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要去初和宮。
養心殿的宮女直說要去稟告一下李懷絕。
「去吧。」
我如今身處後宮,一言一行哪裡能瞞得過他。
初和宮的現狀有些出乎意料。
先皇在世時,純貴人用的好東西都快趕上四妃了。
可是如今,宮門緊閉,院子荒草橫生,宮女太監們也無影無蹤。
純貴人坐在臺階上,一身寢衣,蓬頭垢面的,嘴裡不知道在念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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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蹙眉,沒太明白她為何是這般遭遇。
若是這樣,那四皇子救她的緣故是什麼?
秀荷護著我。
「見到葉貴妃,還不行禮!」
她從來沒有敢想過,會在純貴人面前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純貴人愣愣看向我,在看清我是誰後,激動地撲過來。
可能是許久未進食,她體力不支地絆倒在地,嘴裡大喊:「你個賤人!你憑什麼!憑什麼是你!」
「你不過是被我家馬夫撿回來的賤種!我一個洗腳婢,憑什麼爬我頭上!」
她又哭又罵的,唇烏面白,哪裡還有當初嫡女風範。
18.
那年,宿月樓的老鸨放我離開。
我獨自上京城。
偷偷找到了弟弟所住的地方。
是一對富商收養的。
他過得很好,年幼的他已經不太記得S去的爹娘,受過的飢餓。
那就好。
我沒去打擾。
餓暈在街頭時,被一個有錢人家的馬夫救回去。
馬夫和妻子多年一直未所出,問了我的意向後,將我視若己出。
我隨著他們老家的稱呼叫他阿爹,叫她阿娘。
他們給我改了名,說珠這個字不好聽,改成了儀。
小娘帶我見過老夫人後,也一並讓我入府做了丫鬟。
可巧,他們伺候的主人家也是姓葉。
葉家子女眾多,最受寵的是那個嫡出的。
我被她當面要去伺候。
在外人看來是門好差事,可是關起院門來,我被百般凌辱。
睡在馬棚,吃著冷饅頭,穿的是別人剪破的舊衣。
葉家嫡女說了無數次想要劃壞我的臉。
都被葉夫人攔下。
我還未感激她是個好人。
葉家就來了要送女入宮的聖旨。
而我,要一同入宮。
葉夫人敲打我,不可與葉家嫡女爭寵,要為她固寵,要謹記一日為奴,終身為奴。
就連阿娘也勸告我。
「不可肖想你不該有的東西,我們生是葉家的下人,做鬼也是,你不可讓我們難做。」
就這樣,我入宮,是葉答應。
葉家嫡女入宮,一朝躋身為純貴人。
19.
「我今日來,是要討回一件東西。」
那個被她拿走的貼身玉佩。
純貴人怔了下,微微垂著頭,手一點一點地蜷縮成拳。
「葉昭兒,我隻問一次,玉佩在哪兒?」
「你若安心給我,你葉家依舊安然無恙。」
她突然笑了下。
「你過來,我給你便是了。」
我眼神冷淡,往前一步。
地上的女人瘋了一般撿起一塊石頭砸向我肚子。
卻不料,被我先一步握著手腕,狠厲地往裡掰扯,隻聽咔嚓一聲,那手硬生生被折斷了。
而後再一腳踢斷她膝蓋。
葉昭兒叫聲慘烈,她口口詛咒我不得好S。
一隻利箭破空而來,刺進她的喉嚨。
我被李懷絕旋身抱進懷裡。
他焦急詢問:「沒事吧?」
我搖搖頭。
女人睜著不甘心的雙眼,緩緩倒在地上。
我嘆氣:「她S了,你不會傷心嗎?」
李懷絕:「什麼?」
我抬眼看他:「你不是喜歡她嗎?」
李懷絕氣笑了。
用著不過分的力度彈了下我額頭。
「胡說什麼呢。」
我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看著他。
「還不承認嗎?」
「長樂。」
20.
我跪在初和宮做戲那日,李懷絕塞湯婆子過來時,我低著頭,一眼就看到了他虎口處的紅痣。
那時的我,隻覺得是個巧合。
回到宮後也曾試想找幅他的畫像仔細對比。
可秀荷說太子殿下最不喜有人以他描畫,所以這京城中沒有一幅他的畫像。
我隻好作罷,想著這事也荒謬。
一個青樓花魁。
一個一國儲君。
他們可能是一個人?
那日他帶兵闖進景春宮時,月光清晰地將他臉顯現出來。
我愣住的剎那,還以為看到了長樂。
除了性別,他們幾乎就是同一個人。
所以我不走了。
是李懷絕。
還是長樂。
總要弄個明白。
方才,我是來試探葉昭兒的。
我故意以葉家做威脅,讓她交出玉佩。
若是玉佩在,她斷可以用做籌碼,要求離開這鬼地方。
她也不可能丟掉玉佩,她知道,那東西對我極其重要,她不會輕而易舉地讓這個東西消失的,按照她往日的做法,應當是時不時拿出來,貶低我,諷刺我,讓我做盡醜態。
必要時還能以此物要挾我做些事情。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玉佩被人拿走了。
而那人她不敢說。
所以李懷絕,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21.
天開始飄雪。
讓我不禁想起挖雪刨屍那夜。
也是這樣。
很冷,很無措。
想著想著,手背上的舊傷又開始難受了。
李懷絕從身後給我披上狐裘,認真且仔細地低著眉,用著那雙好看的手打著結。
我突然伸手捧著他的臉。
仰頭盯著他的眼睛。
「這麼多年了,你過得可好?」
隻是這句話。
眼前男子像是茫然中找到了知覺,神色慢慢回籠。
他愣愣道:「你不怪我嗎?」
為何要怪?
他從來不欠我什麼。
算起來,反而是我欠他的恩情,難以償還。
他赴S尋仇,是為國為己,我為何要怨呢。
我隻是有些心疼。
他藏匿於宿月樓,扮作女兒身,忍辱負重,那一刻,丟棄的是尊貴的太子身份。
問這現世又有何人能做到呢?
他眨了下眼,潮潮的。
「你真的不怪我?」
我淡笑,拂掉他發上的霜雪。
「我不怪。」
「你還活著,我很歡喜。」
李懷絕重重地抱住我,頭埋進我肩膀上。
「我找了你好久......」
22.
太子李懷絕番外
我出生便是太子。
所有人都誇我命好,生來便是享福的。
哪怕整日用湯藥吊著命,也是比其他人過得滋潤。
可是我不明白,父皇從來沒有對我笑過。
我問身邊最年久的嬤嬤這個問題。
她支支吾吾答不出來。
後來,在與二哥打架鬥嘴中,他罵我是不詳的棺材子。
我才知道,我出生那日是母後下葬的日子。
父皇怨我。
我努力做個爭氣的太子。
將自己整日關在東宮。
那時候,常常有人私底下嘲諷我是個書呆子。
可我不在乎。
我拿著好看的成績到父皇跟前時,眼裡都是緊張和期待。
我不指望他會誇贊我。
我想,他若是笑一下。
隻是笑一下,就可以了。
可是他沒有。
看也沒看。
丟在地上,讓我出去。
那年南下秋獵,他遇刺,我替他擋了一箭,險些中了心口上。
可那時的父皇從未看望過我。
他說這是我身為兒子該做的。
後來我才知道,若是我沒有舍身擋下那一箭。
我就要被扣上弑君之疑了。
因為那一箭,我病得更嚴重了。
缺席了除夕夜。
父皇不知聽信了誰的讒言,認定我是裝病故意推辭不來的。
下旨讓我跪在宮門前。
一國太子,毫無尊嚴。
大宣十五年,父皇突然病倒了。
我是太子,所以要入宮侍疾。
他病得不省人事了,開始胡言亂語,躺在龍床上言辭激憤:「朕最厭煩看到你這張臉!」
「你那母後與他人勾結,你就是個野種!怪物!」
「太子?不過是朕養在眼皮子底下隨意逗弄的畜生!」
「朕讓你什麼時候S,你就得什麼時候S!」
母後是他S的。
我出生時,險些被他掐S。
母後出生於薛家,仗著這層關系結黨營私,父皇早就想拔除他們薛家了。
所以他設計,先是毀掉母後的名節。
薛家是蠢的,他們給母後下毒,以表效忠。
卻不知,父皇從未想讓他們薛家人活下來。
我自請除掉薛家,一一S絕。
不惜背負罵名。
二皇子摔斷了腿。
三皇子為情所困,鬧著要出家。
四弟剛剛喪母, 終日不出門。
而後,父皇開始重視起我。
他派我去剿滅胡人。
可是隻給了我區區五千人。
他是沒想讓我活著回去的
毫不意外, 我們落敗。
涼州城被放了一把火。
五千將士被活活燒S在那裡。
無一生還。
我被他們打暈藏匿於地洞,才躲過一劫。
醒來後,我獨自坐在那個屍城,一夜白頭。
怎麼都想不明白。
為了S我,他就要那五千將士陪葬。
那不是他的子民嗎?
我瘋了。
整日整夜開始嗜酒,舞劍。
總是能聽見耳邊有將士慘叫,喊冤。
「殿下!救救我們!」
「我還不想S!」
「殿下, 報仇!」
對,報仇。
我要報仇!
洛州離涼州最近, 也是胡人最虎視眈眈的地方。
我求得南疆蠱師一種蠱蟲。
可使男身變女身。
我進了天下掌握江湖消息最多的宿月樓,成了那裡的花魁。
在那裡, 我救了一個人。
葉珠。
她跪在門前苦求的時候,讓我想到了自己。
我將她留在了身邊, 教了她許多傍身的技能。
我也沒有想到, 我會離不開她。
可是我必須離開。
接到胡人首領要來洛州的消息時,我一早就出了門。
我不敢看到葉珠。
將準備好的生辰禮和信讓老鸨轉交。
我抱著必S的心去的。
老鸨確實沒說錯。
身負十幾箭的我被狼群包圍, 隻是後來被東宮趕來的暗衛救了。
重傷昏迷, 被暗衛帶回了京師。
養病的半年裡,我一直在找葉珠。
我的處境受人鉗制, 所以沒敢透露她的畫像。
隻說了她常戴的那個玉佩樣式。
她曾說過,那是她娘生前留的,哪怕是她S, 也不會丟下這塊玉佩的。
五年後, 我的人說找到了她。
她改了名,入了宮, 成了純貴人。
那時的我對她的感情隻是單純的,在沼澤深潭裡苦苦掙扎的心心相惜。
唏噓她入了這個吃人的地方。
宮中眼雜,父皇一直盯著我一舉一動。
如今的她已是後宮嫔妃,伴君如伴虎, 斷不可跟外男傳出什麼。
所以我不敢去找她。
聽聞她被人陷害下毒, 我慌了神, 親自找了解藥進宮。
可近距離仔細看了下,我就知道她不是葉珠。
除了有那個玉佩,她一點都不像葉珠。
我又何去何從呢?
「葉生」隻看一眼, 我便知道她是葉珠。
她在宮中過得不開心, 常常受欺負。
還是和從前一眼, 不喜歡反抗。
陰差陽錯下,我們有了肌膚之親。
我將多年謀劃的計劃提前了。
東宮謀士紛紛勸我三思而後行。
可是我能等。
葉珠不能等。
多一天,她就要受苦一天。
弑君, 逼宮, 上位。
一步比一步快。
四弟以為我還心儀純貴人,擅作主張留下了她的命。
留著也好,葉珠可以給自己報仇了。
可是我知曉她一直想離開。
徹底失去了理智。
生怕她跑了, 所以帶著羽林軍,將她的寢宮圍了個水泄不通。
葉珠,我一輩子都不會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