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發小生下寶寶，打趣我：「啥時候要一個，說好訂娃娃親的。」

 

謝浔的臉，瞬間陰沉下來。

 

我恍若未覺，戀戀不舍地放下孩子：「一年半載吧，總不會太久！」

 

「催生有意思嗎？」他以為發小在幫我打配合，氣得拂袖而去。

 

可我是認真的，在他的初戀回國後，就計劃離婚了。

 

他隻當我無理取鬧，卻在我坐月子的時候，哭昏了頭。

 

1

 

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夏晴把謝浔從我眼前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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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茵，小甜反復發燒，我得陪她們去醫院。」

 

不等我反應，他拿起車鑰匙就走。

 

關門聲響了十秒後。

 

我才緩緩去看沒來得及切的生日蛋糕，以及歪在一旁的香檳玫瑰。

 

或是買得倉促，又或是買的人根本沒細心挑選，花瓣隱隱有枯萎的跡象。

 

像極了我們七年婚姻，遠看花團錦簇，近看荼蘼末路。

 

我和謝浔是在大學相遇的。

 

彼時，他剛經歷一段轟轟烈烈的戀愛。

 

高大帥氣，天資聰穎的校草，到哪都是讓人難以忽視的風景。

 

同在一個社團，我不忍心看著他喝酒喝到胃出血，主動陪同去醫院，忙前忙後買粥照顧。

 

我不敢有太多旖旎想法。

 

謝浔的前任是校花夏晴，盤亮條順，高幹之女。

 

分開是她要出國，他不願接受她爸命令式的施舍。

 

大四，謝浔想創業。

 

我不顧繼母反對，拿出媽媽留給下的嫁妝，投到前途未卜的初創公司。

 

謝浔驚訝：「不怕血本無歸？」

 

我搖頭：「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萬事開頭難，中間接著難，後面更加難。

 

尤其是對沒有太多資源的謝浔來說。

 

我不離不棄，婉拒外企的 offer，陪他開拓一家小小的公司。

 

細心澆灌，如同看護一棵脆弱的幼苗。

 

我有近三年沒領過工資。

 

當然，謝浔不是沒良心的人，擬訂合同分我一半股份。

 

公司盈利第一個百萬那天，他買了一條項鏈向我表白，我坦然接受。

 

我從仰望他的小學妹，變成並肩作戰的同行者，再到因病回家休養的賢內助，花了十年。

 

知情人都說我愛慘了他，愛到為他付出所有。

 

甚至，接受他丁克的想法。

 

是的。

 

謝浔有個不完美的原生家庭，導致他認定自己無法當個好爸爸。

 

加上我懷第一胎時，對家不滿被算計追尾，車禍流產。

 

謝浔跪在病床前：「茵茵，不要了寶寶好不好，我太害怕失去你。」

 

我的身心嚴重受創，也擔心懷孕不易，點頭答應。

 

心照不宣沒再提孩子的事。

 

直到，夏晴回國。

 

2

 

半年前。

 

謝浔在同學會上跟夏晴重逢。

 

她幫女兒換尿湿的褲子，跟從容坐在主位的謝浔相比，顯得手忙腳亂。

 

在打翻一杯果汁，帶女兒匆匆離席後，他得知了初戀的過往。

 

出國不久，夏父車禍而亡，夏母投資失敗，逼夏晴勤工儉學還債，嫁給不喜歡的人。

 

昔日校花好不容易擺脫婚姻，隻要了女兒的撫養權，一無所有。

 

單親媽媽的艱辛，謝浔深有體會，留了電話，客氣地說有需要找他。

 

夏晴感激不盡，試探著問他，能不能幫忙租房子。

 

有了第一次請求，就會有無數次。

 

有人會習慣性求助。

 

也有人很難拒絕幫助過的人。

 

謝浔親自陪她見中介，找幼兒園，逛超市買鍋碗瓢盆，學習在車上安裝寶寶座椅。

 

我每每發火，謝浔擺出清者自清的模樣，先發制人。

 

「當年的事，非夏晴所願。看不起我的是她父親，與她無關。

 

「彼此嫁娶，說明早已釋懷。我的經濟能力擺在這兒，不管對哪個同學，都做不到見S不救。

 

「寧茵，我媽一個人帶大我不容易。我不忍心看到有同樣遭遇的孩子吃苦，就當我在彌補童年的自己。」

 

人終會被其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擾一生。

 

他試圖用這個理由說服我，但其實更像在說服自己。

 

3

 

「叮！」

 

手機收到若幹張照片，夏晴發來的。

 

有謝浔在哄小甜打針，有謝浔替她擦去眼淚，有謝浔抱她安穩入睡。

 

有一張夏晴「不小心」入了鏡。

 

三個人靠在醫院的長凳上，像極了一家人。

 

【寧茵，你好大度，每次都讓阿浔出來陪我！】

 

【香檳玫瑰收到了嗎？】

 

【這幾天小甜反復發燒，他忙得忘記給你準備生日禮物了，是我臨時幫忙定的。】

 

【賣家說你喜歡的香檳玫瑰隻有最後一束，可能品相不好，別在意哦！】

 

【不會！】

 

對於我的淡然，夏晴顯得惱羞成怒。

 

以為用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就能逼我找謝浔鬧，把他推向她的溫柔鄉。

 

事實上，也成功了一半。

 

我對謝浔發過不止一次脾氣，認為他不該越界關心前女友。

 

但有些人很軸。

 

越難爬的山，越想證明可以抵達山頂。

 

謝浔主動安裝手機定位，讓我時刻知道他的位置。

 

可他越想自證跟夏晴是清白的，說明心裡越是在意。

 

那些正在醞釀的洶湧波濤，恐怕連謝浔本人都沒察覺。

 

就像他不知道，我的心不是一次S去的。

 

夏晴出現那天，謝浔得知她迫不得已離開的真相後，輾轉反側。

 

他借口喝了酒不抱著我睡，側過身一直看手機。

 

眼看他迷迷糊糊睡著，我想替他放好手機，無意中看到了屏幕裡的內容。

 

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那是謝浔第一次拿到國家級獎學金，帶夏晴去廬山旅遊。

 

她體力不好，撒嬌不爬了。他彎腰把她背起，一步一個腳印走到山頂。

 

我的手指顫抖著往下劃，全是兩人甜蜜的合照。

 

當初，謝浔問我要不要在一起時，我說過不想跟別的女人共享一顆心。

 

他發誓徹底放下她，把關於夏晴的痕跡全抹去。

 

原來，都藏在網絡深處。

 

看著身邊熟睡的男人，我的胸口仿佛被巨石擊穿，有種呼吸不上來的感覺。

 

4

 

凌晨十二點，謝浔才回到家。

 

見我沒睡著，他一臉疲憊：「小甜是早產兒，身體比一般小孩嬌弱。她手上密密麻麻的針孔，我一個大男人看了都於心不忍。」

 

他細細碎碎說著關於小甜的一切，像極了負責的父親。

 

全然忘記，跟我說過不想要孩子的事。

 

我半天沒說話，失神看著天花板。

 

「又怎麼了？還在跟小孩吃醋？

 

「跟你解釋過很多遍，我就是覺得小甜跟我童年一樣可憐，多病多災的，別想太多。」

 

我打斷他：「你那麼喜歡孩子，不如我們生一個？」

 

謝浔冷了語氣，很生硬：「不是說好不要了嗎？我最討厭出爾反爾。」

 

「可是，媽媽去世，爸爸娶了繼母，我早就沒家了。

 

「我心裡，很想要一個跟自己骨肉相連的親人。」

 

「別鬧！你身體差，沒必要往鬼門關走一圈。」

 

他煩躁地解了領帶，走進浴室。

 

我想，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跟謝浔討論有關生寶寶的話題。

 

5

 

陪林瀟帶寶寶打完疫苗，我們在咖啡廳坐下。

 

「茵茵，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生寶寶的，沒想到謝浔反應這麼大。」

 

「不關你事。」

 

我攪動著咖啡，看著嬰兒車裡熟睡的小人兒，心也柔軟了幾分。

 

「你和謝浔的基因那麼好，真不打算要一個？」

 

我湊到林瀟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她聽完滿臉疑惑和震驚：「你老公不行嗎？不然，你為啥想花五十萬，買別的男人那個？」

 

「噓！」

 

謝浔丁克的事不想外傳，林瀟不知道。

 

但這會兒，我不想隱瞞了。

 

她氣得渾身發抖：「想丁克，先自宮。別等你不能生了，他又後悔。」

 

我被逗笑。

 

「但是茵茵，一個人當媽媽很辛苦的。」

 

「我有錢有房養得起孩子，找個四國混血，藤校精英，長得帥的男人生小孩不虧。」

 

「以謝浔如今的身價，怎麼可能願意當便宜爹？」

 

想起他和夏晴一家三口的合照，我的嘴角諷刺上揚。

 

「他愛當不當！大不了離婚！」

 

6

 

當媽的念頭不是一時興起。

 

我有經濟實力，不需要孩子養老。

 

隻是心裡渴望陪伴，渴望參與另一個生命的成長。

 

林瀟哄女兒樂樂時，我就在想，假如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能看見寶寶軟糯糯的笑容，聽寶寶第一次喊媽媽，奶聲奶氣地撒嬌……

 

謝浔的心遊離了。

 

這輩子難道要為這種男人，錯過人生重要體驗嗎？

 

我去了醫院做全身檢查。

 

醫生說我受創過的地方，恢復良好。

 

這意味著，想孕育一個新生命，不再難如天塹。

 

我松了一口氣。

 

在家養病這幾年，我看過很多中醫和西醫調理。

 

謝浔見我喝藥辛苦，心疼地說：「老婆，不要孩子就別喝了，沒必要受罪。」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我表面應和，背地裡卻捏著鼻子把藥喝完。

 

細細想來。

 

大抵是我從前愛謝浔。

 

愛到能接受他想丁克的想法，扼S自己真實的意願。

 

但夏晴的回歸，讓我看清了男人的心。

 

更明白人生短暫，隨心而活，才是對自己最大的尊重。

 

「不過，你的胃不太好。」

 

醫生推了推眼鏡，指著我的體檢報告說道。

 

我轉身走向消化內科，久違地聽見有人喊我小名：「茵寶，怎麼是你，胃不舒服？」

 

那是媽媽還在時，身邊人對我的稱呼。

 

7

 

來人穿著白大褂，那張臉熟悉又陌生。

 

我想了好一會兒，才問：「鄒延哥哥？」

 

「嗯！」

 

「好久不見！」

 

「你去讀國際學校讀高中後，我們沒再見過了。」

 

長大後的鄒延高大沉穩許多，眉眼輪廓精致，看向我的漆黑眸子溢滿關切。

 

他看著我的胃鏡報告，微微蹙眉：「胃黏膜損傷，平時吃飯不規律嗎？」

 

我把喝中藥調理的事說了說。

 

鄒延沒追根刨底，隻說胃是腐熟之官，也是情緒器官，要注意保養。

 

我留下聯系方式，提著藥回家。

 

8

 

一進客廳，看見喜歡的沙發被人撒上了巧克力醬，還有幾個小腳印。

 

創意集市買回的心儀花瓶也倒下，瓷片碎了一地。

 

家裡進賊了？

 

疑惑時，聽見浴室傳來嬉鬧聲。

 

是謝浔在幫一個小女孩洗手洗腳。

 

「老婆，你回來了，快叫鍾點工阿姨來搞衛生。

 

「夏晴今天面試新工作，託我照顧小甜。

 

「孩子生病不愛吃藥，鬧脾氣把你花瓶摔了，不會計較吧！」

 

話沒開口，就被堵S。

 

五歲的小甜，跟夏晴八分像。

 

她用警惕的目光看著我：「這個阿姨為什麼看起來好兇？她是不是不喜歡小甜？

 

「小甜隻是討厭吃藥，不是故意弄壞花瓶的，阿姨你不要生氣，不要把我趕出門去。」

 

謝浔不滿地瞪了我一眼：「寧茵，她隻是個孩子，沒必要給臉色別人看吧？」

 

我咬著唇，按在胃上的手微微發抖。

 

做完檢查後的不適，並沒有完全退散。

 

我隻是沒表情，為什麼要被惡意解讀成給人看臉色？

 

隻能說，一個人眼裡，隻能看到他心裡想的東西。

 

見小甜委屈得又要掉淚珠，謝浔把她抱在懷裡哄：「不哭不哭，阿姨壞壞，我們不跟她玩。」

 

9

 

我懶得再看。

 

拿起藥包進了主臥。

 

謝浔進來看見我取出藥片要吞，擰眉看了一眼說明書：「胃又不好？都叫你好好吃飯，沒事別喝那麼多中藥。

 

「那股味道，我晚上十二點回家都能聞到。

 

「寧茵，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沒有S心想要孩子？

 

「大出血那次，沒受夠教訓嗎？

 

「我是為你好，才答應陪你丁克，有什麼不知足的？

 

「看你今天對小甜這麼冷漠，就知道你不像夏晴那樣，是個喜歡孩子的人。

 

「我當不了好爸爸，你也成為不了好媽媽，別費勁了。」

 

我的心突突抽了一下，不服氣道：「你怎麼知道我沒資格成為好媽媽？」

 

「你我都在不健全的家庭長大，有很多心理陰影，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無法反駁前半句。

 

謝浔的媽強勢，試圖控制他的一切。

 

我的爸花心，隻愛小三出身的繼母和她帶來的孩子。

 

無數個夜，我和謝浔相聊起原生家庭都在自我療愈，抱團取暖。

 

可我拒絕同意後半句。

 

謝浔沮喪地認定，童年的苦難會讓他像生母一樣控制孩子。

 

我相信人生是可以重塑的。

 

正如謝浔在夏晴女兒面前，不是表現得挺稱職的嗎？

 

為她從十幾所幼兒園中挑選老師最有親和力的，在我們的周年紀念日陪她去海洋公園，任由她把米妮發箍戴在頭上……

 

他明明可以成為好爸爸，卻不願跟我生孩子。

 

林瀟煲劇時吐槽，皇帝看重哪個孩子，多半源自寵愛他們的母妃。

 

表面母憑子貴，實際子憑母貴。

 

就像男人愛一個女人，才會愛屋及烏，喜歡她的孩子。

 

有些男人疼愛妻子跟前夫生的孩子，究其原因是他愛這個女人。

 

所以，千萬別指望生下孩子後，本來不愛你的男人會為了孩子對你好，他連你都不愛，怎會愛你的孩子？

 

醍醐灌頂。

 

終於明白，謝浔不想跟我生孩子的根源，是他從頭到尾都沒忘記夏晴。

 

10

 

睡了一覺，客廳沒人，隻留下一室狼藉。

 

看見時間太晚，我沒有把鍾點工叫來，忍著頭疼清理地下的碎瓷片。

 

抬頭間，發現放在架子上的袖珍套娃不見了。

 

我慌了。

 

那是媽媽生前最後一次出差，給我帶回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