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姐姐……」林若瑄渾身發抖,捂著腦袋,發出痛苦的呻吟,「我想不起來了,她告訴過我,我想不起來……」
一邊一直遠遠看著這一切的林禮夫妻衝了上來:「小瑄,小瑄,你怎麼了?小瑄?」
而被我拉住的彭娟然也壓抑不住自己的哭腔,一雙充了血的眼睛看上去有點猙獰:「她是不是叫許晴雪?你告訴我,她是不是叫許晴雪?」
豆蔻閣十八號,許晴雪。
我倏而閉上眼睛。
原來是這樣。
原來上一次的彭娟然追查到司家,是因為,那個救出林若瑄,差點就毀了整個金玉堂的女孩,那個被司煜華咬牙切齒念在嘴裡的豆蔻閣十八號,就是許晴雪。
彭娟然的眼淚一滴一滴往下落,近乎哽咽:「今年的春節,我看到了她的屍體,被凍在河裡,渾身都是傷。」
許晴雪和彭娟然,認識了十五年。
「她是個很溫柔可愛的女孩子,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她的嗓音充血,「她很聰明,看上去很柔弱,但是不怕黑也不怕鬼,我們出去玩密室逃脫,都是她帶我出去的。」
這樣的許晴雪,這樣會摸著她的頭說娟然別怕的許晴雪,這樣總是笑得軟乎乎的卻拿下班級第一的許晴雪,這樣鮮活生動,約好要和她一起過年的許晴雪。
被找到的時候,她屍體被泡得浮腫泛白,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幾乎看不出人形。
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不對勁,可是沒有人再說什麼,原本要追查的許晴雪父母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又放棄了上訴,接受了那個草率的「失足跌落」的意外結案。
彭娟然在之後看見許晴雪的父母買上了新房子,還把自己的兒子送去了全市最好的小學。
事實就這樣被草草掩蓋,這個世界上除了彭娟然,好像不會有人在乎許晴雪是怎麼死的了。
怎麼可能不恨,怎麼可能不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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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瑄的表情呆住了,她看著彭娟然:「許晴雪……」
「是,許晴雪,」我緊緊咬著牙,感覺胸口被一股情緒堵著,讓我差點窒息,「林若瑄,我們需要你的幫助,要把其他的女孩子救出來……」
林若瑄又驚恐了起來,可她死死抓著我的手,不願意松開:「要去,要去救她們……」
「小瑄,」林禮拍著女兒的背,「你不要激動,小瑄,你要做什麼,爸爸都幫你。」
「金玉堂,豆蔻閣,荼蘼閣,丁香閣,」林若瑄的語速越來越快,幾乎變成了尖叫,「她們都在裡面,要去救她們,救她們,爸爸,那群壞人要過去了!」
林若瑄的媽媽去叫醫生了,林禮安撫著她,而我一下一下拍著彭娟然的肩膀,小聲說:「娟然,會好的,會好的,我們可以報仇的,會好的。」
醫生來了之後,我和彭娟然被林禮請到了會客廳。
他有些疲憊地揉著額心:「那位許晴雪,是你們的朋友吧,我要謝謝她救出了小瑄。」
「她已經死了,」彭娟然木木地看著茶幾,「她不需要道謝,隻需要有人為她討回公道。」
「金玉堂,」林禮的眉毛皺得緊緊的,「這事你們不要再管了,我會聯系你們兩家的大人的。」
「不,叔叔,」我搖了搖頭,「這件事和我家裡的大人無關,是我自己想做的。」
「你們?」他看上去有些驚訝,「你們才多大?」
「我們已經聯系好了警方,也找到了一些證據,」我說,「金玉堂的老板是司家的司煜華,他有二十七個固定的客戶,那些客戶,我們可以想辦法給他們找麻煩,可是想要徹底收尾,必須要司家陷入混亂。」
「彭家不夠,」彭娟然抬起眼,嗓音沙啞,「還需要林家。」
我們給予的信息量太大了,林禮徹底說不出話來,表情不斷變化著。
「叔叔,」我深深地對林禮鞠了個躬,「拜託您,這不僅是為了讓瑄瑄走出來,也是為了那些無辜的女孩。」
空氣安靜了幾分鍾。
「小同學,你們放心吧,」半晌,林禮溫和地說,「叔叔不會讓瑄瑄白受委屈的,也不會讓你們的努力白費的。」
(九)
第二次月考很快就到來了。
考試結束後,我和彭娟然進行了一次很短暫的爭吵。
「你這麼做太危險了,」彭娟然緊緊皺著眉,「不行。」
「這是我們早就定好的計劃,」我整理著書包,「娟然,就差最後一步了。」
「那也用不著你自己——」彭娟然的情緒激動起來,「最近司家已經陷入了混亂,我們很快也能找到囤貨點的。」
「不,」我搖了搖頭,「我得親自過去,我怕出意外。」
「那你怎麼能肯定司珩就會帶你過去呢,」彭娟然說,「周嘉晚,我承認你很聰明,很多事都能走一步看三步,但是你不可能保證永遠不出意外。」
「司珩一定會帶我過去的,」我平靜地說,「不止是我,還有洛笑笑。」
「這又關洛笑笑什麼事……」彭娟然一愣,仿佛意識到了什麼,表情有了變化。
我沒再吭聲,隻是有些疲倦地靠在了牆上,輕輕舒了一口氣。
彭娟然沒有爭過我,隻是心事重重地告誡我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榜的那一天,恰好是司珩的生日。
這一次,哥哥還是第一名,隻是第二名不再是司珩,甚至第三名都不是他。
第二名是我,第三名是洛笑笑。
和我想象中有一點偏差,但隻要我的排名比司珩高,就沒有關系。
沉寂許久的監管者忽然開口了。
【洛笑笑的能量被大幅度削減了,你做了什麼?】
我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做。」
我甚至沒有把心思放在洛笑笑身上。
第一次,她試圖靠近陳子琛,可惜讓陳子琛起了反感,陳子琛和我的關系卻越來越好。
第二次,她低估了我,考試排名比我低。
第三次,她以為我喜歡邢越,勾上了邢越,但我心知肚明,邢越不缺漂亮的女朋友,他隻缺一個認可他的「同盟」,而我也根本不喜歡邢越,所以她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第四次,對付沈家,也有她的手筆,卻被我用程家和彭家化解了。
第五次,她纏上了司珩,自以為成功,卻不知道,這些行動隻會讓司珩越發厭惡她。
她所做的一切,不僅沒有破壞我的計劃,反而都如了我的意。我越過越好,她也就隻能越過越差。
洛笑笑就像一株菟絲花,從前靠我的身體傷害我的家人,靠陳子琛毀了哥哥的名聲,靠邢越毀了哥哥的生活,靠司煜華毀了我的家,毀了我的朋友,毀了我的靈魂。
但她本人,終究隻是一株沒什麼用的菟絲花而已。
她把低位面的我們當做玩物,但實際上,她依靠的那些人,也不過把她當一個玩物。
洛笑笑這樣的穿越者,失去了養分,會慢慢枯萎。
【照這樣下去,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能把她回收了。】
「那我們的世界,會再來這樣的穿越者嗎?」
【等穿越者被回收,你的世界會被加密保護,以後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
「這樣啊,」我輕聲說,「但黑暗好像永遠都不會少。」
【這就是人類,】監管者說,【即便沒有穿越者,悲劇也會繼續發生。】
「是。」
我並不否認,隻是說:「但我不會讓同樣的悲劇再一次發生。」
監管者不再說話,我也背起書包,找到了哥哥。
「今晚我先不回去了,哥哥,」我對哥哥笑得眉眼彎彎,「司珩邀請我去他的生日會。」
哥哥沉默了。
「晚晚,」他喊我的小名,「你最近在做什麼?」
我頓了頓,若無其事地說:「沒有做什麼呀。」
「我總覺得,」哥哥抿了抿唇,捂住胸口,清俊的眉眼罕見地流露出一分憂慮,「我有點擔心你。」
「擔心我什麼?」我晃了晃他的手腕,「我隻是去參加個生日會,很快就會回來的。」
哥哥看著我,漆黑的眼眸依舊是那樣清澈又明亮,像是沒有被汙染過的天空裡,最漂亮的那一顆星星。
他輕聲說:「能不去嗎,晚晚?」
我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說:「和我一起回家吧。」
我鼻子酸了,可我忍住了,隻是抬起眼,對他笑得毫無陰霾:「我晚上就會回家的,哥哥。」
我轉身要走,哥哥卻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仿佛預見了什麼,指尖微微抖動著,不安得有點明顯。
我低下頭,一根一根掰開了哥哥的手指,小聲說:「哥哥,回去吧。」
對不起,哥哥。
坐在司珩旁邊,喝下那一杯果酒的時候,我對他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身側的洛笑笑,假裝不知道身後那一桌的少女是文珊。
這次生日會,司珩並沒有邀請很多人,準確來說,我們班,他就隻邀請了我和洛笑笑。
旁邊那些年輕男女,都是他的「幫手」。
司家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司煜華不會把這些告訴司珩,但司珩能感覺到父親的不悅,當然就會積極地「覓食」——自稱是孤兒,繼承了巨額遺產,長得漂亮又迷戀自己的洛笑笑,還有比這更合適的選擇嗎?
原本他隻會邀請洛笑笑一個人的,但誰叫我拿了第二名呢。
這位極度厭女,陰暗扭曲到變態的司家少爺,怎麼會忍受一個女人壓到自己頭上。
司煜華喜歡我的長相,我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我是沈之行疼愛的妹妹,是壓在他頭上的惡心女人,也是父親司煜華在家裡表達過喜愛,乖巧又聽話,一心仰慕他的周嘉晚。
沈家算個什麼東西?司家隨隨便便一隻手就能碾死的存在,更何況,我也隻不過是沈天鵬的繼女。
一時衝動也好,預謀已久也好,總之,在金玉堂交易日這一天,司珩把我也帶來了。
至於文珊,當然是偷聽了我和司珩的對話之後,自己跟過來的。
但沒關系。
既然文珊都來了,那我通知了陳子琛,他應該也要到了。
我垂下眼,佯裝昏睡。
今天是警方的行動日,他們在我身上裝了跟蹤器,隻要我也是「貨物」,他們就能跟著我,查到一條完整的交易鏈,一舉搗毀金玉堂。
我吐掉了司珩給我準備的摻了迷藥的酒,被送到了囤貨點。
這裡平躺著許多昏迷不醒的少女和清秀男童,被裝在幾個不同大小的集裝箱內。我觀察了一下,每個集裝箱上有不同的標志,大概意味著不同的「樂園」。
沒過多久,我聽到有人停在我面前。
「這幾個,直接帶去金玉堂,上面吩咐的。」
「我沒接到老板的通知啊?」
「你管這麼多,要你送去就去。」
「……這幾個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貨,又是從 CANDICE 臨時加運的,不會出事吧?」
「……」
他們又交談了幾句,最終還是憂慮的那個人妥協了。
集裝箱被搬上車子,我再一次被運走了。