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緋煙自從回來後在房間裡鬧，能砸的都砸了。

我叫來嬤嬤，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春日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次沒有我的出面，顧緋煙完全隨了自己的心意。隻是她五谷不分，更別說分辨野菜了。上一世有我監督她，還能讓那些貴女和世家子弟吃個正常的野菜，這次隻能吃野草了。

 

而且還是沒有放油鹽醬醋的野草。

 

更甚，為了讓大家吃得盡興，顧緋煙連宴會上的糕點都沒準備。喝了一上午的茶，又玩了半天，就算是天天山珍海味，肚子裡也都咕嚕咕嚕叫。

 

然後看到一桌子的綠綠綠，眾人的臉色都綠了。

 

顧緋煙還興致勃勃地給每盤野草都起了名字，清燉狗尾巴草叫「碧海驚濤」，涼拌蒼耳叫「大珠小珠落玉盤」。

 

倒是有盤不綠，幾朵狗尿苔。

 

結果可想而知，沒打她算是輕的了，顧緋煙還得了一個雅號：野草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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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未受過如此屈辱，我肯定要去關心下。

 

屋裡我拉著她手：「你不必生氣，他們都是俗人，不懂你的高潔，可母親我懂你。」我又看了看這一地的碎片：「這些庸俗之物我早就想砸了，它們配不上你！」

 

顧緋煙張了張嘴，最後吐出幾句話來：「母親這是氣話吧，是不是打算重新擺個宴席，把府裡的面子找回來？哼，我就知道母親向來庸俗！如若執意如此，女兒也沒有辦法。」

 

語氣生硬，明明是自己想要，但卻又裝成勉為其難。

 

這哪兒能啊，我早已經改過自新，當即保證讓顧緋煙放心，肯定不會發生她擔心的那些事情，讓她放心好了。

 

為了表示我的誠心，還把她房間裡的東西都換成了各種清雅之物。

 

比如樹根做的擺件，還帶著清新的泥土；破舊瓦罐當茶壺，底部一層白霜；幾個破樹枝插在瓶子裡，比鮮花更有意境。

 

07

 

晚上顧緋煙就來找我了。

 

寡淡的臉上泫然欲泣，她和我請罪，說最近惹了母親不高興，希望我不要和她計較。

 

還問我是不是不喜歡她了，是不是忘記了念薇姐姐。

 

顧念薇是我的親生女兒，三歲那年和奶娘落水溺亡，因為顧緋煙和念薇有八分相似，我才動了惻隱之心。

 

顧緋煙一直都明白念薇是我的痛點。

 

所以她誣陷小丫鬟，就因為我說小丫鬟和顧緋煙有幾分相像。

 

我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讓她放心，作為母親怎麼能不愛自己的女兒呢，愛之深為之計之遠，我會讓她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隻需靜待花開就行。

 

她走後，不一會兒嬤嬤就小跑進來，說顧緋煙出府了。我收斂笑容，換了衣服跟在後面。

 

馬車七拐八拐到了一處隱蔽的宅子停下，顧緋煙敲了敲門，裡面開門有人把她迎了進去。

 

我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還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嬤嬤就已經打聽好。

 

我聽完後點點頭，問她之前交代的事情辦得怎麼樣。

 

「夫人放心，都已經辦好了。」

 

那接下來就是好戲挨個上場了。

 

08

 

沒過幾天，婆母就把我和顧緋煙叫到了她院子裡，說是商量，其實就是嫌棄顧緋煙是女子，要把家產分給侄子。

 

上一世我據理力爭，這些家產大部分都是我嫁過來後和夫君一點一點打拼出來的，夫君S後，又是我一人苦苦支撐府裡。

 

對於婆母來說，不管家產給誰，都不妨礙她安度晚年，所以還不如挑選一個她喜歡的。

 

最後在我的堅持下，家產保住了，也保住了顧緋煙今後的衣食無憂。

 

她卻認為我太過計較，錢財乃身外之物，她隻想陽春白雪。

 

所以這一次，面對婆母和侄子的咄咄逼人，我不住地點頭。

 

「婆母說得是，那就按照婆母說的做吧。」然後轉頭對顧緋煙說道，「緋煙啊，雖然這些家產本都是顧府的，但誰讓你是女子，將來遲早要嫁人的，而且做人不能斤斤計較，太過重財不顧親情，你說對不對？」

 

顧緋煙眨了眨眼，她覺得這些話很熟悉，可又有些不對勁。

 

最後憋出幾個字來。

 

「那我怎麼辦？」

 

「順其自然唄，錢財乃是身外之外，隻有陽春白雪才是正途。」

 

婆母高興得不得了，直誇我是好兒媳：「我就知道兒媳肯定會同意，前些日子你送來的那些七彩錦，我很喜歡呢！」

 

這七彩錦就是當初保住家產後，顧緋煙穿的錦衣。

 

顧緋煙不喜歡鮮豔的顏色，覺得俗不可耐，隻有淺色才能配得上她的品行。

 

但淺色太過寡淡，上一世為了既能讓她滿意，又能讓她出彩，所以我花了大價錢訂了幾匹七彩錦。

 

雖然看上去隻是平平無奇的月白色，但是在陽光下卻是泛著七彩霞光。

 

這次我把它送給婆母，侄子也不住稱贊：「嬸娘孝順，事事都以婆母為先，現在全族都知道呢！」

 

沒有了我的阻撓，侄子就在府裡住了下來，我把他當作主人，事事都去請示。

 

於是侄子在看到顧緋煙那高額的用度後，人都傻了。

 

「喝個水就要用三個丫鬟？」

 

我補充：「那是露水，必須要太陽出生前竹葉上的露水。收集露水的丫鬟不能超過十五歲，每天除了收集露水，其他的事情不能做，手碰了其他東西就該髒了，所以她們也要其他丫鬟伺候。裝水的白玉瓷瓶也需是從天上的白玉制作，吸收了天地精華，這樣裝的露水才不會被汙染。」

 

我怕侄子不懂，又給他詳細地講了用處。

 

這還隻是早上的露水，不包括冬天的雪水，那又是一套說法。

 

侄子又翻了幾頁，越翻手越抖，大手一揮，索性都取消了。

 

09

 

不過半日，顧緋煙就紅著眼來找我了。

 

「母親，堂哥讓廚房除了我的茄鲞。」

 

「緋煙啊，不是我說你，你怎麼如今也開始計較得失了？如此庸俗，母親我都替你臉紅。」

 

我把她拉到桌旁坐下：「你瞧，這些都是新摘的野菜，隻用清水煮過，放了點鹽巴，再配上點紅蘿卜，還真是詩情畫意啊。」

 

顧緋煙吃了一口就皺眉吃不下了。我嘆了口氣：「緋煙呀，以前都是母親看不開，如今隻想著過你說的陽春白雪的生活，所以這俗事我都讓婆母做主。等過幾天那些店鋪都會轉給你堂哥……」

 

不等我說完，顧緋煙就走了。

 

當天晚上她就去了婆母那裡，跪在床邊，想讓婆母交出地契和賬本。

 

爭吵過後，婆母怒火攻心，駕鶴西去。雖然顧緋煙落得一個不孝的罪名，但她拿回了地契和賬本，侄子也被趕了出去。

 

顧緋煙想讓我繼續管理，但燙手的山芋扔出去就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用的還是顧緋煙曾經的借口——我的心是用來感受美好的，並不是用來被俗事填滿的。

 

以前我還想著教她如何持家，如何經營自己的生意，但都被她拒絕了，現在她趕鴨子上架，處處掣肘。

 

更別說這幾個店鋪還都是虧本的，地契也讓我去了錢莊抵押了銀子。顧緋煙沒幾天就焦頭爛額，天天被錢莊催著還錢。

 

她找過我，希望能出手幫她還錢。

 

我表示無能為力，因為家裡的產業現在都在她手裡了，以後她就是顧府當家的，我還得仰仗她生活。

 

事實也確實如此，顧府賬面上的產業就那麼多，因為剩下的都是這麼多年來我自己置辦的。

 

顧緋煙不得已掏出了自己的小金庫。

 

這麼多年，她說是不食人間煙火，但那些我送給她的珍貴禮物也都不見了蹤影，現在總算看見回頭錢了。

 

可是錢還是不夠，最終錢莊把店鋪都收了回去。

 

可她不知道，那錢莊也是我的產業，算是左手倒右手，從虧損變盈餘。

 

10

 

隻不過收賬的時候，遇到了點阻力。

 

「我平日裡從不與人交惡，但泥人也有三分泥性，你們要是執意強取，就從我身上踏過去！

 

「我向來隻喜琴棋書畫，你們不能因著我不善俗事而欺負我！」

 

她擋在門口，泫然欲泣，振振有詞地控訴，不知道的還真就以為是欺行霸市呢。

 

還真就有幾個公子替她出頭，但錢莊也不是吃素的，早就準備好了各種證據，不管怎麼說顧緋煙都沒有理。

 

看著幾個退縮的公子，顧緋煙急了，指著他們鼻子：「你們不是說要幫我嗎？怎麼就被幾張票據嚇破了膽！還是不是男人！」

 

「顧小姐，不是我們沒膽，是你真的不佔理。」

 

有人還試圖和她講道理，可顧緋煙已經聽不下去，她就是覺得大家都在針對她。

 

「為什麼你們都要逼我，我已經低聲下氣哀求，拋下我所有自尊，這難道還不夠嗎？！」

 

是啊，明明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現在為了她曾經看不上的俗物而下凡塵，已經是放下身段，可別人絲毫沒有受寵若驚感恩戴德承認錯誤然後雙手歸還的自覺，還和她爭搶，她怎麼能不委屈。

 

我擠進人群，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緋煙，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你現在這樣在意，豈不是丟了咱們顧家的臉？你雖然是養女，可一樣都是顧家的臉面，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說著我哭了起來，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和屈辱。

 

然後開始和伙計和大家道歉：「對不起，是我沒有教育好養女，雖然顧府沒錢，但也不會沒有骨氣到不認賬。」

 

嬤嬤混在人群裡，開始給大家講顧緋煙的來歷。

 

以前我疼她愛她，不願讓別人知道她小時的經歷，以此來傷害她，所以京城裡幾乎無人知道她曾經像是畜生一樣被捆著，渾身長滿了跳蚤，扔在花樓門口等老鸨挑選。

 

「原來如此，所以她之前的那些不食人間煙火都是裝的？」

 

「有可能，越沒有什麼就越裝什麼。」

 

「聽說她為了爭奪家產氣S了自己的祖母，趕走堂哥，現在顧家管事的是她！這麼看來顧夫人還是挺好的，明事理也不像是傳聞的那樣欺下媚上。」

 

「咱們都誤會顧夫人了。」

 

11

 

處理完錢莊的事情，我心情不錯，在天香樓定了個雅間，又讓人請來小丫鬟。

 

小丫鬟局促不安地坐在一旁：「夫人，您這是有貴客嗎？那我就先告退了，下次您來我家，我S雞給您吃。」

 

這些日子我忙裡偷闲都會去小丫鬟家裡坐一坐。她家人病情好轉，小丫鬟時間也多，經常會陪著我散散心。

 

小丫鬟名叫春桃，說是她來的時候正好是春天桃花開，爹娘就給她起了這個名字。

 

我點頭，確實是春天。

 

春桃和我性子很合，都不大喜歡琴棋書畫，喜歡經商看賬本。

 

她回家後，從我給的賞錢裡拿了一部分來買了一些雞鴨兔養著，生了蛋或者有了小兔子，就拿到城裡來賣。錢雖然不太多，但長此以往，也能攢下不少。

 

她說以後錢多了就租個正經攤位，她的夢想就是買間自己的鋪子，做點小買賣。

 

說起生意來她眼睛亮亮的，我和她很投緣。

 

我讓她別擔心，今天沒有貴客來，春桃這才相信。今天她特意梳洗過，人也精神了，這麼一看她和顧緋煙還真是相像。

 

我們正吃著，幾個流裡流氣的公子哥闖了進來。小二連忙道歉，說是走錯房間了，他們的房間就在我們隔壁。

 

我笑了笑表示沒關系，幾人也道歉，晃晃悠悠地就進了隔壁。

 

春桃突然臉色一變：「夫人，我認識其中一位公子……」

 

巧了，我也認識。

 

「夫人，那位公子之前來糾纏過小姐。有次我在洗衣服，他居然爬到牆頭，讓我給小姐送一封信。那信紙上畫著桃花，還有一股甜膩的香味……」

 

春桃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把她知道的都告訴我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公子就是前世差點毀了顧緋煙清白的地痞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