝順、懂事，哪像我家那個就知道花錢。」

 

姑姑卻說：「孩子剛工作不容易，還這麼小，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反正我以後會讓孩子自己攢著，咱們有手有腳的，還沒到需要他們照顧的時候呢。」

 

「你看她跟豆芽兒似的。」

 

我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媽媽不止一次說過姑姑是個伥鬼親戚，誰攤上誰倒霉。

 

姑姑形容得很精準，我確實頭大身子細，惹得哄堂大笑。

 

媽媽紅了臉，白姑姑一眼，「我也給她攢著呢。」

 

哥哥從遊戲中抬起頭，急赤白臉出聲。

 

「媽，你胡說什麼呢，爸爸說了，那些錢都是我的。」

 

媽媽有些尷尬，對外她可是標榜新時代女性，男女一樣，她拉了哥哥一下。

 

「昨天我還專門給她開小灶，吃個肘子呢。」

 

哥哥扒開媽媽的手，一臉疑惑，「媽媽你記錯了吧，咱們是大前天吃的啊。」

 

我幽幽接了一句，「你們都沒說錯，我昨天吃的是大前天的剩菜。」

 

氣氛瞬間沉默下來，大家看向媽媽的眼光都帶著探究和意味深長，沒一會兒媽媽就找借口，拉著哥哥逃走了。

 

我因為說錯話被孤零零留在那裡，終於吃了頓飽飯。

 

媽媽哽著一口氣不上不下，十分難受，遠遠看到李嬸，那口氣更堵了，撸起袖子就要幹仗。

 

沒想到鄰居嬸子老遠就迎了過去，一臉諂媚，「好姐姐，等你好久了，給你買的。」

 

手中一沉，多了一截繩子，下面綁著一顆金燦燦的榴蓮。

 

鬱結在胸口的氣兒瞬間散了，榴蓮這種東西，媽媽平時隻有在逛超市的時候才能摸一摸、聞一聞。

 

嬸子支支吾吾說出自己的來意，媽媽理理袖口，眼睛眯起來。

 

「小冰工作的地方？」

 

「哦，我一時想不起來了，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吧。」

 

媽媽提著榴蓮大搖大擺回去了。

 

她這一想就是五天，我都走了，媽媽還沒想起來。

 

沒幾天李嬸女兒也走了。

 

李嬸吃那麼大的虧，不僅一直沒吭聲，還每次見到媽媽都會禮讓三分，媽媽越發得意起來。

 

「孩子沒本事掙錢，她這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鼻孔都翹上天，幾十年來，頭一次感覺這麼暢快。

 

直到半年後，路上再遇見，李嬸一改常態，氣勢洶洶上來就是一巴掌。

 

媽媽耳膜當場被打穿一隻，另一隻耳朵傳來嬸子尖銳的嗓音。

 

「玩我是不是？」

 

「我家孩子年後去了小冰工作的地方，不僅工資低得要S，人家還說根本沒有這個人，看我不打S你。」

 

媽媽又怒又懵，「你們自己不要臉偷偷打聽，我吃飽了撐的，告訴你？」

 

6

 

家裡一通電話叫回去，我被關了起來。

 

爸爸說心疼我一個女孩子外出打工，要給我介紹對象，先訂婚，等成年結婚就可以直接享福了。

 

態度十分堅決，無論我說什麼，爸爸都無動於衷。

 

那就意味著我一輩子都會被困S在這裡。

 

況且已經高三了，這是最關鍵的時刻，我必須要逃走。

 

我假意順從，表面感恩父母為我著想，十分老實配合，實際在靜靜等待時機。

 

自從我回來後，媽媽一眼也沒有看過我，但是我早就不抱期望，所以也不在意。

 

沒幾天，我就發現一件驚喜的事情，爸爸居然因為匆忙犯了疏漏，門沒鎖緊，我隻是稍微一鼓搗就逃了出去，特地在外面躲了一陣子，確保他們找不到之後，再回到學校。

 

但我沒想到第二天就看到了爸媽的身影。

 

原來之前爸爸故意露出破綻，引我上當，媽媽一直在後面跟著我。

 

他們在校長室大鬧，在廣播室廣播，在人流量最多的小廣場大聲宣揚，徹底撕破臉皮。

 

所有人都投來同情的目光，隻有我勾起嘴角，他們卻更同情了。

 

爸爸旁邊一杵，媽媽就扯著嗓子開始。

 

「黎冰，你這個不孝女，將你老爹老娘丟在家裡，自己出來逍遙。」

 

「你騙家裡人出來找工作，結果出來上學還每年帶回去那麼多錢，這個錢怎麼來的，你自己心裡清楚，你真是不要臉，小小年紀不自尊，不自愛，媽媽就是這樣教你的嗎？」

 

媽媽聲音哽咽，爸爸及時補充。

 

「同學們老師們，你們都她騙了，她在家就慣會裝可憐，明明跟她媽一樣蠢笨，不是讀書的料，不聽家裡勸，還非得出來丟人現眼，你們都別跟她做朋友，慢慢她待不下去就回家了。」

 

「我這也是為她好，村裡已經給她找好對象了，男方家裡是養豬的，她嫁過去直接享福，黎冰從小就長得醜，要是年紀再大了，就更沒有人要她了。」

 

「大家體諒體諒我們做父母的心，幫幫我們勸她回家，不要再錯下去了。」

 

爸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面，自我感動不已，說到最後還留下兩行清淚，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人越來越鄙夷的目光。

 

當初那些人還忿忿不平，我憑什麼獲得學校那麼多優待，這下他們終於可以理解了。

 

明明在學校艱苦讀書，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沒有一絲休息的時間，不是在食堂兼職，就是在給別人補課，這麼辛苦還要被家人說是在逍遙？

 

一筆一筆省吃儉用攢下的錢，被家裡吸血不說，還要被家人造黃謠？

 

top1 高中全校第一，前途不可限量，嫁給養豬的還說是享福？

 

人家現在還是校花，追她的人繞地球三圈，還沒有人要？

 

他們如今不僅可以理解，甚至想再給我捐點。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你們知道黎冰學習怎麼樣嗎？」

 

爸爸一臉不屑，「一個連五百字作文都憋不出來的人，我有必要關心她的學習？」

 

「你們說黎冰錢來路不正，可以說說細節嗎？」

 

爸爸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我們不在又怎麼知道咯。」

 

「那你們說她沒人要，知道多少人在追她嗎？」

 

媽媽噗嗤一聲笑了。

 

「追她？你們眼光都這麼差的嗎？你不知道小時候她爸爸帶她做童模，人家不要她，說她又醜又呆。」

 

全校人拳頭都攥緊了。

 

媽媽的笑聲戛然而止，終於察覺到氣氛不對勁。

 

「你們想幹什麼。」

 

7

 

班主任辦公室。

 

爸爸肚子不適去上廁所，留下媽媽幫我辦理退學。

 

為了證明我的清白，班主任趙老師將我自入學以來的成績，獲得的獎項和兼職時的各種身影都拿出來，媽媽仍然不信，甚至懷疑是我為了留下來，串通老師來欺騙他們。

 

「怎麼，你看得上這丫頭？」

 

「也行，彩禮給到位，年紀不是問題。」

 

趙老師已經年近五十，家庭和睦，唯一心願就是教書育人，聽見這話差點被氣暈過去。

 

場面十分難看。

 

爸爸上完廁所後就迷路了，幸虧有人指路。

 

沒走幾步就看見一個熟人，竟然是王楠，健身房的超級 vip，出手很是闊綽，凡是給她當過私教的，房子車子換了又換，想扒上她的教練如過江之卿，他就是其中一員。

 

但人家要求私教起碼是研究生學歷，平時就連見一面都難如登天的人，沒想到在這裡碰見了。

 

「同學，你知道一班的黎冰在哪裡嗎？」

 

「現在應該在辦公室，她爸媽來了，喏，她爸爸。」

 

爸爸被指到，渾身一顫，快走走了過去，滿臉不可置信。

 

印象中的王楠氣質冷冽，氣勢逼人，眼前人卻滿臉溫和溫柔。

 

王楠從懷中拿出準備好的紅包，十分客套熱情。

 

爸爸臉上的褶子都快擠爆了，突然想起剛才在廁所就聽見有人在談論學神黎冰，說想找黎冰補課，結果因為檔期太滿被拒絕了。

 

他羨慕的同時不由怒從心起，「真丟人，回去一定要將黎冰的名字改了，免得再碰瓷人家。」

 

但現在他十分後悔，小聲嘀咕。

 

「為什麼當初要讓黎冰輟學，說不準現在已經成為成功女人背後的男人。」

 

我從窗戶邊緣看見二個並排的腦袋不斷向門口靠近，走廊時不時傳來男人爽朗的笑聲和女人嬌嗔的語調。

 

辦公室內一屋子的老師全都臉色鐵青，媽媽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口吐芬芳。

 

一牆之隔，天差地別。

 

不怪媽媽沒有聽出來爸爸的聲音，要不是我早有準備，也很難將這個與人調情的幽默男人和沉默暴戾的父親聯系到一起。

 

「好啊，你就這麼看著那些老不S的欺負我，等你爸爸過來，我定讓他打S你這個不孝的，虧我以前還護著你，真是白瞎了。」

 

「孩子他爸快來啊...」

 

媽媽轉身看見爸爸來了，瞥了我一眼，十分得意，邀功似的向爸爸展示戰績。

 

我卻看見爸爸的拳頭逐漸攥緊，額頭青筋暴起。

 

8

 

一巴掌落下，力道大到媽媽連續轉了幾個圈才停下，愣在原地，耳朵嗡鳴，隨之耳朵緩緩流出鮮血。

 

媽媽徹底懵了，眼底的震驚溢於言表，但還是好聲好氣地出聲，帶著一絲不確信和小心翼翼。

 

「老公，你是不是打錯人了，黎冰在那呢。」

 

「你看那些人都笑話我呢，你快解釋一下啊。」

 

媽媽的聲音充斥著委屈和顫抖。

 

門外窗外擠著大大小小看熱鬧的人群，他們發出的任何聲音都成為壓垮媽媽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爸爸陰沉著臉，轉而向媽媽口中老不S的鞠躬道歉，「讓你們看笑話了，稍後肯定登門道歉。」

 

媽媽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卻被爸爸粗暴地拽走，等不及到隱蔽的地方，爸爸就開始對她拳打腳踢。

 

廁所裡，我透過窗戶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眼神冰冷。

 

每條路都是自己選的，除非自己醒悟，不然誰也幫不了。

 

早在踏入學校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這顆雷總有一天會爆，我要是想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就必須將這件事放到明面上，合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