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顫抖著縮在他懷裡,聽著耳邊明顯紊亂的心跳聲,我嘲諷地勾出抹笑。
魚兒,就快上鉤了。
7
平日裡蕭奕在我面前,全都是成竹在胸的篤定與清冷。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失態的神情。
我在床上悠悠轉醒,蕭奕臉色極為陰沉:「你懷孕一事,怎麼沒事先派人告知我?」
我忽然悲從中來,眼中蓄淚問他:
「若妾身將這事告知侯爺,侯爺會讓妾身生下這個孩子,還是賜臣妾一碗墮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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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蕭奕沒應話,我眼裡的絕望悲慟更甚,「妾身知道侯爺不想留下這個孩子,可我想留。
「在這世上,妾身最在意的隻有侯爺一人。妾身知道侯爺與大娘子情深義重,大娘子更是心善待我,我做不到插足你們二人,隻想生下孩子後離開侯府,若是來年回想起來,也算有個念想……」
「你想離開侯府?」
我閉上眼睛,任由眼淚無聲滑過臉龐:「承蒙侯爺照顧多年,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你是想讓本侯落下個忘恩負義的名聲?」他負手而立,冷哼道。
「妾身……妾身不敢!」我惶恐地要起身下跪,卻被他扶住。
「離府一事莫要再想,先好好將身體養好。」他頓了頓,語氣軟和下來,「孩子一事,我們還會再有的。」
還會不會有孩子暫且不知,我隻知譚絲月此刻一定恨不得剝我皮噬我骨。
她也沒有我想象中能忍。
因為大夫說我剛小產情緒不穩定,蕭奕前腳說留在這裡陪我,她後腳就循著聲來了。
她帶人送來大批補品,皮笑肉不笑地拉住我的手,故作擔憂:
「妹妹節哀,害你的賤婢已經被我給處置了,說到底也都是我的錯,竟然將這麼惡毒的丫鬟養在身邊,沒苦著我,倒是苦著妹妹了。」
我擠出一抹笑容:「大娘子別這麼說,此事錯不在你。」
譚絲月換了個角度背對蕭奕,臉上的擔憂悄然間變成惡意。
她咬著牙,一字一頓:「現在隻是讓你小產,若你下次還敢勾引侯爺,那就得看你有沒有命能享受他的愛了。」
我面色慘白,抖著身子往被褥裡縮,像是受到什麼天大的驚嚇。
蕭奕的愛,當然不是我這樣的人都消受得起的。
他的愛能當屠刀。
這是SS譚絲月的最好利器。
我沒有傻到要用蕭奕對我的那點悲憫更多的愛去對抗譚絲月。
所以我推脫房間汙穢,婉拒蕭奕留宿。
譚絲月卻以為我知道怕了,挽著蕭奕像隻勝利的孔雀,得意揚揚地走了。
隔天,城中百姓都在傳譚絲月是個毒婦,因為嫉妒不惜推侯爺救命恩人下水,害得恩人小產,命懸一線。
「這侯夫人不是自詡寬厚良善嗎,怎麼連個小妾都容不下?」
「要我說,這小妾可真夠倒霉的,當初她以身為侯爺擋箭就沒了半條命,現在她又被侯夫人害得丟了半條命。」
「可不是嘛,正巧我小叔他表姑在侯府當值,據她所說,是因為侯夫人五年無所出,按照大啟律令,她早就該給侯爺納妾了,她鬧著不願,侯爺也就隨著她,這不這麼多年就隻納了一位。」
「不下蛋的母雞盡會啄人,要是換我,我早休了她!」
譚絲月和蕭奕在書房大吵了一架。
8
「什麼叫我因為妒忌害她小產?」譚絲月怒氣衝衝。
「這難道不是怪她自己身子太弱,連胎都沒坐穩,休要將這事兒賴在我頭上!」
蕭奕按了按眉心,有些煩躁:「百姓說話向來聽風就是雨,這事兒聽完就算了,別氣壞了身子。」
「算了算了,說的不是你你當然說算了!可我呢?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被她勾得魂兒都丟了,什麼大啟律令一妻多妾,我呸!全都是封建糟粕!
這要是在我們那兒可是要被曝光遭人唾罵的!」
「絲月!」蕭奕呵斥住她。
「我知你與他人不同,不在王化規訓之下,所以有很多事我都盡可能地滿足你,但這絕不是你能說出這話的理由!」
譚絲月猛然回神,說話的聲氣兒都低了幾分。
「可蕭奕,當初你我大婚,你許諾過我什麼你還記得嗎?
「你說你給不了我想要的婚紗鑽戒,可身穿鳳冠霞帔也照樣能跟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說著,她眼眶瞪得緋紅,盈盈的水珠落下。
「你想想後院新納的柳言兮,再想想我現在被百姓傳成了什麼樣子。
「什麼叫不下蛋的母雞?要不是我當初為助你,隻身誘敵傷了身子,如今孩子都能跑著喊我們爹娘了,哪裡還輪得到柳言兮那個無根無蒂的卑賤貨色!」
平日譚絲月就是氣得再厲害,在他面前向來都是直來直去,倔得沒掉過一滴眼淚。
猛然這麼落淚,震得蕭奕胸口微酸,心疼起來。
他冷硬的神情柔和下去,似是無奈地嘆口氣,接著擁她入懷輕拍她背:「外面的傳言我會解決幹淨。」
「那柳言兮呢?」譚絲月抹了把眼淚。
蕭奕默了默,承諾道:「我會將她送走。
「不要亂想,我愛的始終隻有你一人。」
我端著參湯在門外聽完了所有,面無表情將湯倒掉折路返回。
譚絲月說的婚紗戒指是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但我大概懂得了蕭奕為什麼會這樣寵愛她。
見慣了循規蹈矩君王之下的王侯小姐,乍一下遇見一個敢藐視君制的女子,何況如此特別的女子願意為他犧牲,他又怎能不愛。
可讓蕭奕愛上她的,當真隻是因為那份特別言論?
我譏诮地翹了翹唇。
什麼特別,這不過就是兩個居高蠢人間的臭味相投罷了。
城內的傳言很快就消失不見,譚絲月的心情也肉眼可見地變好許多。
心情好了,就忍不住要炫耀自己的成功。
她橫臂擋在我面前,目光挑釁:「發現沒有,就算你在他面前再怎樣賣慘,得到的隻是他朝夕的憐憫?」
憐憫嗎?我並不這樣覺得。
蕭奕作為王公貴胄,已過而立之年都還未得子嗣。
即便他再如何寵愛譚絲月,也不見得能為她將這侯府爵位拱手讓給其他表親。
況且他是個有野心的,怎麼允許自己後繼無人?
而我那個未成形的孩子,會變成種子扎進他心裡,總有破土發芽的那天。
我想笑她天真,可話到嘴邊,又悽悽道:「大娘子與侯爺伉儷情深,自然不是妾身能夠插足的。」
一拳打在棉花上,譚絲月有點啞火。
憋而不發讓她惱羞成怒:「你付出這樣慘烈的代價勾得侯爺心疼,可本夫人隻掉了幾滴眼淚,就讓他同意送你出府。
「柳言兮,縱然你有萬般勾人的手段又如何?
「在侯爺心裡,他永遠最愛我!」
我垂頭聽著,沒有錯過她語氣裡的那點虛張聲勢。
我勾了勾唇,頭俯得更低。
瞧瞧,她開始對他們的愛情不自信了。
9
經譚絲月這麼一鬧,蕭奕是真想將我送走。
待我小月子一過,他來我房中。
見到他,我粲然一笑,連忙放下手中的筆就迎了上去:「侯爺。」
蕭奕掃了眼書案上筆墨未幹的經文,眉頭微皺:「你好好休養,還抄什麼經?」
「這月大娘子體恤免了妾身的晨昏定省,讓我好好休養,現在我身子好些了,想報答大娘子又不知該如何報答,思來想去我就隻會抄經給她祈福。」
蕭奕神色復雜地看我,終是沒有說話。
我也當什麼都不知道,照常給他斟茶說些貼己話,接著熄燈上床,靠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直到半夜,他從夢中驚醒。
發現旁邊床鋪空空如也,而外室又隱隱傳來啜泣聲。
他披了件袍子過來,發現我穿著單薄的中衣,跪在書案前執筆抄經。
手臂上新添的傷痕正汩汩流血,蒼白的臉上滿是未幹的淚痕。
「兮兒……」
我抬頭見是他,著急忙慌想將案上的東西藏起來。
可越藏越慌,碰倒的砚臺砸在地上,染了一地暗紅的痕跡。
我被震得渾身一顫,愣了片刻。
隨即無措地望向蕭奕,像一隻迷路的小鹿:「侯爺,血墨沒了。」
他的臉在我視線裡漸漸模糊,嗚咽哽在喉頭喘不上氣,「血墨沒了,孩子也沒了……
「我本想為大娘子祈福,可我寫不了。我還是怨她,我怨她要將那丫鬟帶在身邊,怨她遲遲沒有救我上岸,可她有什麼錯,她也不知會發生這一切。
「誰也不該怨,不能怨,我隻能怨我自己,沒有保護好孩子。
「侯爺。」我眼淚擦不盡。
「孩子是不是不喜歡我這個阿娘,所以才走得這樣急?」
蕭奕眼底劃過一抹愧意。
他屈尊蹲在我面前與我平視,勾起藥膏小心塗在我傷痕處,安撫道:
「不怨你,是阿月沒有管理好下人。
「孩子也沒有不喜歡你,他剛剛還在夢裡告訴我,你很好,他很喜歡你,他很快就會再找我們的。
「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看看嗎?我正好奉旨南下,你隨我一同去,就當是散心如何?」
……
譚絲月沒有等到蕭奕將我送走,反倒等來了他帶我南下遊玩。
甚至沒有帶她。
她氣得發瘋,將東西亂砸一通後,帶著幾個丫鬟回娘家,嚷嚷著要和離。
譚絲月敢,譚家可不敢。
自古女子提和離是大忌,這可是要得罪夫家,丟娘家人臉面的。
但凡譚家想維系好與侯府的關系,就不可能任由她這般胡鬧,直接又將人送了回來。
等到我跟蕭奕回府時,譚絲月滿身怨氣攔住我們的去路。
她指著我,聲音尖銳:「這就是你說的送她離開?一送送到江南,遊玩夠了覺得不舍得,又給帶回來了?」
10
蕭奕原本還覺得虧欠譚絲月,結果被她一質問,當即面露不悅。
他護我到身後,語氣淡淡:
「兮兒無依無靠,身子又不好,離開我要怎麼生活?」
環視一圈後,他又道。
「你作為侯府當家主母,怎麼連府院都照看不好?成天拈酸吃醋,不成體統。」
蕭奕是生來的天之驕子,自我,傲慢。
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自傲又怎麼能允許他人侵犯,哪怕是多年被他寵愛的譚絲月也不可以。
在他心裡,譚絲月確實特別,但這僅限於他感興趣的方面。
一旦譚絲月妄想用她那套道理去框束蕭奕,一次兩次是樂得驕縱你,可三次四次就是在挑戰他的威嚴。
我不一樣,我離不開蕭奕。
在這天下我無依無靠,隻能討好、依附他生活。
這顯然就是蕭奕喜歡的模樣。
這次的爭吵不同往日,譚絲月明顯是要跟蕭奕鬧到底。
能對付我的辦法有很多,但是她偏偏選擇了最蠢的辦法。
各群臣家眷闲來無事,最喜歡換著舉辦宴席,宴請各小姐婦人品茶賞花,攀強附會。
以譚絲月為首的那群小姐,時刻都在宣揚我是如何挾恩圖報,爬床爭寵的。
要知道,爬床在這群人眼裡,是極為腌臜的手段。
說的人多了,這風聲竟傳到小皇帝耳朵裡去了。
蕭奕手握重兵強權,身後有不少權臣以他為首,權傾朝野。
而小皇帝正在收束權力,便以此為由罰了他半年俸祿。
罰俸祿事小,可被罰的原因竟是後宅不寧,甚至還是侯夫人親口送出去的笑料。
蕭奕這算是在眾官員面前丟盡了臉面。
等蕭奕找到譚絲月時,卻看到她與其他男子嬉笑怒罵。
好不快活!
回到侯府,譚絲月也得知來龍去脈。
她哭倒在他面前:「阿奕,我就是心中苦悶,和她們多說了幾句,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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